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醉梦客危在旦夕之际，操刀砍向醉梦客的兵丁眼前一团青绿攸然而至，只听得一阵兵器相撞之声和惨叫，那自知必死无疑的醉梦客只觉一阵恍惚，睁开眼睛，看到天依旧亮着，这一怀疑，便看到一张梦寐以求的面孔。水妖咬着发梢逼退兵丁，在这紧急关头竟冲醉梦客一笑。这一笑，令醉梦客只觉得天旋地转，幸福地合上眼睛，心脏一直按捺不住的狂跳，他随即又听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道：“走！”
醉梦客绝地逢生，又见冒死相救自己之人就是苦苦恋着爱不够恨不够的水妖姑娘，大喜过望，嘴角一下子咧到了耳朵根儿去，甚至忘记腹部和腿上的伤痛，一手握紧狼牙棒，将另一只手搭在了水妖的肩膀上。
水妖伸臂揽住醉梦客，手中二胡撂翻几名敌人，几个起落跳出包围圈。韩东高叫“拦住她！”可有谁能拦得住！水妖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周围之人如树摇叶落纷纷跌倒。好个水妖，杨柳细腰轻扭，玉足点地将身一纵，莲步轻移，已经踩着众人的头顶上了屋脊。醉梦客陶醉地闭上眼睛，在缥缈的半空体会着一种全新的新鲜异样感觉。醉梦客嗅着水妖柔软身体上散发出的脉脉清香道：“我知道你不会欺骗我。”
那水妖也不答话，躲避着纷乱的雨箭凌空飞舞，瞬间翻过几重楼阁消失在视线里。
落得到安全之处，水妖才顾得腾出手来封住了醉梦客腿上和小腹的**位，犹豫一犹豫，又点了他的哑**。醉梦客躺在水妖怀中，闻得那女人味，早已经醉了，恨不得此时此刻一直能陪伴到天荒地老。和煦的春风在耳边吹过，杀声渐远，醉梦客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回到从前……
长沙城东，水妖终于精疲力竭，从胡同里走出来，扶着走不成步的醉梦客左右张望。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头牵着一头驴沿着街道行走，水妖顾不得讲究礼节，上前不由分说把醉梦客抱上驴，然后翻身上驴，冲怔怔望着自己出神的老头说得罪了。
老头尚在惊疑不定，水妖挥掌，掌风过处，缰绳一分为二。水妖一拍驴背，白唇灰驴载着两个人“的的”奔向长沙城门。
被抢去驴子的老头虽然衣衫褴缕，却是生得气宇不凡，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处变而不惊。他在这个春日的黄昏屹立在长沙街头，眼睛茫然地望着水妖和醉梦客上驴而去，无奈地扔掉半截缰绳摇头叹息道：“我还要你还何用！”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苏轼苏东坡。正所谓“**，一遇风云便化龙”，若不是这苏轼苏东坡来到楚汉古都长沙，天下盟诸侠客连同废默纵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只是龙游浅滩。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水妖救得醉梦客，那醉梦客过不多久便在水妖怀里昏昏沉沉睡去，脑袋随着驴的行走而左右颠簸。一场恶战，醉梦客浑身湿透，再加上伤势不轻，路上被山风一吹，竟然发起烧来。夜色浓重，山路崎岖，驴子越行越慢。这水妖终究是一年青女子，荒山野岭和一男子独处，本来就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又见醉梦客发起烧来，不由紧张慌乱。
一轮满月如银盘从东山袅袅升起，月色下山林绰绰约约，旷野里传来拖沓冗长的狼嚎，水妖呼唤醉梦客不醒，急得要哭。这时候，水妖忽然见到一座荒废的古刹坐落在道路尽头，眼睛在夜里晶莹一亮。
古刹前撒下月光参差的影子，地上落满鸟屎。醉梦客再也在驴上把持不住，身体一晃摔了下来。这推开殿门的水妖也没有力气抱起醉梦客，只得拖他进得大殿。安顿好醉梦客，水妖出去劈得一些柴禾，打亮火石，火光立时照亮大殿。
大殿里有了一丝温暖。
水妖搓着手徘徊，终于下定决心。水妖蹲在醉梦客身前，手脚麻利地撩开醉梦客的衣服。幸好醉梦客腹部和小腿上的伤都是被细细的伞骨所刺，水妖拔下穿进醉梦客腿上的伞骨，醉梦客便大叫一声，吓的水妖手上一阵哆索。小腹的伤口并没有过多的血液流出来，想来没有伤及内脏。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水妖才笨手笨脚地处理好伤势，擦净醉梦客身上的血，然后从怀里取出云南白药敷上，撕开衣襟下摆进行包扎。收拾妥当，水妖已经满头大汗，那醉梦客尚不知情，浑身颤抖着躺在稻草上，口中呼喊着倩儿的名字。水妖便拿木棍拨弄火堆，眼睛里一暗。
