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南怀瑾与张中行分别说禅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从佛学看哲学和从哲学看佛学
一九五五年七月一日(正是中国**建党节^_^),后来被吹嘘为“当代维摩诘”的南怀瑾在台湾为新出版的文白相杂的《禅海蠡测》写了序。虽说他全书文白相杂,非驴非马,不伦不类,然而一篇序言倒是纯用文言,开头就大叹“运厄阳九,闭居海疆”,然后啰里八嗦唱了一通高调如“揆诸先圣盍各之义,窃比昔贤就正之情”等,随后照例谦虚几句,如“爰濡秃管,率成斯编”、“倘阅者因筌得鱼,见月废指,形山打破,会即不疑,是吾心也”。
老南的心愿也许的确是希望“阅者因筌得鱼”,只不过他这本文白相杂的《禅海蠡测》是不是“捕鱼”用的“筌”,还真是个大问题。
我们在书中可以看到,老南评价禅宗,实际上根本没一个像样的标准,他把南朝至初唐看为初期,评价说:“此时禅宗,方值萌芽,如平地闻隐约轻雷,夹和风化雨而来,有大地阳和、春满人间之象”;又把中唐至南宋末,看为中期,说:“大德辈出,已枝条坚固,花叶缤纷,如夏日迅雷,声震寰宇,黄河长江,急流汹涌,夹泥沙而俱下,其源流所及,‘到江送客棹,出岳润民田’,而犯人苗稼,势亦难免”;再把元、明、清看为后期,说:“如寒冬入幽壑,清冷逼人,雾迷山径,林峰隐约,虽面目朦胧,而其中幽趣,引人入胜,令游者欲罢不能”。最后老南认为禅宗时至现代,则几趋衰落,其情形如古言:“百花落尽啼无尽,更向乱峰深处啼。”老南啰里啰唆说一通,说得玄之又玄,除了使我们知道打雷下雨水到处流山一大堆以外,实在摸不清禅宗究竟高明在哪里?高明的标准是什么?有高明之处是否也有不高明之处呢?否则何至于衰落呢?
而且,老南说禅显然正是如张中行所说的“是走入禅堂,踏着祖师的足迹,求了所谓生死大事。”并且老南“这样做,思想方面必须有个前提,是相信生死事大,并且可以通过悟求得解脱。这,换句话说,是自己先要成为信士弟子。”正因为老南已经“是坐在禅堂之内”,因此“就要忙于参机锋,解公案,甚至进而宣扬‘庭前柏树子’的妙理”,其结果就难于不偏不倚。事实上,老南是既偏又倚,当局者迷,从佛学来看哲学,不仅天花乱坠说“禅宗为佛法画龙点睛心髓之学”,而且大吹法螺“全部佛法,乃超玄学哲学之一大实验事也。”这种思想发展到后来在《南禅七日》中胡说什么“一部楞严经把物理世界统统把它讲完了,真是伟大”。跟《南禅七日》的荒谬透顶相比,《禅海蠡测》可算是荒谬的蒙学时期。
张中行在《禅外说禅》里用比老南《禅海蠡测》同类文字详细近十倍的篇幅来介绍禅宗历史渊源,力求言之有据,其学术性是有目共睹的。然而在某些把老南捧上天的人眼里(我在网上就碰上过一些),却是“远不及南老”、“不能与南老相提并论”……^_^
事实上,是谁与谁不能相提并论呢?比较过《禅外说禅》与《禅海蠡测》的读者心中自然有数。
比老南的水到处流山一大堆的玄之又玄的扯蛋,张中行不但给出了评价衡量禅宗的一些标准,还从哲学上对禅宗的理念作了客观而不失实的描述。如“中土早期的禅法,还多少带有印度修苦行的色彩”、“在中土,早期有南朝竺道生的顿,可惜他的《顿悟成佛义》没有传下来”、“南宗禅视为重宝的机锋公案,实用价值也许没有投资数量那样多”、“与天台、华严,尤其法相的学习路径相比,顿的办法简易,而且人人有速成的希望,因而习禅就可以积极性高,干劲大。这结果(站在佛家的立场上说)就引来又一种得,是佛门因此而可以更加兴旺”……
