第六话:静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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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泠潇**的回到家,微微有些风寒。她洗了澡,身体大概在雨中待了太久,竟感觉不出水的温度了;妈妈心疼女儿,为她煲了暖身的姜茶,喝到嘴里,索然无味;随后,爸爸和哥哥们回来了,每个人对她说的每句话,竟连半个字也入不到脑子,以至于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摸着下颚含糊不清的说:“着凉了,喉咙有些痛。”
那句话之后,水泠潇便长久的沉默下来,即使一个礼拜后感冒完全痊愈,也没有开口再说过一个字。
全家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看到她的样子,每个人心痛如绞。爸爸妈妈曾试图与女儿沟通,得到的却是木然的傻笑和沉默。
每天的梦里,甚至任何一个恍惚的瞬间,风颢炎冷峻的表情和那句话,都会像魔鬼般紧紧跟随混乱的思绪。持续的压抑和不安,令她迅速消瘦下来,所有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妈妈求女儿告诉她最真实的想法,而水泠潇在妈妈面前却感到无地自容:最真实的?该怎么说?说自己告白后,他没有对我说“不”?只是说“离我远点,脏东西”?妈妈的女儿,竟然被人那样厌恶的推到一边,如此丟脸的事情,该怎么说?
阴雨连连的天气里,仲夏节也草草收场。很快,随着新学期的开始,热闹拥挤、人声鼎沸的八月学园,又恢复成往日的安顿井然,一切归于平静。
水辰非载着妹妹,穿过研究院后面的大型花圃,将汽车停在八月学园最大的人工湖边。
水泠潇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哥哥忙前忙后的支帐篷、搬运炉灶、毛毯等露营用品,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看到妹妹微笑,水辰非欣慰的抹了一把汗:“潇潇,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常常在楼下的小公园里露营。那时候真的好快乐,屿东会叫来一大群伙伴,在帐篷外面办个人演唱会,而我们就在周围做烧烤和小吃给大家……哈哈,玩累了,三个人就挤在一个睡袋里睡觉,那种无忧无虑的单纯童年,真是令人怀念啊。”
水泠潇点点头,想起露营曾是小时候最热衷的事情,喜欢做东西给大家吃,喜欢跟哥哥们缩在同一个睡袋里轮流讲故事……只是后来学园的保卫基于安全的考虑,不许孩子们再露营,那时,三兄妹还伤心遗憾了好长时间呢。
她举目暸望,终于开口:“可是,辰哥哥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吗?”
听到妹妹的声音,水辰非忙高兴的坐到她身边:“潇潇,肯跟我说话了吗?谢天谢地,把我妹妹的声音又还回来了!”
看到哥哥虔诚的神色,水泠潇一阵感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时水辰非已经将露营的一切安置妥当,他认真的问:“潇潇,刚才为什么那么问?不喜欢这里吗?”
“倒不是。但是,关于这个湖似乎流传着一个恐怖的传说。好多同学说,七八十年前,学园在修建人工湖的时候,曾在这里挖出许多具古老的尸体,诡异的是,这些尸体全部都是用铁链将两个人的手脚捆在一起,有的是两男两女,有的是一男一女。”说着,水泠潇不安的向四周和脚下看看:“不知是不是古代的某种惩罚呢?从此之后,我们都不敢靠近这里了。”
水辰非笑着拍拍妹妹肩膀:“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可你觉得,那是惩罚吗?”
女孩茫然的看着哥哥:“不然是什么?”
“殉情。”
“殉情?”水泠潇一愣:“不可能啊,绑在一起的,有的是两个男人,有的是两个女人,怎么会……”
“爱一个人,是可以不必在意地域、年龄、身份、地位,甚至男女的吧?”水辰非凝望着天空,幽幽的说:“也许在容不下他们爱情的古代,殉情,是两个人能够永远在一起的最好方法……这里,便是那些苦命恋人最后的爱情归宿……”
“殉情的湖?爱情归宿……”水泠潇喃喃说着,轻轻笑起来:“被辰哥哥一说,感觉好神圣!我们还私下叫这里‘鬼湖’呢!”
“鬼湖?”水辰非微微一笑:“我叫她‘静魅湖’。”
水泠潇细细品味着:“好幽深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叫‘静魅湖’?”
温柔的哥哥仍旧微笑:“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说完,他从帐篷中拿出一样东西:“潇潇,看,这是什么?”