“啊呀”，醉梦客从呓语中翻身醒来，疼的面部肌肉一阵抽搐，连吸几口凉气，这才看见水妖坐在自己不远之处。
水妖一脸的歉意：“我……”醉梦客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面，微弱的小声说：“嘘——不要说，我知，我知道你是被逼的。”
水妖“哇”一声哭出声来，醉梦客捂着小腹挪到水妖跟前，怜惜地撩开遮住水妖眼睛的一绺头发道：“不要哭，好吗？女孩子哭过就不美了。”水妖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望着醉梦客问：“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醉梦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道：“醉梦客就是这脾气，对哪个女子都这么好。”
“你不是！”水妖摇头说：“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好，一次又一次给我银子，我装作视而不见，因为我知道那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垂涎美色，见异思迁的男人我见的多了，所以我从来不拿正眼看你。可是，今天，你在酒馆里疯了一样找我，在那一刹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被一阵暖流呛得喘不过气了。”
醉梦客抚着伤口说：“是男人都会这样。”水妖咬着嘴角，并没有理会醉梦客，她按照自己的思路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以前都是我错了。一个男人这样对待一个女人，我总在想，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呢？可是一旦幸福突如其来地降临到我身上，我却有些承受不了了，甚至怀疑这到底应该算是什么？为什么？你说话啊？是不是我像你曾经的女人？”
“曾经的女人？”醉梦客一愣。水妖认真地点点头道：“倩儿，她不是你的女人吗？”
醉梦客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水妖连声说对不起，醉梦客说不关你事。因为这一出，两个人便不再说话，沉默起来。醉梦客伸出手抚摸水妖的手背，水妖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慌忙躲开。看醉梦客失望的表情，水妖终不忍心，背着脸向醉梦客靠了靠。那醉梦客并没有怎样，只是抚摸着水妖的手背温柔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就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水妖抬起头要说话，却看见醉梦客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水妖蓦地想起自己凄苦的身世，禁不起一阵心酸和悲从中来，又想到自己这样欺骗醉梦客几乎让天下盟和力量酒馆土崩瓦解，这醉梦客居然以德报怨，甚至连一句话指责的话也不说，心里又是一热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嘤嘤哭着扑到醉梦客怀里。
痛的醉梦客大叫一声，水妖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坐起身往火堆里添柴。醉梦客喘息一阵，再定睛看时，那水妖已经闭上眼睛。忽闪忽闪的火光映得她的面孔娇艳如花，那红彤彤的嘴唇烈焰一样让人在咫尺之外便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一夜不提。
黎明的鸟叫惊扰了二人好梦，水妖慌忙推开醉梦客的拥抱站起。醉梦客一脸的浑然不觉，费力坐起来痴痴地看着水妖。水妖整理着头发，被醉梦客看得不好意思，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道：“走啦。”
“去哪里？”醉梦客问。水妖望着透过破窗映进来的光亮道：“先有多远走多远，反正这里暂时不能呆了。”