值得在这里介绍的是张中行还深刻揭示了南宗禅的理想与实际有距离,他认为“想出世,究竟还是住在人间,因而也就不能躲开实际追不上理想的憾事”,还尖锐指出“南宗禅的典籍突出顿,是多少带有宣传彩票中彩的意味,而实际,中彩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如禅师们都不能不沾边的分宗派,占山头,分明是世俗的爱权势一路,在佛家的理想中是本不该有的”。相对比老南对禅宗的一味吹嘘浮夸之词,如“娑婆众生,得此心法要门,皆可见性而立地成佛,其直截了当如此,其功勋德业,诚欲赞而无辞焉!”张中行的言语显得是多么的诚实而有力。我们要知道:诚实,是针对一切浮夸不实、溢美虚饰的最有效的武器。国王的新装尽管被全国上下吹得美奂绝伦,然而一个小孩子的直言就能揭露他一丝不挂的事实!^_^

实在令人捧腹的是,老南在《禅海蠡测》中还专门分出一章来讲佛法与西洋哲学。看到老南吃力地用文白相杂的鸟语胡说八道,真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什么亚里士多德“虽思想闪烁,理实糊模,盖一博学之儒耳”,什么现代各种新兴哲学“虽因时代推移,人类思想进化,科学知识发达,理论依据虽新,要皆尽为支离之扩充,并无崭新高远之识见”……因此老南本着“经纶三大教”的精神,要来搞“西洋哲学之批判”,理由是“如希腊时代各说,与印度各派主张,与佛称之谓外道者相同之处颇多”,还声称“综合以希腊为渊源,演变而成西洋哲学,古今诸家之知见缤纷综错,如网交织。无论其所立宗旨为何,要皆不能出于思想之范围”。看到没有,希腊哲学跟印度佛教同时期的“外道”“相同之处颇多”呢!而西洋哲学“以希腊为渊源”,“皆不能出于思想之范围”。因此,老南俨然以为自己批判西洋哲学好比“释迦出世,遍习外道异学”,从而“起而扫除邪说,建立法幢,如赫日经天,群阴扫迹”。看到老南在《禅海蠡测》里的表演,我恍然大悟,原来《原本大学微言》里那段针对黑格尔、恩格斯、马克思三人的大言不惭的评语“对今后演变的整体人类文化来说,其得失是非,尚在未可遽下定论的阶段”,早在55年的《禅海蠡测》里已经显露端倪。老南这种“继续着释迦文佛以来的伟大教化”的心态在《南禅七日》里表现得最露骨,我曾在一个汇集他真实心态的语录的帖子里就摘录出来过一段文字——“……当年,我也研究**,他(马克思)那个算什么,那个**的领袖是释迦牟尼耶,真的,他早做到了。”^_^
老南从佛学看哲学,最后得出了一个“遍观哲学思想之理趣,只在见分上立足,学者自身,大抵皆未返自证分之知见,故罅漏百出,罄竹难书”的结论。那么张中行从哲学看佛学又有什么结论呢?张老在《禅外说禅》余论里最后告诉我们“科学知识的势力膨胀,宗教信条的势力就会相应地缩小。这是一切宗教共有的命运”,不过,他没有像老南诋毁哲学那么从整体上诋毁佛学,而是比较平和地说“指较长时期之后,整个世界思潮可能有变化,就是由向外的追求科技,变为向内的追求内心。如果竟会这样,佛教教义以及禅宗的修持方法,是各种心学中的很重要的一种,也许还会有人把它从书库里找出来,刮目相看吧?”
对比一下这二人的言论。我越发感觉到,张老与老南确实不能相提并论!试想,老学者与老教棍焉能相提并论?我们大陆出了张老,而台湾出了老南,实在是大陆之幸,小岛之不幸啊!不过令人痛心的是,张老居然先老南而去,实在是造化不公!我心里隐隐觉得,老南《论语别裁》里胡说八道的话“孔子说那些蛮族落后地区的人,也有头子,有君长、酋长。但光有形态,没有文化,有什么用,不如夏朝,殷商,虽然国家亡了,但历史上的精神,永垂万古,因为它有文化。”于他而言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老南自己对孔子言论穿凿附会的时候正是位于“蛮族落后地区”(台湾要在孔子眼里那可真是“化外”,比“夷狄”之类的蛮族地区还落后),充其量“岛夷”一个,居然还夜郎自大,乱谈文化,有什么用,不如大陆有张中行这样的学者,虽然已经过世了,但治学严谨的精神,永垂不朽,因为他真有文化。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