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十一》
星期日，学生不上课，当然先生就不需要打钟！大清早，愧疼难言的先生就到镇上去了，想给刚满月面黄肌瘦的莲子买一点好吃的。唉！可怜莲子哪像一个刚满月的人啊……！给她三十元钱她居然都没有用完啊！
“莲子，你来了呀！”
正在洗衣服的莲子回头见是张老师在和她打招呼。于是赶紧微笑起身，“张老师你好！请坐！……”
莲子突然觉得这张老师的表情怪怪的……他也不座，从屋子的这儿走到屋子的那儿……二只眼睛好像是在屋子里搜索什么似的……
莲子从热水瓶内倒上一杯开水，再次清他座“张老师你请坐！不好意思没有茶叶，请喝杯白开水。”
张老师接过莲子递过来的开水，坐在莲子对面。莲子总觉得这张老师一点都不像原来，在一起唱歌和吃青蛙时的张老师了，现在是皮笑肉不笑，两只眼睛就像审察犯人一样望着莲子……“你丈夫呢？……你是昨天晚上来的吧！……”
“哦！这张老师对我来的时候，知道得一清二楚！”莲子从他的眼神，从他那进门就左顾右盼的样子，开始警觉起来了，心想看来这张老师来者不善。“我得小心才是！”
莲子也直视这位张老师，“我是昨天晚上来的。他到镇上买点菜去了。”
“你丈夫和你昨晚说了一些什么呀？……”
莲子只觉得好笑，这读书人是不是书读多了变蠢了呀？竟问起别人两夫妻晚上说的什么话来了！无耻之极！……于是，回敬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
这张老师见莲子不说话，接着说：“莲子！你知道你丈夫现在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吗？”
莲子板起个面孔，“不知道！”懒得理他，起身继续洗衣服去了。
这张老师好像给莲子上起政治课来：“莲子！你与你丈夫一定要划清界线……我们对你的态度是不同的……只有你的丈夫是阶级敌人！而你不是！……我们还是相信你的……所以希望你把你丈夫对你说的些什么话！以及一切反动言行，如实的向学校的革命领导汇报！……同时也希望你对你丈夫说，要他好好的向组织交待自己的罪行，才是他唯一的出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莲子起身瞥了一下嘴，鄙视的瞟了他一眼，“等于你放屁！好笑还是老师呢！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反革命是坏人，还向革命领导汇报，哪有反革命当领导的，简直是费话。”端起洗好的衣服自经走到屋檐下晾晒衣服去了。心想让他一个人在那儿放屁放个够！
也不知是这位老师是觉得和莲子说话是对牛弹琴呢！还是他觉得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走出屋来说，“你忙吧！我走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莲子说：“有什么情况你到办公定来找我！”
莲子怒视着这老师的背影，轻声的骂道：“滚吧！哼！我找你！找你个鬼呢！”
莲子忙完了事。刚坐在床边给儿子吃奶，先生买菜回来。莲子连忙对先生招手：“快来！快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先生放下手中的菜，坐在莲子身边：“什么事呀？”
莲子就把刚才张老师来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先生。“我原来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呀！上次他帮我联系代课的事，还有上次我去到你开会的地方没有找到你，是他说帮我把衣交给你，我到现在还一直记在心中，还想找个机会报答他呢！”
“情况是在不断的变化啊！唉！”先生叹息着，“他现在是造反派的头头了！我的事他可立了大功啊……”
“你说什么？你的事他立了大功？”莲子疑惑的睁大双眼望着先生。
“是啊！”先生神情沮丧，“我们平时在一起玩，说的一些不在意的话，他全当我的反动言行，整成材料了啊！”
“啊！天啦！有这等事呀！”莲子惊得目瞪口呆。她回过神来，紧张的拉着先生不停的摆动，“你说了些什么呀！快告诉我呀！快告诉我呀！……哥哥对我说过，一定要你，把整你的材料告诉他，他说他一听就知道你够不够得上反革命呢！快告诉我呀！”
先生在向他的妻子讲述你的所谓反动言行：“如果不是他们说起这些事我真的早忘记了！唉……！那是我刚分来的那年夏天，有一天大家一起到河里去游泳，大家谈起游泳的技术来，当时，我真是这么说的，我说，我在一次看电影之前，看的加演，看到了**畅游湘江，他老人家的游泳本领可高呢！他竟然能仰天睡在水上一动都不动呢！你看我们睡上水上不动，脚不踩水就不行！……”先生说到这儿把头偏过来看着莲子：“莲子，你知道吧，问题就出在这睡在水上一动都不动上啊！……他们说人一动都不动，那不是死了吗！”
“这不是断章取义吗？”莲子急着说。
聪明的妻子竟能如此准确的，一针见血的道出要害。先生激动地站起来面对莲子，弯下腰，双手握住莲子的双肩，望着带着怒火闪着泪花的妻子：“你说得太对了，就是断章取义啊！硬说我是恶毒的攻击**，诅咒**！想**死呀！”先生气得满面通红，松开莲子，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的吸着，“批判我，就说我讲**一动都不动了，希望伟大的领袖**死，说我反动透顶，还说我想将介石来，反正就是在这，一动都不动，几个字上大做文章。说什么的都有……”