醉梦客点头，说莫不如去四川老家躲避一些时日。这水妖便搀起醉梦客说自己自幼是个孤儿被韩东收为义女的经历。醉梦客说不要讲，我不在乎你的以前。水妖便不再说，二人走出殿门，便看见那头白唇灰色小毛驴在殿外寻草吃。这二人方才觉得肌肠辘辘，再一次一前一后共乘一头毛驴，再回首不堪往事，心情已和昨日大不相同。
闲话少说，单说废默。
废默那日一脚踹下萧傲薇抢得踏雪宝马冲出重围，一路茫无目的地飞奔，沿着长沙城的街道径自西来，心里一阵轻松一阵得意。低头看看**神俊之马，想这一日经历非常，废默心里涌上一丝复杂和内疚。心情参差间，便到了掌灯时分。废默摸摸行囊，发现肩后空空的，原来行囊丢在了力量酒馆。既然回是回不去了，废默勒马只好放慢速度，寻思哪里将就一宿和解决吃饭的问题。
半个时辰过去，废默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好硬着头皮闯进一家客栈。小二连忙迎接上来，殷勤地牵马去马厩栓马喂料，伺候废默洗涮。废默擦把脸，看了看客栈的房间，便随小二来到楼下吃饭。
满屋的食客都在议论下午发生在力量酒馆的恶战。废默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一坛杏花村美酒，边吃边听众人眉飞色舞的吹嘘和演绎。其中有一人说着说着就说到阿木甲，废默不禁打断问：“这位小哥，你可认识阿木甲？”那人道：“我是不认识阿木甲，不过听说今天在力量酒馆，他可是出尽了风头。”废默疑惑地望着那人，那人肯定地说：“真的，许多人亲眼所见，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里拿着一把九环大刀直杀出长沙城，简直如出入无人之境。”
废默嘿嘿地笑，知道众人是以讹传讹，便不再说什么。这些人什么都说，有说天下盟替天行道，有说天下盟杀人越货杀人不眨眼杀人如麻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废默再一次打断众人的亢奋问道：“下午的那些人，是天下盟的？”
“是啊。”众人都看着孤陋寡闻的废默，废默把筷子一摔，端起碗来喝酒时，鼻子已经气歪了。
酒足饭饱，招手呼唤小二挂账。小二点头哈腰过来，一听这客官要挂帐，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这，这，这……小二还在这啊那的，废默皱起眉头徉怒说不可以吗？我就在这儿住下了。小二说不行，客栈好计算银子，可这酒肴饭菜多少不一，历来就没有记帐的规矩。废默说放心，跑不了我的，我的马还在你们这儿呢。
好说歹说，最后还是老板拍板同意暂时记在帐上。
废默剔着牙回到房间洗脚，老板随后推门进来。废默以为老板还是为银子的事情，脸上露出怒气。这老板陪着笑道：“不是怕客官没钱，看客官的样子也不像是混吃骗喝的人，一定是有了难处，我是来指点迷津的。”废默便不解地等待下文。那老板坐下来道：“这长沙城内有一捉刀小吏，姓梁名汝岱，外号孟尝君。梁孟尝虽然官职不大，却生就侠义心肠，极爱乐善好施，更喜欢有些文韬武略的英雄俊杰。我看客官也是一表人材，又是外地人，何不到他哪儿去混些银两度过难关？”废默听得厌烦，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把马匹给我添些夜草就行，饿瘦了你们可赔不起。”
老板嘟囔着不识好歹走了，这废默洗完脚擦净就上床睡觉，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第二天一早，废默吃了些粥食，把马押在客栈就打听着道路去寻找莘蓝。来到莘蓝府地，废默这才发现莘蓝府地院落荒芜。邻居告之那户人家已在半年前便不知何故搬走，更不知现如今搬到何处。废默这才体会到银子和朋友更深一层的涵义。心灰地走了一程路，腹中倍感饥饿，看到下笼的灌汤包，废默都恨不得拉下脸面抢了就走。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废默流落街头，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猛然间，废默想起昨夜客栈老板的指点，便脚一跺，心境落魄地问得去孟尝君家去的路程，直奔梁府而去。梁府门人说老爷不在，并告知废默，若要有急事相求可去岳麓山顶寻找。这梁府就在岳麓山脚下，废默谢过梁府门人，在山脚下一家饭馆要了二斤包子吃完，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上了山。
