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耿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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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耿静柔,康熙二十八年生人,今年十六岁,我的阿玛耿德金,是江南一带的管领,虽不是要职,家中却也富足;虽是女儿家,阿玛与额娘却对我宠爱有佳,自小我便同哥哥们一起玩耍长大,养成了男儿般的性格,反到不象我的名字,静柔。
十四岁那年,烟花三月。同哥哥们结伴至苏杭游历,俗语讲的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杭果真是人间的仙境,世外的桃源。万没想到,在这里我遇到了一生的至爱,那个清冷的男子。
那日走在断桥之上,沉浸在许仙与白娘子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中,一不留神被汹涌的人潮挤到了桥边,我以为马上就要落入湖中喂鱼时,却被一双大手及时抓住,带到了一边,只那么惊鸿一瞥,我便再也忘不了他了!只呆呆地看着他,象被定住了般,他却轻咳一下,说了声“姑娘,小心!”便消失在人海中,留下我一人驻足发呆!
至今我还记得那日他穿了套宝蓝色的长袍,头戴一顶衔着红宝石的金色顶冠。
从那日一别,我似是变了个人,不象往日般缠着哥哥们胡闹,只静静地坐着看书、写字,偶尔跟着额娘学做女红,额娘直夸我出息了,连哥哥们也赞我越发大家闺秀了。我只笑笑,那日桥上的一幕始终未告诉任何人,就象个秘密,被我一直小心的守着。
那个清冷的男子会是谁呢?衣着华丽光鲜,周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是王孙还是贵胄,可为何他身上却无半分那些人的浮夸之气?他就象是迷一样萦绕在我的心头。
四十三年,我十五岁,离别江南故居,进京选秀,因没有显赫的身家背景,只被分到储秀宫的茶水房做了名宫女,就是份伺候主子喝茶的差使。储秀宫的主子是德妃娘娘,高贵、温雅,对我们一干奴婢极好。有这样的结果,我很高兴,只等到了年纪出宫,也许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他……
缘份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想在这储秀宫竟与他不期而遇。
那日依旧为德妃娘娘送茶点,来到口门便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对话声,那声音很是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额娘……儿子求您件事儿……”
“说来听听”德妃娘娘缓缓说道。
我轻声走进屋中,娘娘坐在贵妃椅上,离她不远处坐着个年轻男子,宝蓝色的长袍,身子侧坐着,我看不到他的样子。
小心地上了茶,我退到一角,垂首站好,等着为主子们添茶。
那男子继续说道,“儿子知道额娘明日主试上三旗秀女,想求额娘撂了其中一名秀女的牌子!”
“噢!”德妃轻挑秀眉,“这话怎么讲?”
“还请额娘成全!”说完那男子竟起身跪下。
“你快起来说话,老四”德妃面容微变,“你说说是哪家的秀女?”
“回额娘”他仍未起身“是镶蓝旗四品典仪官凌柱之女,闺名怀袖!”
“怀袖……”德妃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你的事额娘记下了,你快起来!”
“谢额娘!”那男子起身坐下。
“老四啊!”德妃继续问道,“这秀女若被撂了牌子,就被送回家中,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回额娘,儿子想求皇阿玛个恩典,将她指给我!”
“呵呵!”德妃笑道,“我家老四心里也有惦记着的姑娘了!你放心,额娘会帮你的!你皇阿玛那边,时机到了,我会说说看的!”
“谢额娘!”
接下来他们母子话语便少了很多,过了一会儿,那男子便起身告辞了,起身的一刹那,我终看清了他的长相!他便是那日断桥上出手相救的那个男子!让我魂牵梦萦多日的那个男子!这一刻,心狂跳不止,似是要从口中跳出般!我忘了规矩,只直直的盯着他看,他也似乎认出了我,微微皱眉,挑帘离开了。
自那日起我便精神恍惚,只盼着他能多到储秀宫走动,即使只远远的望着,我也心满意足。
从其她小姐妹口中得知,他便是德妃娘娘的嫡子,大清朝皇四子,四贝勒胤禛!偷偷想过无数次他的身份,怎么想都猜不到他竟是龙子!想来也只有这般尊贵之人才会带着那一身卓然气概!
有些嫉妒那个叫怀袖的女子,何其的幸运,竟能得到皇四子的眷顾!
接下的日子,平淡如水,四贝勒来储秀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对于我,他终将是个梦罢了!
