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像所有来这儿泡吧的青年人一样，他也穿着宽松的休闲裤，衬衫领口不打领带，手中捧着泛着白沫的啤酒杯，只是紧锁的眉头和不断叩击桌面的食指显示出他心事重重，并不属于下了班来这里放松的“休闲一族”！
他不算年轻也不算太老，轮廓分明坚毅方正的脸庞总的说来应该在这里泡吧的男性公民里不算多见——斜对面坐着的两个红发MM就在言笑晏晏中不时飞过来几个媚眼示好！
可是他一直无动于衷。如果说没看见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
“惧内到了这份上了？”修长而有力的五个手指拍上他的后肩，伴随着一声网络之上已经用过N次的调侃。
他没回头，仰脖干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句话：“要见你真难啊。”
来人微笑着坐到了对面，蓦然发现他深锁的眉头，下一句调侃的话便硬生生吞落喉咙。
酒吧的服务小姐带着职业性笑容走过来问来者需要些什么，来者 皱了皱眉说道：“他喝什么，我也喝什么！”
一杯泛着白沫的冰镇啤酒很快被送上这一桌。来者刚想端起来抿一口，却被对面的网友阻止了。
“先不忙喝酒！”他神色古怪地说，“实在有件事不得不麻烦你。”
来者漫不经心嗯了一声：“那我们边喝边聊！”又想伸手去端酒杯。
他再次阻止了来者的举动，摇摇头说：“酒这玩艺儿能让人脑子不清楚，还是等我们说完了再喝。”
来者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双枚腰，别以为我酒量不如你，这要喝过了才知道。”
被称为双枚腰的他深深叹口气说：“别人笑我，那算我不对好了，我不该先喝酒。不过，我要不是心里堵得慌，也不想喝这玩意儿。”
被称为别人笑我的来者渐渐感受到面前这位网友不一般的心境，双手自然合抱在胸前，左手食指不经意拭了拭鼻头，以一种郑重的口吻说道：“真的有什么难事，说来听听，说不定对我来说可以解决。”
“唉，这件事说起来真的令人难以置信，”双枚腰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心里斟酌该怎么措辞用句，“她——当事人的姓名我是不能说的，不过她在棋友论坛的网名可以告诉你。”
“嗯，先说你想说的吧——”
……
当一曲缠绵的卡萨布兰卡从酒吧的杜比环绕音响里余音散尽的时候，两位初次碰头却又相识多年的网友兼棋友一个脸色沉重，略带几分悲愤，一个神情复杂，惊愕中交织着疑惑。两人面前的啤酒杯都是满满的，却再没动过。相对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别人笑我率先打破了难堪的沉默：“不是我不相信，只是，为什么事后不先报警？两个多月后才说出来？”
“没证据。”双枚腰淡淡的语气里深藏着怒火，“那个畜牲简直像变魔术一样把所有的证据都变没了！灵儿回到家后发现电脑硬盘竟然被格式化，所有的聊天记录和E-mail还有照片都无影无踪——她一个女孩子，胆子又小，经不起那个畜牲的恐吓，只有把眼泪往肚里流。”
“那她怎么又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别人笑我神色冷静地问。——这种冷静在双枚腰看来简直像冷酷。
“你当然无法切身体会一个女孩子遭受那种耻辱后的心情！”双枚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格格响声，“她这两个月几乎每晚都做噩梦，这种压力谁能受得了？如果再不倾诉出来，只怕人真就要疯了。”
别人笑我伸出手去摇了摇双枚腰绷紧的拳头，语气坚定地说道：“腰子，放松些吧。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如果真有其事的话，那么策划这整件事的人恐怕真的是个相当变态又相当高明的计算机行家里手。”
双枚腰眼睛一亮，点头说道：“我正是这么想的！这个畜牲肯定是个黑客！”
“不，你说错了！”别人笑我不以为然摇摇头说，“他是一个骇客，马加亥的骇！”
“为什么这么叫？”双枚腰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别人笑我嘴角露出难得的笑意：“黑客是一个褒义词。它最初用来指善于创新的程序员。“黑客”在英语里读作Hacker，它源于英语动词hack，意为“劈砍”，引申意思为干一件非常漂亮的工作。一名真正的黑客闯入别人的计算机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够做到。相反，闯入别人计算机窃取别人硬盘资料的家伙在我们行内人看来，应该叫‘骇客’。不过，你口里的这个畜牲恐怕还不止是骇客。骇客顶多是计算机犯罪，不会在计算机之外伤害他人。我觉得应该用美国人杰弗里·迪弗的叫法：害客。害人的害！”
“怎么叫不都一样？”双枚腰咕哝着说。
“不，绝对不一样，”别人笑我的话里透出不容置疑的语气，“好坏的区分就在于叫法不同”
停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的接下去说：“腰子，其实你也该猜得到，我在做微软公司中国分公司网络安全顾问之前也是黑客圈子里的一分子。”
“我是这么想过。”双枚腰点点头承认说，“是那次你在网上热心教我怎么在windows系统里清除尼姆达病毒的时候：我那时候还很菜鸟，连注册表是啥玩意儿都不知道；你教了半天实在不耐烦就直接自建了个超级用户，把我计算机远程遥控了。”
“谁让你当时简直菜鸟得让人哭笑不得——”别人笑我表情暧昧地语气一转，说出了一句一针见血的话，“我想，恐怕这也是你不去报警却来找我的一个原因吧！”
双枚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呐呐说道：“其实，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明摆着是毫无头绪，无从查起——我之前也跟一个做私家侦探的朋友谈起过，他听完了马上告诉我说他实在无能为力，就算查到了也没证据，根本告不了。你就算为我这个老朋友尽点心力，帮忙在你原来的圈子里打听一下，如果实在没办法查到，也不能怪你。”
别人笑我右掌狠狠拍在双枚腰的左肩膀上，双眼一眨不眨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太老套了吧！激将法？”