腹中有物，精神便焕发出来。
但见四月的岳麓山峰峦叠翠一片翠绿，远望连绵起伏的山势平缓如坡，近看则壁立万仞，裸石冲天。好一番江南景色，让废默在鸟语花香中“景不醉人人自醉”，一时间忘记劳累和心情的不爽，沿着山道往岳麓山顶走去。
岳麓山位于长沙西郊，是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之一。这一峰地形得天独厚，四周还有天马、凤凰、绿蛾、金牛数峰岭拱护，连峦叠峰数十里，树木葱郁，宛如一道翡翠玉屏分横于湘江。废默头一次有闲心观赏江南美景，不禁乐而忘怀。登上岳麓山顶，山风轻拂，清凉无比。废默放眼四望，顿觉天也低了许多，不禁吟道：“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
“好兴致。”一个声音打断废默道。废默笑脸相迎，看着走到面前的说话之人。此人年约四十，身背古琴，举手投足自有一番儒雅之风。绝非俗人，废默在心底暗暗叹道。
那人见废默只是微微一笑，于是施礼道：“鄙人乃梁汝岱，是此长沙人，听公子口音不是本地人。”废默心中一乐，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天助我也。废默心中高兴，面上却不露声色，拱手施礼道：“小弟废默，乃山东人士，路经宝地，不想打搅先生游山玩水的雅兴，赔罪了。”
梁汝岱又拱手道：“哪里哪里，素闻孔孟之乡人灵地杰，是才子倍出的好地方，今日一见废默兄弟，果然是一方山水养得一方人，好人才，好品貌。”废默呵呵一笑道：“见笑，见笑，怎比这江南山水秀丽，兄长儒雅宽厚，如此夸赞人，真是折杀废默，让废默无地自容了。”
二人一阵哈哈大笑，抛开繁文缛节的客套，竟是越说越投机。当下梁汝岱释琴，和废默于岳麓山顶席地而坐谈诗论剑。这梁汝岱儒雅和善，也深得废默喜欢，更何况这废默别有用心，纵使不喜欢也得装出十二万分的喜欢来。梁汝岱侃侃打开了话匣子，痛说官场**，说眼下买官卖官之风盛行，投机钻营之辈、行将就木之人得势朝堂，反而真正清正廉洁的人却得不到重用。废默听一阵子，由心的敬佩之意就加重几分。却原来这梁汝岱少年便中举人，一晃二十年一直未得到重用，这才无心为官而纵情于山水，平时练些武艺，以诗词歌赋为伴，广交天下朋友，自觉强过和官场之人结识。
这些时日衙内俗务缠身，梁汝岱一直没能邀友促膝长谈，今日偶遇自礼仪之邦远来的废默，更觉缘分使然，颇多人生得一知己足已的感叹。
两人说及当今天下，不禁同仇敌忾，惺惺相惜。废默也不禁将家父意欲寄托仕途和商海的事情一一实说，梁汝岱听罢悠然叹道：“前有俞伯牙遇钟子期，今有梁汝岱遇废默兄弟，足已，足已。”说罢，梁汝岱取古琴就着岳麓山水抚琴一曲。《高山流水》的脱俗琴音在岳麓山涧回荡。废默天资聪颖，也喜好附风弄雅，今于此遇此好曲高人，听得如痴如醉。曲终，废默悄立悬崖道：“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缁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梁汝岱听到高兴处，击掌喝采，直连说好好好，为兄想到官场之事，也想到这国风正风，废默兄弟适时一咏，更给诗经添色。废默连忙道班门弄斧了。梁汝岱起身捋须道：“不提那烦心之事，兄弟看这岳麓春景如何？”废默怎能不说好，梁汝岱道：“兄弟若在秋天观此岳麓山景色，当另有别趣。”废默说声可惜了，便听梁汝岱继续讲。
梁汝岱接着道：“人说赏景莫过于春，依愚兄看来，这景色之美还在于秋。秋的神韵自在于生命的灿烂和辉煌。到那时，这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岂不正寓意人生么？尘归尘，土归土，英雄无用武之地，也要在世博得一个绚烂，丹心碧血，不求名垂青史，但也要仰俯无愧于天地，不让一时空过。”废默连连点头，嗟然道：“是呀，杜牧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此情此景，方能悟出这另外的一层意思啊。”
此言一出，两人会意一笑。梁汝岱道：“兄弟才思敏捷，废默而歌，愚兄甚是欢喜，今日当不醉无归。”当下又是一阵大笑，梁汝岱敛起笑意，又问：“兄弟来长沙可是特意踏青，赏景？”
废默也不敢再玩笑，忙将来长沙经过以及为难之处的前因后果细说一番，梁汝岱直说机缘巧合，并连声夸赞废默有北方汉子的坦诚。废默便问道：“梁汝岱兄可知道阿木甲？”梁汝岱捋须道：“略有耳闻，极是佩服此人的才华和侠义之心，只是无缘相见。”
