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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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摘星名剑堂,已经成了整个游戏中都知名的武器名店,出品尽皆不凡,质高价贵,摘星堂的名剑,是身份的象征,是高手的必须。
我坐在一片繁华的城中,觉得心中荒芜无尽。
摘星堂升起来了,如日中天,日进斗金。
它见证著我的努力,我对这游戏的痴迷,我对它投入的每一滴心血……同时也见证著,我在游戏中的第一份热情,已经死了。
时常出去练级,固定只去几个地方。苗疆试炼洞,地宫一三层,地牢一三层,还有铁矿,金矿。
这些地方来的人也很固定,因为这里的怪十分变态,而且打怪开矿得到的材料又繁又重,很多人吃不消。只有一些象我一样做锻造技能的人常来。靠著好药好装备,打的不算吃力,所得也还说的过去。
我把店里的订单理了一下,看到两张天门帮下的,订做一批五百枝钩镰。
还有一张江河帮的,订做二十件金狮毛背心。
怔了一下,把单子夹在流水夹上。
在收购材料的柜上做了设定,收取下列材料:长期收购精铁精钢,铜,锡。现在特别收购杉木枝,柳木枝,钩镰枪图,绣金狮毛,狮皮,狮尾筋……
长长的单子巨细无遗,一开始的时候列单子都会列的头晕。但是我的优点也在这里,现在开长长的一共一百四十多样材料的单子脸不红气不喘,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收拾店面出去要练级打材料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
有点出神,也许楚江和莫子锐知道这店是我的,也许不知道。
谁晓得呢。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麽差别。
难道知道了,就不过来订货了麽?
除了我这里,别人的店吃不下这麽大的订单,也交不出质量最好的货。
这就是现实,游戏里的现实。
每个人都要向现实低头,谁都不例外。
铁矿的门口,照例有几头老驴闲著晒太阳吃草。我雇了一头,牵著向矿区里走。来收集材料的人都得雇,因为铁矿石什麽的太重,一个人背的话,太重太吃力。
矿区里很安静,远远听得到猛甲兽什麽的隐隐咆哮的声音。太阳光透过头顶地层地破洞透下来,一条条光柱下切割著矿道里的黑暗,让人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有些出神,太安静了……觉得寂寞。
现实里已经很寂寞了,游戏里也越来越寂寞。
我想自己大概已经成了旁人说的那种灰色玩家。不和人聊天,不加帮,不打擂,和任何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离,慢慢的……慢慢的,从所有人记忆中淡出,成为一个近似隐形的人。
和以前的朋友都渐渐疏远了,没有什麽特定理由。人和人总是偶然接近又渐行渐远,徒留惆怅无限,这是必然,很难抵抗。
和新的朋友……热络不起来。练级的时候碰到别人邀请组队,也会一起组,一起打。但是找不到以前那种热情的感觉,和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配合起来怎麽也不得心应手。不和人换名贴,加好友,很少和同一个人一同练级两次以上……
为什麽我会变成这样?
厌倦了麽?
这麽快?
我曾经以为……我会久久的恋上这个游戏,不会有说厌的一天。
有些出神,猛甲兽已经死去,我愣了半天,才蹲下去拣它掉落的甲片。
忽然眼前冰蓝色的光泽闪动,一只穿著鲷鳞靴的脚伸过来,脚尖轻轻踏在那块甲片上,阻止我拣起。
有些讶异。这并不是什麽好东西,矿道里到处都是猛甲兽,每只兽都会掉多少不等的甲片,这是初级材料,难得有人为了抢这种东西争执。
这人……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拈起甲片,我站起身来。
那人秀庞秀丽清雅,身材修长,套句文艺的词儿说就是玉树临风。我并不想为了点甲片和他费事,太划不来了。不过……那只靴子,我有些眼熟……
如果我没看错,那靴子还是我的手艺呢。
那个人微微笑著,那种异常秀丽的笑意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但是他眼睛清亮有神,炯炯有神,让人并不觉得他流於欲魅。
他把甲片递给我。
真是奇怪的人,我伸手接过甲片,并不打算道谢。
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说:“天下一剑?”
我意外的回过头来,他认识我?
“我身上一半的装备,都是出自你手。”他笑笑著说,牙齿极白,游戏里的美化细化不包括牙齿,所以他的牙齿一定是真的。象……再套句小说里的话,象编贝一样,浅浅细白,晶莹整齐之极:“不过好象我从来没有向你做过自我介绍,我叫千羽,幸会了。”
我心里的提防不减反增。千羽……千羽……似乎有点印象,可是再用力去想,就觉得头隐隐的痛起来,很不舒服。
这人是谁?
我在店里的时候从来都是戴著NPC的帽子做店员的,他怎麽会认得出我?
