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正在树上练笛子，不经意间低下头，看到她莽莽撞撞的身影，想起她迷路的天大本事——唇微弯，黑眸转柔。
“日暮。”在自己意会过来之前，已经开口。笛身握在手中，掌心微湿。
看到一张泪湿的脸庞，在早晨的阳光里闪着微微的柔和光芒。倏然又想起那滴水的竹林，湿湿的绿意与柔软在心底湮染出来。
不顾迷路少女的反应，她轻而易举地将少女带上离地十几米高的树枝。
有一个瞬间，少女的一双手臂缠着她的腰，她的鼻尖擦过少女的耳廓，闻到淡淡的香气，夹杂着清晨山林的气息和湿意。
黑眸中染上笑意，还有逐渐加深的趋向。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懂笑为何物。
忘了恐惧的少女拈着短笛凑近唇边，纤白修长的十指微动，姿势优雅自然，轻缓柔美的旋律流滞而出。鸟语空鸣，微风抚叶，万簌和谐，笛音轻扬流转，一直回荡在耳边。
她的短笛吹得很好……
黑眸认真地看着吹笛的少女，她背倚树干，唇角微弯。
一曲完了。少女轻轻吁出一口气，黑翼蝶似的睫毛轻颤，微熏的脸转过来，星眸看着她。
她看着她，她看着她。
脑海深处，有一大片雨后的竹林被风吹过，绿海摇曳起伏，泛起湿绿的微波，沙沙沙沙的声音，还有水滴沿着叶脉滑落，滴在泥土间迅速隐没的微响。
身体不受控制了，一点一点倾身向前……黑眸落到少女粉嫩如樱的唇瓣上，那两瓣樱色的粉唇轻轻开合，说出来的甜软话语像水一样淌过心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少女掉下树，她回过神来，跳下去救她，黑眸看到她紧闭双眼害怕的脸，心底一阵懊恼。她没有接到下落的橘色身影。
在另一个人怀里……
无比相衬……
或许那时便早有预感，她和她从来就没有开始的可能……她在清冷邪肆的男子怀中，缓缓张开了清亮纯澈的星眸，眸底只倒映出他的脸。
没有她的。
蓦地，眼角微润。想要靠捏不离手的短笛冰凉的笛身来发泄隐晦的情绪，却发现……两手空空。短笛在少女手中……
（四）
次廊坊突然离开音忍村。离开时，一张信笺落到她手中，大蛇丸大人的字迹。
他和她在一起……在三国交界处的某栋日式屋里。他去找被带走的她，真得找到了……
她的黑眸敛去，将信笺搁在烛火中燃尽。褚红的火焰有一瞬灼了指尖，刺痛直达心底。她一个人待在房里，四处都是暗影，只有一盏烛光，晕黄摇曳。
抬手，五指松开，黑眸看着曾被少女吹奏过的短笛。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唇过的地方，黑眸阖上，再缓缓睁开。
那里，似乎还留着她的唇印和温暖，淡淡浅浅的粉樱的颜色。
把笛身凑近自己的唇，在她碰过的地方印下一吻，眸光深沉。冰凉的笛身，过低的温度，却让她的心跳加快。
细细回想少女吹笛时的身影，湿意的竹林气息在脑海深处弥散开来，浸染着灵魂，鼻端似乎又闻到了那淡淡的香气。
温然微笑的脸，在心底的某个地方，微微散着光芒。少女的身影像是滴落在宣纸上的水墨，缓缓湮染开一大片墨痕，湿了。无法抹去，也无法修正。
十指交替，压下，移开，起起落落，略带薄茧的苍白长指拈着短笛，轻轻吹奏少女那天在树林吹过的曲子。是第三次，吹起这首曲子。
是《竹音》。偶然间在老旧的曲谱摊子淘到一本老旧的曲谱，其中有一页，宫商徵羽角，错错落落，随口跟着哼了一遍，却是她吹奏过的旋律。
泛黄书页间，渲染了一大片的竹林，绿意染黄，是首古旧的曲子。名叫竹音……
脑海深处，有一大片雨后的竹林被风吹过，绿海摇曳起伏，泛起湿绿的微波，沙沙沙沙的声音，还有水滴沿着叶脉滑落，滴在泥土间迅速隐没的微响。
一曲完了……
她起身，瞬身而逝。
她一定要去看看——
然后，知道她很幸福，彻底心死——
那一大片的滴水竹林也从此留在心底，随风摇曳，摇落水滴无数，打湿了林中黄叶铺叠的地。纤纤短笛吹竹音，她独自走在记忆中的竹林中，黑眸看看满天纷飞的竹叶，沉寂无言。
竹林的气息浅浅淡淡，湿湿的……
如果心痛，那么惟一的遗憾是——自己始终无法吹奏出和她一样的温暖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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