八月,德妃娘娘陪着皇上去了塞外,随行的众位阿哥、贝勒里肯定少不了他,我的身份低微,没有机会近身伺候娘娘,只能留在宫中。

十二月皇上回銮,德妃娘娘也回了宫,与我相交甚好的腊梅,一回来便跟我讲起了草原的见闻,说着说着便转到了那个叫怀袖的女子身上,原来她也跟去了草原。
腊梅跟我形容她如何的貌美,如何得四贝勒的宠爱,如何讨皇上、娘娘的喜爱,还被提了侧福晋,又如何的在归来途中过的生辰,就连众阿哥都送去了生辰的贺礼,最后临别时那女子还赠了腊梅一颗东珠以谢照顾之恩。腊梅的一番话听得我如醉如痴,天下间还竟有这种幸福的女子,令我着实好一番羡慕!
可腊梅话锋一转,只说那女子似乎并不快乐,眉宇间总带着些许的愁容,对贝勒爷总是淡淡的,惹得贝勒爷经常发火,但却从不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只是身边的奴才便遭了殃,还跟我讲了一次贝勒醉了酒,想必跟那女子也脱不了关系的。
愁容、不快乐?她得到了天下间最尊贵男子的宠爱,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不快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转眼到了除夕,宫中越发的热闹,主子们赏了吉祥如意荷包,其中就有他赏的。我爱惜的不得了,天天揣在怀中!
那时的他眉目温和,不似往日的清冷,如一缕阳光般照进心中,暖暖的,他轻轻对我说,“在宫中,自己小心。”
我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同我讲话,鼻子一酸,脸些落下泪来,他是记得我的!
日月如梭,这是我进宫的第二年,腊梅被德妃娘娘指给了九阿哥,我则接替了她的差使,转做了娘娘的贴身侍女。我的升迁让同来的小姐妹们煞是羡慕,我也很高兴,以后只要他来,我便能看到,真好!
他经常来娘娘这儿请安,人也越发地俊朗,娘娘也直说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只是笑而不答,什么事让他如此开怀?难道是因为那个叫怀袖的女子吗?我不解,胡乱猜测着。
入夏,他又恢复了先前的清冷,即使天气炎热,看到他,心中都觉一凉。
七月,他府上大阿哥殁了,丧子之痛该有如何的锥心!每次看到他眼底的那抹哀愁,我都跟着揪心,难过!
八月,宫中挂上了大红的宫灯,节日气氛越发的浓重,月圆,人圆,此时的他又会是什么心竟!
九月,我被指给了四贝勒,虽说为侍妾,为只是要为皇室多多开枝散叶,但我知足了,只要能默默守在他的身边,我便足以!而他呢,没有表情,依然是清冷的,只是领旨谢恩。
二十八日,是个黄道吉日,辞别了德妃娘娘,我被一乘小轿抬进了四贝勒府,没有红烛高点,只是红色的盖头,红色的床幔,因为我只是身份低微的妾。但这又算什么呢……对我来讲,终是到了他的身边,走进了他的生活……
不知等了多久,头上的盖头终被揭下。
“爷”我怯怯地叫道。
“嗯!”他脱掉外袍,躺下,“时辰不早了,歇吧”
“是”缓缓脱下吉服,挨在他身侧躺下。
他轻翻了个身,只以脊背对着我,听着他的呼吸,看着他的背影,这便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泪水慢慢落在鸳鸯枕上。
朦胧之际,耳畔传来了悠悠笛声,会是谁呢?在夜里吹着这哀怨曲子。他的背微微颤了下,随即起身,披衣下地。
“爷!”我也跟着坐起身来。
“你睡吧。”他淡淡说道。
直出了屋,来到院外,就那么站着,我来到窗前看着他,脑中突然冒出“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他这又是在为谁?
就这样一直静静听着那悠悠笛音,直到天光泛白,那笛音止住,他方才再进屋,进到屋中便一直默默坐着,直到上朝,再未对我说句话!
直到我的贴身侍女小冉进来,我才发现我也站了一夜,“格格,奴婢伺候您梳妆、更衣,今日还要给福晋、侧福晋们请安呢!”
“昨夜,你可听到笛声?”
“奴婢听到了,吹了一夜呢,好象是东边的院子!”
“你可知那边住的是哪位主子?”
“奴婢只听说是位侧福晋,叫什么袖”
“怀袖”我替她说道。
“对,格格,就是这名字!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便是她,也只能是她!”低头苦笑,“走吧,去给福晋们敬茶,千万别误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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