连那时最要好的於楚江莫子锐我都没有告诉,朋友没有一个知道的。
他……他是谁?
他为什麽会知道?
不动声色开了护体真气,我向矿道的黑暗里退了一步。
“嗯?”他挑挑眉梢,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我又不会对你怎麽样,你值钱的脑袋是一双手,我现在可不会打劫你。”
可是他越这是样说,我越是紧张。
这人把我看的太清楚了,而我对他全然陌生。
这就──加倍可怕。
他丢了一个邀请过来:“一起练吧?”
我防备的看著他,慢慢的,选择了同意。
并不是我想和他同练,而是两个人在组队时,相互的攻击是无效的,相对来说,这种摸不清楚的情况下,他既然要组,出於安全考虑,我也会同意的。
组完队之後,我可以查看他的基本情况。
他已经一百二十级,倒让我有些吃惊。现在游戏里一百二十级的玩家不是没有,但是大多数都是一帮之主,或是名气很大。这个人我确定没在什麽英雄榜名人榜上听到看到过。
神秘有时候也代表著不小的危险性。
比如……如果他成天的无恶不作,在恶人榜上有名……那个恶人榜上可是只显示绰号,并不显示玩家真实ID的。
啊,恶人榜……
突然想到,恶人榜上的第一名……
第一名,是一百二十级,绰号鬼见愁,净做些天怒人怨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恶人恶事。
每次游戏中要搞什麽大型活动,会弄些玩家担任角色。有正当然有邪,有的时候邪派角色反而更受欢迎,虽然做正派角色,通过任务或活动完结後会收到奖励和声望点什麽的。但是邪派角色在活动中,可以肆无忌惮的破坏杀戮,和做任务的正派角色为难,欺负弱小,反正是演坏人,尽可以怎麽坏怎麽来。
恶人榜,就是这麽来的。天天有人做任务,也自然天天有人当英雄有人当坏人。
这个千羽……
别的不说,他身上那件百绣衣,价值千金,全服能穿的起这衣服的,肯定不超过十个。
他剑法又快又狠,凌厉刁钻,有时候出剑的角度和下剑的方位简直不可思议,杀伤力更是惊人,我看得暗暗心惊,对他的心防更加一层。
这种剑法是怎麽练出来的啊?
越来越觉得他肯定是恶人榜上的,就是不知道……他排名第几。
这人为什麽突如其来向我表示友善?

我怀疑这种人身上应该根本不存在这两个字的。
有他在,我几乎没了什麽出手的机会。他打怪时我就在一边开矿,采了满满一包的精铁,现在的眼力不比从前,因为锻造需要同时也练了鉴定术,精铁纯度一望即知,纯度不高的就丢在一边,纯度高的就装进包里,不会什麽都拣,大大省了事省了力,更省了包里的空间。
“一剑,怎麽最近都没见你活动?擂台你一次也没参加过吧?”
我警惕的望他一眼,淡淡的说:“顾不上。”
“钱是要赚,可是游戏并不是只有赚钱而已。”他笑笑:“你天天关著门做技能,也不觉得闷麽?”
他的口气有著故意的扮熟的成份在,我心里的防备却越来越重。
又走了一阵,渐渐深入了矿道底层,阳光看不到了,我拿出火把来点。跳动的火的红光映著千羽的脸,肌肤在火光下象珍珠般有著淡淡的光泽,这个人漂亮的不象话。而这麽美丽这麽厉害的一个人物,却几乎什麽名气也没有。
这太不正常了。
“剑不称手。”他晃晃手里的剑。
我看了一眼,剑刃很薄,剑身比一般的龙泉剑长了一半出来,不必仔细看,也能发觉剑上透出一股寒气。
做了剑师神匠後,我对同行们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这把剑应该是哪吒出品,那家夥有点变态,要价奇高无比,整天穿件大红缂丝甲,专做特殊要求的客人。等级只比我差一点,我是五级神匠,他是三级上层。
“还不错,很合你用。”我客套的说。
他笑笑:“现在还可以,但是等到我一百五十级要练驭剑飞仙,可就不够用了。
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现在全服还没有一个到达一百五十级的人物呢。这个等级据说是个画档线,上线之後可以练飞剑,真正的驭剑飞行,不用说剑法的威力会陡然间会增加一倍,就算是作为一种身份象征,也足以令人自傲。
“飞剑……估计整个仙剑还没有人能做出来。”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做得出,那个人肯定是你。”他笑笑:“你的三支鼎炉,还有神匠水平……这把剑迟早会面世,我希望是你来做。”
我看看他,不为所动,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太强,让人不太舒服。
不过,他算是个真小人,和伪君子比起来,还稍稍可爱一些。
“我没兴趣。”
他笑笑,我们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一亮,矿坑底下全是红光,我倒吸口凉气。
糟糕,遇上爆甲兽的了!
