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世间无事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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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再说乔玄缓步警惕进入竹阁之中,在残灯昏黄的映照下,可以看见竹阁中装饰简单,除桌椅外只有几件必需的家具,均为酸枝木所制,一切合乎自然,不沾染世俗的气息,墙面上挂着一副玄妙的星宿图,四方圣兽栩栩如生,或咆哮,或盘踞,东南西北各占一方。
一个老者身着青色长衫,端坐于房屋中间,一杯热茶冒着寥寥青烟,一张很特别的脸孔,朴拙古奇。浓黑的长眉毛一直伸延至花斑的两鬓,嘴角和眼下出现一条条忧郁的皱纹,使他看来有种不愿过问世事、疲惫和伤感的神情。
他的鼻梁像他的腰板般笔挺而有势,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气的紧合唇片、修长干净的脸庞,看来就像曾享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但现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贵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乔玄,点头微笑道:“乔先生,请坐吧!”
乔玄眼里闪过讶色,这竟是那撑船渡自己过河的渔夫,不过现在气质风度却是截然不同,他心中亦生出要尊敬老者的奇特感觉。
乔玄拱手施了一礼,与老者相对而立,恭声问道:“敢问老者可是焦光,焦老先生?”
焦光慈祥如旧,微笑道:“正是老夫,知否为何我这不理世事的人,今趟却会主动邀你来相见吗?”
乔玄眼里闪过喜色,道:“莫非先生愿意出山匡扶社稷。”
焦光站起身来,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只听他微笑问道:“你信‘道’吗?”
乔玄点头道:“略知一二!”
焦光缓缓转过身,望着墙上那星宿图加重语气道:“那你是信还是不信呢?”
乔玄一时无语,不知其真意,含糊道:“若是出自先生之口,应当让人信得。”
焦光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淡淡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初,灵帝时——天降异象,彗星扫月,星斗移位,乱象逐至!”
说到这里,焦光声音变得低沉,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乔玄。
乔玄心头一跳,灵帝时,确实是彗星扫月,且黄巾之乱不久就来了,而且当时军中还有传闻,说张角得南海仙翁传神书《太平要术》,习得仙术,指剑引天雷,化符咒降雨,更有甚者,称其能点石成羊,虽是夸大,但乔玄相信不是空**来风,控制心头彭湃的情绪,望着焦光,等着他的下文。
焦光如枯树般布满皱纹的手抚摸着星宿图,神色一阵唏嘘,陷入了回忆。
建宁一五零年。
柔和似絮,轻盈如娟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皓月从天际间露出头来,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晕。
夜空中,闪烁的群星像一只只亮晶晶的小眼睛,向大地窥视着,又像那瀑布飞溅的水花。
柔和的晚风轻轻地吹来,时不时飘来阵阵浓郁的花香,琅琊山顶两个中年道士并身而立,其中一个,头发披肩,身材修长壮实,鼻梁高挺平正,身着一件玄黄色道袍,静静凝望着夜空,那忧郁深邃的双眼,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年约三十余。
他身边站的另一个道士,同样一身玄黄色道袍,头上挽了一个鬓,面目清秀,身材虽没有另一人高大,但他眸珠精芒闪烁,也可知其不是泛泛之辈。
这二人便是焦光与其师兄于吉。
于吉望着北方的夜空,风儿掠过墨绿的树林,一浪涌着一浪,他的头发张狂地向后飞舞着。
他与焦光对视一眼,沉声道:“来了!”
声音刚落,原本宁静的夜变得狂暴起来,狂风愤怒地席卷而过,猛摇着大树枝叶,一会儿像战场千军万马在呐喊,一会儿像大海的狂涛怒浪在翻腾。
还嫌不够热闹,乌云也席卷了夜空,天地一片昏暗,霹雳快速接二连三地打将下来,大地跟着雷声震动。
随着轰天的雷鸣与刺眼的霹雳,原本厚黑的乌云被一块被火焰包裹着的巨石击出一个豁大的洞来,在于吉与焦光视线里,那陨石就像一个拖着尾巴的火红魔物。
流星转瞬即逝,发生在眨眼之间,焦光神色兴奋,道:“师兄,我们没有料错,果真是彗星扫月,这百年难见的奇景也被我们看见了!”
