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信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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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题目似乎有点大,如果洋洋洒洒写起来,足可写几百万字,编一本巨著出来。而如果想大而化之,简明扼要讲几句,却也不难做到。
当今,网上似乎有这么一种认识——外国人总有信仰,而“中国人没有信仰”,上下五千年,中国人信这信那,就没个准儿!
毫无疑问,这种看法是偏颇的。虽然,其中也不无积极因素。
先来分析一下它的偏颇之处何在。
众所周知,人类学研究已经得出结论,人类社会起源之初,不论肤色种族地域,都会产生图腾崇拜,图腾崇拜,这一不同形态的早期人类文明所共同具有的人类学前提,便是原始人的信仰了!
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我们能看到,不尽相同的社会历史背景又使得这一共同人类学前提在不同区域内得到了不同的利用、发挥和处理。
譬如,在海洋文明的基础上,希腊人抑制了“图腾崇拜”中的血缘因素,而将其中的自然因素神秘化,从而导致了西方式的宗教文化;在黄河文明的条件下,中国人抑制了“图腾崇拜”中的自然因素,而将其中的血缘因素世俗化,从而导致了儒家式的伦理文化;而在“雅利安人入侵”这一特殊的文明变故中,印度人同时利用了“图腾崇拜”中的两大因素:一方面将其自然的成分神秘化,一方面将其血缘的因素宗教化,从而形成了印度特有的种姓制度。
由此可见,说中国人没有信仰,实在是冤枉了中国人!站在西方人的立场上这么说,那是不同文明之间的误解;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这么看,就有些数典忘祖的意味!
接下来我们看看“中国人没有信仰”这一说法中的积极因素何在。
中国人为什么要选择了不同于西方的文明路径呢?很明显,是因为生产力和自然环境的不同,中国人在对图腾崇拜的改造过程中才没有将其中的自然对象进一步神化,而是将其中的血缘成分进一步人化,并使其成为服务于宗法社会的意识形态。于是,人们不去崇拜那些主宰自然而又与血缘无关的神祗,而是要敬奉那些既是家族长老又是权力象征的祖先。
而敬奉祖宗的人们,一旦要改变“祖宗成法”,想想看,那是多么的为之不易。从《黄鸟》一诗中的“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到商鞅被车裂,最终秦才能变法图强统一天下;从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到陈毅“断头今日意如何”(虽然这句诗没有一语成谶),最终中国才能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跨入大工业社会。
虽然,时至今日,中国与西方各国已经同为大工业社会,同为商品经济社会,但在文化功能上,我们仍能看出差异——西方是以法律为主的社会,中国是以伦理为主的社会。在协调社会的运转,来调解人们的感情的过程中,西方是法律为先,宗教次之,伦理最末;而中国则是伦理为先,法律次之,宗教最末。
有人要问了:你怎么能证明中国仍然是以伦理为先?我这里不打算啰嗦,只想简单说,从那句“以德治国”的提法便可见一斑。
然而,不论是以法律为先也好,以伦理为先也好,信仰上帝也好,信仰马克思也好,物欲横流已经成为当今商品经济社会的现实问题。

我认为,“中国人没有信仰”这句话针对目前物欲横流的现实问题,是有一定批判性的。但是,若要提到批判性,不知有人还能记得马克思的话吗—— “资本逃避动乱和纷争,它的本性是胆怯的。这是真的,但还不是全部真理。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怀疑一切”……
李敖在北大演讲时说“马克思,再见了”,又说“数风流人物,还看李敖”,其实,他说得不对,他的风流,距离马克思还远得很。因此,还不能对马克思说再见,只是,我们必须让马克思从神坛上走下来,平视他而不是仰视他或是俯视他。
听了李敖的讲演之后便打算真的对老马说“再见”,或是原本笃信老马后来面对新形势之下种种不能理解的问题而产生动摇的人们可以看看下面一则轶事——
斯宾诺莎的一个学生改信了天主教,后来写信骂他的老师——
你以为你终于发现了真正的哲学。你怎么知道你的哲学是过去、现在和将来世界上一切哲学中最好的呢?且不说将来还会产生什么,你是不是已经研究过了在这里、在印度、在世界各地普遍讲授的所有古代和近代哲学呢?即使你把它们全都研究过了,你又怎么知道你是选择了最好的呢?……你是世界上可悲又可怜的人,甚至可以说供养蛆虫的尸骸……是怎样穷凶极恶的自高自大使你竟敢对天主教徒们已宣称不可理解的神秘事物下这种自以为是的判断?
斯宾诺莎是怎么回答的?让我们来看一看——
你以为你终于发现了最好的宗教,或者说最好的老师,并坚定地信任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过去、现在和将来世界上一切宗教老师中最好的呢?你是不是已经研究过了在这里、在印度、在世界各地普遍讲授的所有古代和近代宗教呢?即使你把它们全都研究过了,你又怎么知道你是选择了最好的呢?
温文尔雅的斯宾诺莎的这番回答让我不由想起了黄仁宇的话“——中国商周到人民共和国已三千多年,在人类历史上讲,仍不过长弧线上的一个小段落。我们所认为的真理,也是在这小范围切身直觉而成。我们也还不能够知道宇宙结构的真原因和真目的,也很难预知今后的真结局与真趋势。”
行文至此,倘有人仍要执意问道:说了这么多,怎么不明确说说要信什么。那么,我也给一个明确的回答:去信斯宾诺莎的那个上帝吧!
斯宾诺莎不是说过么:“上帝的精神,是弥漫在宇宙间的、使世界充满活力的一切心理过程与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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