仆人开始催促下山，这梁汝岱仍旧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带领废默游过几十年前潭州太守朱洞创建在岳麓山的书院。站在真宗皇帝亲笔题词的匾额下，梁汝岱告诉废默，这书院最初只有讲堂斋室数间，直至咸平二年，州守李允则扩建，才奠定了书院的基本格局。真宗时期，山长周式以品学称著，被真宗召见，才有了真宗赐于的“岳麓书院”题额。
废默望着真宗遗迹出神，梁汝岱道：“愚兄有一愿望，就是将这书院修缮一新，倘若告老之年，就在这山中读读论语，教教贫困家的孩子识得几个字，此生就足矣。”废默道：“梁兄淡薄名利，真乃贤士，佩服，佩服。只是天下英才出我辈，梁兄如此，岂不埋没人才？”梁汝岱羞愧摆手道：“何来埋没一说，兄弟此言论大谬。”废默正色道：“云厚雨则猛，弓劲箭才急，梁兄此时正当厚积勃发之际，废默又安能胡言乱语？”两人哈哈大笑，笑声振林穿空，惊起歇巢的乌鸦鸟雀。
下山路上，废默见梁汝岱年至不惑，却行走山路如履平地，且呼吸匀称，神色不变，不禁暗暗赞叹。这梁汝岱也观察着废默，见他步伐稳健，知他武功根底深厚，心中暗暗欢喜，便询问废默师承何人。废默直言相告，如实将幼时随师墨孝廉学习罗家枪法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梁汝岱听得罗家枪法，脱口而出道：“那罗家枪法自隋朝罗艺而始，后其子罗成马陷淤泥河，万箭攒身而死，据说这套枪法自此便失传江湖。现在欺世盗名者多，不知道这罗家枪法能得几分真传？”
废默道：“听我师傅讲，罗成曾和表哥秦琼切磋，那秦琼便将罗家枪法熟记于心，更将枪法结合锏法创出一套新的罗家枪，这罗家枪使用起来威力惊人，所以我师才一再嘱咐，若无沙场临阵，且且不可使用。”梁汝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失敬了。”
许多年来，梁汝岱居闹市，鲜有机会找人切磋武艺，络绎不绝来找他领受慷慨解囊之辈，大多是冲着梁汝岱的好客而来，并没有多少真武艺，这让梁汝岱颇多寂聊。这日，与废默这么一个文武都有些造诣的朋友虽然相处时间不久，却难得的一见如故，梁汝岱忽然童心起，有了一较脚程的意思。走至半山腰，远远撇下仆人一段路程，梁汝岱东见四下空无一人，便笑着对废默道：“兄弟，咱们比赛一下脚程如何？”那废默也早有此意，听此一说，好胜心渐盛，衣服下摆腰间一挽道：“就以山下为止如何？”梁汝岱说好，也整了整身上的衣襟。
两人先后起步，只见梁汝岱脚步忽坐忽右，大步迈开如腾云驾雾一般，便到转弯处身形也没有丝毫停顿，腿脚侧蹬山岩便已转过身来，又如水流倾泻而下。废默也不甘落后，身形起在半空，离开台阶蹬上石头，紧紧跟在梁汝岱身后。
梁汝岱见废默紧跟身后寸步不离，知道硬拼脚力自己断不能取胜，便纵身跃至树顶，脚踏树冠使出“蜻蜓点水”。一道道弧形在棵棵枫树上一点而过，树叶婆娑。废默边跑边看梁汝岱，知道他深谙地形，这山上也再没有比他选择的路线再省时省力的捷径了，于是沉下身来，不管道路如何，一味前冲。山路盘旋环绕而下，废默并不绕行，脚踩岩石几步踏上，直接冲上山坡，然后屏息下坠，身体像枚枫叶一般轻飘飘地落到前面的山路上。再奔跑一阵，再在拐弯处直行，无论山峰险谷，如此反复数次，直接便已望见山脚下的屋宇。
梁汝岱双脚落地，回头看看蜿蜒而上的山路，不见废默踪影，有些纳闷。这时，废默从前面转出道：“梁兄好身手。”梁汝岱一惊，有些不相信。废默见梁汝岱见疑，便将下山的走法告诉梁汝岱。梁汝岱听后良久不语，最后道：“什么时候都不要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即便同样的武功同样的力道，更要看是谁施展怎样施展了。梁某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废默忙道：“梁兄勿怪，兄弟这是投机取巧罢了。”
梁汝岱嘴上说着不然不然，脸上还是带着廉颇老矣的苍凉。废默看在眼里，便将在山路上看到梁汝岱轻功施展起来的不足之处和自己使用的诀窍说了说，梁汝岱才逐渐抖擞精神，在山下树林之中东一绕西一绕地演练，终于恍然大悟废默之所以敢临渊一跃是因为能够自如地控制身体重量和下落的走势。这一日受益匪浅，梁汝岱喜不自禁，搂着废默连说好兄弟，并吩咐仆人结了废默午间欠的二斤包子帐，分给废默一匹马，这才上马打道回府。
日头摇摇欲坠，岳麓山寺钟声传来，悠扬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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