随着陨石降临大地,天地也慢慢平静下来。

于吉仰天长长叹息一声,其中的忧虑之情叫人内心为之发颤,他闭目缓缓摇头道:“汉朝的气数将尽,国运衰落,天下大乱将至!”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尔等修道之人情何以堪呀!”于吉喃喃自语,似乎一下苍老了,面上尽是落寞。
焦光心里一惊,知道自己鲁莽了,劝慰道:“师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命难违呀。”
于吉微眯着深邃的锐目,望着深黑的雨夜,道:“师弟,你我修道皆为治人疾病,代天宣化,普救万人,如今初窥天机,又怎能眼看着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焦光拍了拍于吉地肩,颓然道:“师兄,天命如此,你我皆为凡夫俗子,又怎能逆天而行,况且,那天命的力量就像那浩瀚的大海一样深不可测。”
于吉卷起长袖,负手长笑一声,脸上焕发出神圣的容光,说不出的出尘潇洒。夜风呼啸,他的声音如同海里的礁石一样坚定,:“自古早有妖星乱世之事,各仙家无不是想将其捏杀与萌芽之中,但事与愿违,妖星却总是越挫越勇,这也许就是天命的力量。现今我们不能重蹈覆辙,‘万物之初,一切皆为善,’我想就算那彗星宿主,不可能一出生便是一个恶人,我教其学习我撰写的《太平经》,并宣读儒仪礼德,耳渲目染下,说不定能改变其宿命,造就出一代大贤!”
这是于吉对神学的否定,他看似平淡的决定在焦光心里引起了滔天巨浪,将自己筑建的神坛推翻,只有身处其中的焦光最能明白于吉的伟大之处。
小屋内,焦光望着星宿图出神,乔玄也没有打扰他,静静的坐着,心中也对于吉的大义感动。
半晌后,焦光自嘲地笑了笑,回头落寞道:“师兄精通五经,拥有不世之才,当年他前往彗星降落的河北寻找宿主,三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幼时的张角天真可爱,聪明好学,我也见过一次,我师兄弟二人都天真的以为,一场灾难几经被我们避免了,但天命就像那浩瀚的大海一样不可抵挡。”
焦光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止住话题,望着乔玄,道:“世间传闻张角已逝,但我夜观天象,妖星光芒虽见暗淡,但绝没有覆灭之势,他一定在某个角落,蓄势待发。”
乔玄惊得站了起来,要知道张角领导的黄巾起义是他见过势力最为庞大的叛军,当年若不是他急于求胜,发展太快,首尾不能相顾,这江山说不定早就易主了。
这一切似乎在焦光预料之中,他继续道:“黄巾未灭,新禍又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乔玄冷静下来,低头细思,摇了摇头,拱手道:“还请先生指点。”
焦光道:“天上的星宿运行自有其规律,却也在冥冥中影响着我们这个世界,自远古而起,紫微星都象征着一代帝王,越是靠近它的星宿越是显贵,但至妖星现世起,它的光芒越见晦暗,而它周围的十几颗星宿争相闪亮,大有取而代之之势,天下霍乱初步显现,但紫微星做为帝王星,还勉强维系着最后的平衡。我原本以为,这场人间浩劫将避无可避,但至两天前,却让我看见了四柱神煞之一的将星。”
“将星!?”乔玄疑惑道。
焦光肯定道:“对,就是将星,凡将星者,无不具有组织领导指挥才能及慑众之威,避免天下浩劫,他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乔玄道:“那先生找到他了吗?”
焦光颓然摇头,叹道:“还没有,若师兄在世,一定会有办法的。”
乔玄听了他的一席话,心中暗暗着急,朝廷的现状他很清楚,很早以前,他就在猜想,这汉朝刘家天下能维系到何时,他拱手问道:“先生,那现今如何是好,乔玄又能做些什么。”
焦光道:“灵帝三次下旨诏见,老朽都未有应允,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玄答道:“这个~应是时机未到吧!”
焦光点头道:“对,现在将星显现,你有恰时来到这里,我又将我知道的告诉了你,这一切,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乔玄犹豫道:“先生,这~怕是巧合吧!”
焦光抚须道:“世间无事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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