“是很老套！”双枚腰老老实实承认了，“不过我觉得应该管用。”
别人笑我皱了皱眉，说：“管不管用还得看你放不放心？”
双枚腰急了，提高声音问：“这什么意思？我有什么放不放心？”
“如果你真能放心那就让当事人和我面对面谈谈。”
“这？有这个必要吗？我不是把整件事情都说得很清楚了吗？”
“转达往往会造成遗漏、歪曲，甚至是添油加醋，无论如何，当事人的直接陈述才是最可靠的！”
“你不觉得让她自己再次把伤口揭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吗？”
“既然已经对你揭开了，那就说明她还是有这个勇气面对的！”
“……”
“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那就先把这事情放一放，等到你认为当事人已经可以坦然正视伤痛再来和我谈也行！”
说完这句话，别人笑我端起面前满满的啤酒杯，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下去，不超过一分钟的工夫，酒杯空了！
双枚腰愣了半晌，随后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红着眼睛沉声说：“这么着吧，我打手机问问她。愿不愿意她决定，我不干涉。”
“好！”
半分钟后，双枚腰的摩托罗拉手机里响起一个低低啜泣的女声，双枚腰低声和那女孩子说了几句，转过头来以商量的口吻对别人笑我说：“她答应和你谈谈那天的事，但她想在手机里说，你看行不？”
别人笑我点点头，双枚腰把手里的手机递了过去。
“嗯——你好。”由于心理准备不很充分，他一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措辞开口，显然，对方也存在这个问题，于是，手机里出现长时间的难堪的沉默。
当然，还是由他来打破了这个沉默：“我相信你是个勇敢的姑娘，你能够鼓起勇气面对你的不幸遭遇，我很感动，也想为你做点事情。如果你能像相信他那样相信我，把那天的遭遇清楚说出来，相信那个畜牲最终一定会被绳之以法！”
手机里传来对方哽咽的声音“谢谢”。
别人笑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开始发问：“我首先想知道的是你和古杰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是去年的11月7号。”
“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一天是古杰卫冕天元的日子，我作为一个首都棋友会成员和一个热心的古粉去看了整场比赛，还在赛后找到古杰和他合影留念。当时他夸我长得很漂亮。”
“之后你就把合影上传上了Tom棋友论坛？记得当时论坛里很多棋友都看过，我也有幸看到了。”
“不是我上传的。当时我拍摄的天元赛照片和古杰与我的合影都在数码相机里储存着，而那个数码相机又是向棋友会一个棋友借的。事后我把相机还给他，叮嘱他把比赛过程的照片上传到棋友论坛，把古杰和我的合影单独发到我的电子邮箱里。没想到他却忘了我的话，一下子把照片全上传上去了。后来斑竹把那帖子加了精，照片怎么也删不掉了。”
“对了，当时回帖的人里有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有不少无聊的人发骚扰帖子给我。”
“嗯，那么后来古杰主动打电话联系你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的12月15号。那是他出国参加四星杯比赛前一天。”
“有点蹊跷，一个刚要出国比赛的棋手怎会给一个fans打电话？”
“我当初在和古杰合影时主动留给了他电话，所以我实在不知道那时候给我电话的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的声音听起来细声细气，和天元赛后我见到的古杰没什么不同。”
“听了声音之后你就觉得他是古杰了？”
“不，他问好的时候我还没听出来，直到他说出天元赛那时候只有我和古杰才清楚的事我才反应过来。”
“除此之外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从上次合影之后对我留下很好的印象，希望能和我做个朋友，有空在网上多交流。”
“后来你们就开始‘网恋’了？”
“是的，他把他的电子邮箱和QQ号码都给了我，我当晚就给他发了邮件，后来我们约定好了在每个周末晚上视频聊天。”
“视频里的古杰是不是表情很呆板，看起来怪怪的？”
“不是！我记得在视频里他会笑，会冲我眨眼，会做鬼脸。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人所说的话。”
别人笑我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咦”了一声，惊讶神情溢于言表，他想了想，强忍住好奇，顺着自己原来思路继续问道：“后来古杰发来电子邮件约你见面你有没有说给其他人知道？”
“没有。连我爸都不知道。”
“那个自称古杰朋友的家伙样子你还记得吗？”
“他好像化过装，回想起来脸上肤色跟手臂上完全不同。我没把握能再次认出来。”
“他跟你所说的那些话你不会记错或遗漏吗？”
“应该不会。我下过一盘棋就能完整复盘，记忆力还可以。”
别人笑我眯起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蓦然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当你在郊外醒来时为什么首先想回家而不是报警？”
手机里的声音低低响起，听上去是如此软弱无助：“他——他在电话里威胁我说如果我报警的话，就会在网上公布我的裸照……”
别人笑我眉头一紧，眼睛里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光，他努力压低声音，说：“放心吧，我一定尽力帮你。说到做到！不过，我想先要查查你那个被格掉的硬盘。如果方便的话，你托人尽快交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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