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因为，屏幕此刻有些异常，显示器上的画面似乎比正常的模糊，文字也仿佛闪烁不定，出现的时间要慢半拍，跟自己敲击字母键的速度不相匹配。
他本能地意识到，这是中了病毒。
他想去摁Reset按钮，重新启动计算机，进入DOS操作系统下用自己编的杀毒软件查杀病毒。
可是，Reset按钮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摁了几次屏幕上也没变化。
他心慌意乱之余赶紧又去摁Power按钮，结果还是没有用。
电源！想到这里他马上伸手去拽电源线，想把主机电源断掉。
没想到插头是如此的紧，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徒劳。
正当他不甘心，还要再做一次努力的时候。显示器屏幕突然闪动起来，跟电视机接收信号出问题简直一模一样。
他吃惊地瞪大眼睛盯着显示器屏幕，一会儿工夫那上面居然渐渐出现了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怎么会是你？
喊出了这句话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这么荒诞离奇的事情，也只有可能发生在梦境里。
于是，他努力睁开了眼睛。当瞳孔逐步适应黑暗时，视野里周围的一切陈设依然，计算机好好地在电脑桌上休息，主机指示灯没亮，显示器屏幕也是黑漆漆的。
他不由松了口气，又合上了眼皮。只是，想要继续睡眠状态却难以如愿。此刻，整个脑海里思维异常清晰，即便要进行五六位数的加减乘除运算似乎也能完全胜任。
但他全部的思路仅仅围绕着刚才梦境里的那张面孔展开。
第一次见到那张脸，是在大学的围棋协会里。
那时的他刚刚绞杀了协会主席的一条大龙中盘获胜，真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当视野里出现一张陌生的脸的时候，他投向那张脸的眼神是漫不经心的。
他没想到，自己的漫不经心却很快导致了中盘脆败的结果，仅仅五十几步，棋就走崩盘了。
第二盘他不敢轻率出无理手了，步步谨慎，稳打稳扎，还加意提防对方突出手筋。不过对方也处处走本手，循规蹈矩，不主动惹事生非，结果走到小官子阶段自己一点目，差距竟是五目之多。
他这才知道对方棋力其实远在他之上，说不定还能让一两子。
于是他爽爽快快认了输，主动请对方吃午饭，目的原是想切磋棋艺。
谁料到餐桌上一席长谈，却让他们彼此了解到，原来对方除了围棋之外，对计算机的疯狂爱好也是和自己不相上下。
那一次长谈，竟然足足持续了六个多小时。他当时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以后他们那几年足以载入世界黑客史的合作，便是由那一次畅谈作为起点的。
——当马克思遇上恩格斯，或许便是这样子的吧。后来的他常常这样情不自禁回忆那场午餐初会。
自那次一见如故之后他们一来二去便成为知心好友。起先是互相交流计算机操作经验和编程技巧，渐渐没多久便开始共同携手闯入当时对大多数国人还闻所未闻的黑客领域。他们成天疯狂地在图书馆里抱着大部头的英文原版计算机图书狼吞虎咽，随后便把理论付诸实践，泡在学校的机房里进行一次次网络监听、扫描远程主机端口、拒绝服务攻击……
后来他才清楚，那一年，中国上网用户数不过六十几万；丁磊刚写出《丰富与发展ChinaNet建议书》。
不过令人咂舌的是，短短一年过去之后，中国上网用户数便超过了两百万。王志东趁势而动，宣布四通利方与华渊合并，新浪成立。
也就是在网络泡沫经济形势一再高涨的时候，他们由小打小闹开始走向扬名立万。他给自己取的网名是“Flagship”，而年龄比他小七天的好友却用了“Laugher”这个莫名其妙的怪名。之所以用英文名，目的倒不在于赶时髦，而是为了方便和西方前辈们交流。通过对国内外一些知名网站的“热身”式侵入攻击，他二人在黑客之路上逐渐能够跟得上西方那些前辈们的步伐了……
而现在，自己算是走得太远了，也不知道Laugher究竟怎么样了？
他不由自主喃喃念出这么一句话，又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往下想了。随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小瓶，他拧开盖，倒出一小粒安眠药片在左手掌心里，一仰头，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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