“我明白了！这就算一反了吧！三反三反那还有二反呢？”
莲子急切的问。
“还有呢！”先生把手中的烟蒂仍掉，又点燃了一支烟。“这也是我刚分来时，大家在一起讲白话，谈那过苦日子时吃不饱，我说我们那时大学生也吃不饱，每次同学们围在稀饭桶盛稀饭，有时挤得稀饭都泼在身上了，那盛稀饭的桶同学们是刮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唉……”先生叹了一口气，“这话也被他们做材料整上去了，说我是恶毒的攻击社会主义，丑化社会主义，说我反对社会主义，说我是大资本家……这当然是要斗倒斗臭啊！……”
“真的是才好笑呢！”莲子气愤地说：“这也算反动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装稀饭的桶当然要刮干净呀！浪费了多可惜呀！再说那盛满了的稀饭，一不小心泼在身上也是正常的呀！”
莲子是越说越气：“我刚下放的那年，我还吃过稗子粑粑呢！没有吃过稗子粑粑的人，那也会说我反动，一定也会来斗我，哼！谁说吃稗子粑粑呀，稗子能吃吗？可我确实吃过呀！味道还不错呢！这是实话实说嘛！”
唉！……先生叹息着，“说我反对三面红旗，这件事我还真的是错了，唉！……”
“天啦！你真的反对三面红旗呀！”莲子一听是吓得魂不附体。
先生走过来坐莲子身边，仰望着茅草屋顶长叹！唉！……
莲子惊忧的望着先生：“你快告诉我呀！你是怎么样反对三面红旗的呀！我也好回去问哥哥，这事合不合得上反革命的标准呀！……”
先生又点燃了一支烟，是悔恨交加，“唉！那天上课，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啊……”
急性子的莲子不断地催先生：“哎呀！您快说呀！会急死我！……”
先生烦躁的把那还没有吸完的半截烟扔到了门外，“那也是前年，有一次在教室里上实验课，我对比三种物质的溶解度。我在这三种不同的物质上各插上一要火柴。三根火柴随着三种物质的溶解度不同，先后一根一根的倒了。那坐在后面的同学都说没有看清哪一根先倒……。这时我看到那教室的墙上有一张扯乱了的标语，于是。我就把那早就扯乱了的标语纸，扯了一小块，再分成三小块，就用一点口水，把它贴在那三根火柴棍上。这样全班的同学都看清楚了，哪一根先倒，哪一根慢倒了！……”
“天啦！我的妈呀！……”莲子惊骇得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能用标语纸呀！……”
先生解释说：“没有标语了呢！一个字也没有了啊！早被风吹乱了，我看就只有一点点标语纸的红边，掉在那墙上……如果有字的话我也不得扯呀……！”
“我的老天爷，现在不是有字无字的问题呀……！”莲子是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红色是不倒的呀！你看那电影……只有手举白旗投降，倒了！倒了的……。那红色就是红色政权呀！怎么能倒的呀！看来你这个反革命是当定了！这真的不得了……！”
“现在他们还真如你说的一样呢！倒了！……倒了……倒了……那贴得有三块小红纸的火柴棍都倒了，这不是说三面红旗都倒了吗……！”先生站起来，激动的拉住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的莲子，“莲子！我跟你讲，我当时真的不是恶毒的攻击三面红旗呀！只是想红色的显眼一点，后面的同学看得清一些，哪晓得会被上钢上线呢！……”
“当时你要是扯一页备课纸就好了啊……唉！……”莲子竟当起了事后诸葛亮来了！
“是啊！要是扯一页备课纸就好了啊……唉！……”先生也悔之晚也。
夫妻俩此时除了唉声叹息，是想不出一点解决办法啊……
“我看哪！凭这一条就可以把你定为现行反革命了！”吓晕了头的莲子肯定的说。
“没有那么严重的！”先生好像很自信，“我们要相信党和**！到时候一定会查清楚我到底做了坏事没有的！”
“哎呀我的妈呀！天高皇帝远，**又怎么会知道你的事啊……现在又不时兴头顶状子拦桥喊冤……，包公……”莲子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看到路上，一个年青的老师急匆匆向这边走来，于是，赶紧快步走到先生跟前，“别说了，来人了……”
先生顺着门向道上望去，“哦！是他不要紧的。就是我跟你讲的，住在隔壁才分来教物理的竹老师！”先生对莲子笑了笑说：“你这次带来的那些中央文件，我都看过呢！”
“你看过了呀！……”
先生指着门后边，那竹泥吧墙的一个小小的缝隙给莲子看……“只要他们开会传达什么文件，这位竹老师都会把它从这儿递过来给我看的！……”
“啊！真的要好好的谢谢他！……难怪我见你看我给你带来的，你一点都不稀奇的……”
竹老师走到了先生家门口。向四周环视了一下，见没有别人，快步闪进先生的屋子，对莲子点了一下头，急切的对先生说：“刚才县里来了好些造反派的，听说要抄家……”啊!先生和莲子惊呆了……
“聂老师！赶紧清理一下所有的书！我也要清理……还不知会不会抄我家呢！……”竹老师说完赶紧回到隔壁他自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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