这种怪物十足变态,长得的猛甲兽一样,可是血不强攻击不强,就是一招必杀技──自爆术叫人吃不消。它跑的很快,跑到人跟前就开始攻击,假如你还击,它立刻自爆,瞬间的攻击力可以达到普通攻击的一百倍,你再强的护甲也吃不消,被它靠近几乎没有命可以跑掉。
而且,就现在这团红光看来,坑底下的爆甲兽没有五十也有二十。
最安全的办法……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我这边转过身,颈上微微一凉,薄薄的剑刃贴了上来,与肌肤亲密无间。
千羽笑的很和善:“其实,你觉得做第一把飞剑的铸造人,难道不是件很荣幸又很值得纪念的事情吗?”
我苦笑,这个人还真是懂得把握时机。
果然任何成功都不会偶然,这个人能够在别人对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攀到一百二十级,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手段行事都很辣。
“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成功的。”我摇摇头:“就算我想要这个名声,不见得幸运之神就会光顾我。光是价值20万银子的材料,就让人承担不起失败的风险了。”
他笑的很和气,剑刃上寒光闪闪,和他雪白的牙齿的闪光倒是交相辉映:“材料当然不成问题,你尽可以放心。”
我有些讶异,仍然没说话。
可是身後的低吼声和杂乱的蹄声越来越近了。我侧过眼来不著痕迹看了一眼,磨著牙……很想咬某人一口。
“没关系,我不强人所难,你可以慢慢考虑的。”千羽很温柔的说,声音很软简直称得上柔情款款。
这个人看不透……象个谜团。
已经可以闻到爆甲兽散发出来的腥气了,我笑了笑:“既然是好事,我想,试一试也无妨,就算失败,你肯定也不会认为我没有尽力。”
他姿态优雅的收回剑,一手拉起我的手:“很好,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
二话不说,我拔腿就跑。千羽笑吟吟的跑在我身侧,比我慢半个身:“不用怕,现在你是我的重点保护对象了,我肯定不会让你被爆甲兽炸死的。”
我白了他一眼,对这个行事毫不光明磊落,只要成果不问手段的人觉得头痛。
跑出底屋矿道,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坐在石阶边上,拿出鼠儿果和行军丹来吃。抬头看到千羽目光灼灼盯著我,没有办法,也倒了两粒给他。
他摇摇头没有接,站在两步之外,看著矿道壁上那些古朴的花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忽然他转过身,抬手将一个小锦袋朝我掷过来。我一手抓住,凭手感就摸出里面是枚钥匙。
“这是?”
“这个给你。”他懒洋洋的伸高了手臂,姿态说出的优雅好看:“是我在汇海的户头之一,里面有五十万,你先拿去用,密码是820811,不够的话再通知我。”
他断开了我们的组队,说了句:“再会。”
飞行符展开他将他身形罩住,转眼间便消失在我面前。
我把锦袋的系绳儿拉开,一枚古铜的钥匙落在我手上。
密码是820811?
真巧……
我也常用这密码……邮箱,**卡,银行卡……还有密码锁都是。
因为这是……我生日的缩写。
我越来越迷惑,说他狠辣,可是他并没有伤害我一分一毫。说他狡猾,可是单凭我口头上的承诺就把五十万银子交给我处置。
这样的人……我以前从来也没有见过。
太奇怪了。
我坐在矿道里发了好一会儿呆,一封传信进来。
我随手翻开来看,是子锐的:“你到90级了吧?有没有空?来取天魔佩。还是我给你送去?”
我把这句话来回看了两遍,回了一句:“我去取。你在什麽地方?”
“京城,擂台。”
我站起身来,拍拍浮土,从包里拈出一张飞行符,抖了开来。
“你气色还好。”子锐一身劲装,华贵又有威势,看上去……十分陌生。
“还好。”我淡淡的说。
他把一个盒子递给我。
正是当时做完五珠任务,NPC给我们奖励的那个盒子。
好象一切还是昨天的事,但是中间已经发生了这麽多的是非恩怨。
“物归原主。”
我摇了摇头。
“最近都在做什麽?”
“瞎忙。”
“没见你练级,是不是做什麽好东西了?”
我低头笑笑,没说话。
他很识趣,说:“我还有事,你去忙吧。”
我们在擂台下分手,我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破树洞,这是系统特设的垃圾回收处。很多玩家穿破的装备,用残的武器,没有用的材料和废件,都可以扔到这里面,一分锺内就会被系统回收,以节省系统资源,省了许多麻烦。
经过那个树洞的时候,轻轻一松手,盒子翻转著坠进了洞里。
我已经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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