“风筝?!”水泠潇惊喜道:“这里这么空旷,我们一定可以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

水辰非将精致的线轴递到妹妹手中,自己将风筝举高:“是啊,一定会飞到很高的天上。”
因为所谓的“鬼湖传说”,八月学园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这方圆几十里的壮观湖泊,而静魅湖四周的茂密植被,又形成了一重重天然的噪音屏障。兄妹二人在无比幽静的湖边奔跑嬉闹,悠扬心境不受任何外物滋扰。不知不觉中,暮色四起,天边的蓝灰色更多的溶进原本浅亮的蓝,月牙依稀现出淡淡的轮廓。此时的静魅湖,如参加晚宴的女子卸下了薄薄面纱,呈现出另一种奇异的景色。
风筝已经飞上高空,水泠潇一边拉紧转轴一边陶醉的举目暸望,大喊着:“辰哥哥!你看静魅湖!像万花筒一样!好美!”
谡谡长松,花木葱茏,淡月疏星,幽湖如镜。
静魅湖似乎一面广阔的水镜,将湖周围的一圈植物和湖上的天空一五一十的映进水镜中。习习夜风,只是浮光掠影般贴着湖面轻微滑过,即使一片树叶落进湖中,也最多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不会对平展如砥的湖面带来任何波澜。
水辰非走到妹妹身边,轻轻按下线轴上一个小小按钮,水泠潇立刻在深蓝色湖面上看到了自己的风筝!它变得通体透亮,在天空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与静魅湖中的倒影遥相呼应,本就奇妙的景色更加美不胜收。
“辰哥哥!风筝怎么自己会发光?”水泠潇惊喜的问道。
“喜欢吗?我还做了很多,以后我们常常来放风筝好不好?”
“好啊!我很喜欢静魅湖!这个名字、这个地方,都喜欢!”
水辰非转头看看一脸幸福的妹妹,她似乎已经忘却了所有的痛苦和烦恼,心无旁骛的笑着,跑着。做哥哥的终于舒了一口气,不由也跟着身边的人笑出声来。
天幕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浓如泼墨。夜空中只有孤零零的纤细月牙,没有一颗星星,还有兄妹二人的亮光风筝在月牙边摇曳。静魅湖里的景色,则是一模一样的,这一切忽然让人分不清哪是天,哪又是湖。
两人躺在湖边一个小小的栈桥上,临风对月,安闲惬意。水泠潇忽然说:“辰哥哥,刚才一恍惚,我竟然觉得不是我们放飞了风筝,而是风筝在放飞着我们……”
水辰非一愣,眼瞳微微闪动了几下:“你呀,真不愧是我妹。我喜欢来这里放风筝,就是因为这种在天空翱翔的感觉……让人沉醉。我们想得竟然一样。”
“辰哥哥常常过来放风筝吗?为什么?”
“为什么……”水辰非沉吟着:“为了爱的归宿吧……”看到妹妹诧异的眼神,他又摇头一笑:“为了静魅湖恬淡宁静的美……你不觉得吗?”
“爱的……归宿?”水泠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忽然沉默下来。“爱……真的有归宿么?每个归宿,都会将爱收留吗?”她怅然想着,闭上眼睛,风颢炎的影子又重复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水辰非心疼的望着妹妹,伸手同她一起握住风筝的线轴,拉了一下线轴底部,整个风筝变大了一圈,像是忽然展开巨大的双翼,紧接着,在风的作用下,线轴不听使唤的持续旋转,线被风筝扯得越来越长。水泠潇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抓紧线轴,却见哥哥再次拉动线轴底部,飞翔在天际的风筝忽然剧烈闪耀了几下之后燃烧起来,像一颗流星般滑过夜空,很快消失了。
“辰哥哥……”水泠潇愣愣的举着空了的线轴:“风筝……”
水辰非摸摸妹妹的头,由衷的说:“现在,我们两个已经完全被风筝放飞到天上了。这里没有人会问你什么,除了我,没有人会看到你的脆弱……”他侧过身,扶着水泠潇的肩膀继续说:“那个泉水般澄净透明的潇潇,什么时候学会掩饰自己的感觉了?难过的时候,怎么可以压抑自己呢?”
“辰哥哥……”水泠潇想说“其实我已经没事了”,可一张开嘴却泪水横流,她把头抵在哥哥的肩上,默默抽泣,渐渐的,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放声大哭起来。
温热的泪水很快浸湿水辰非的肩膀,他轻叹一口气,可他知道此刻自己所能做的只有沉默。“潇潇,我该怎样做……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他闭上眼睛,聆听自己心底的声音,夜是那样黑,将眼前一切融为一体,在这样广袤的空间里,他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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