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四周突然安静地十分不平常，那短短的一刻，连空气也压抑地仿佛会让人窒息。
“若非楼啊？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这个！”步樊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听说那个少年楼主实力很强，让我很好奇啊。况且我是谁？我可是天下无敌见义勇为扶贫济困潇洒倜傥风度翩翩人称江湖少侠的步樊，于公于私，都应该会他会一会。”
众人不语。
这个家伙，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大脑太迟钝？
“既然三哥这么说，我也就不隐瞒了。身位尹家堡的少堡主，这件事在武林上掀起轩然大波，我一定要查清楚真相。若非楼和尹家堡都是武林正道的支柱，若是嫁祸，我就应该还若非楼一个清白，若事实真是如此，我也应该为武林住持正义。”尹箫祈缓缓说道，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真是天真，别人一说他就也自报家门？颜莘白了他一眼。
“我们也是受人之托调查若非楼。”考虑了一会儿，绮月开口道。
“我就简单地多，次此来是想和那个神秘的楼主交朋友的。”洛潇一脸雀跃轻松，语气就像报菜名那么简单。
“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心啦，你们都很厉害，不会丢我的脸。”他坏笑。
“你才丢我们的脸呢！”颜莘反驳。
“怎么可能？”洛潇露出迷惑的神色。
“你不想混了啊，和那个大魔头交朋友？”步樊也搭话。
“等一下，我已经说了，可能是嫁祸！”尹箫祈打岔，不过多少有些底气不足。虽然因为娘亲说过，若非楼和尹家堡有很深的渊源，但是毕竟至今得到的所有消息证明，那个楼主的确是“大魔头”。
“我可以保证，你们肯定会和他交朋友的。”尹箫祈笑，胸有成竹。
“哼，谁信你？”颜莘不情愿。
槿澜的目光一直冷冷的对着沉默的凌飞，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大有来历。
终于在那四个人安静下来之后，凌飞开口：“我也是要找那个楼主”他顿了顿，“以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没有这么……无情。”
步樊闻言跨前一步：“原来你们认识？”
“很久了，早忘得差不多了。”凌飞冷冷的背过身去。
果然。
“对了，步樊你昨晚去哪里了啊？”尹箫祈突然岔开话题。
“唉，我还真背，本来昨晚去城边的树林里去找我上午掉的东西，结果突然来了四个黑衣人大打出手，本来嘛，我想不去管他们，就在一旁躲起来，可是后来好像被他们发现，突然就被什么暗器砸晕了。真是，脑袋到现在还有点痛。”
“嗯，看来是很厉害的暗器咯。”颜莘忍着笑附和。
接下来的几日，绮月天天接到若非楼的邀请，凌飞也往返相护。颜莘则应那个“暗器”心怀歉意，反常地天天拉步樊出去逛，虽然在傍晚总是争执着回来，还难免生半天闷气。槿澜明知道绮月不会传消息过来，但还是整天待在房里，守着琴，看着书，很少出门。洛潇和尹箫祈无聊之中要么比武要么对弈，倒也是过得悠悠。
这天中午，尹箫祈走出房间，见对面房门开着，人已下楼。
转身之间，瞟见那桌边的木槿花已经凋败了许多。
“槿澜，今天去采些木槿回来，如何？”他下楼对槿澜道。
“尹公子，有你的信。”客栈老板见他下来，便走过来递上一封信。
“哦，麻烦了。”尹箫祈接过，打开扫了一眼，脸色突然暗下来。
[住持大师圆寂，请公子今日来寺主持殓身仪式。]
“下午在那儿等我行吗？我有要事要处理。”他只得对槿澜道。
槿澜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尹箫祈笑了下，便快步走出客栈，很快就消失在人潮之中。
“木槿花就那么有吸引力？”洛潇不知何时闪到她身边，探头问。
她却并没有被他吓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是习惯去喜欢而已。”
“幸好我不喜欢木槿花，免得养成这种习惯。”他笑着吐了吐舌头。
太阳稍稍偏西，槿澜约摸着绮月差不多回来了，便收了桌上的琴，出了房门。
走到楼下，她抬头看了看天。
隐约有些灰蒙。
没有多想，她便往城外的木槿花地去。
此时的木槿花地茫茫一片盛开的十分繁华，花香氤氲，星星点点的花色让人有置身星空的错觉。
淡淡的笑着，她在路边找了个木桩坐下。静静欣赏着久违的景象。
空气中的花香如丝延来，仿佛是被扯出的记忆。
她轻轻舒了口气，眉头却有些小小地皱起。
难道，真的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吗？
这些年，这一生……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温暖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但是，却还是渴望。
我可以吗？可以吗？
在每次微笑的时候，心里都在这么问自己。
天一点点暗了，太阳还未落下便隐到云后，她从思绪中抬起头看了一眼。
看样子，要下雨了。
再回头看了眼来路，并无人影。
她隐约感觉到，他不会来了。
尹箫祈踏出庄严肃穆的万灯寺时，上方的云层中正响起一阵雷鸣，似有巨大的石轮轰隆碾过。乌云已经低低地笼罩了整个城。
只是短短的几天，前些日子还慈祥的面孔如今已是空。
佛家的圆寂，是否就是这生命的过程。
嚎哭而来，淡笑而去。
从起点出发，再回到那个起点。
有一阵雷声打乱了他沉重的思绪，他抬头看了看。
槿澜应该不会在那里了吧。
他踌躇了一下，往客栈去。
雨先是一点一点洒下，天地仿佛被纱帘连成一体。不久，雨滴便大起来，滂沱砸下，砸到地上、水洼的，开出水花，砸到树叶、花草的，弹起再落下，砸到泥土中的，被泥土一下吸收不见。
槿澜依旧坐着，微微仰头看雨点砸下，长发、面纱、衣服都很快的被雨湿了表层。
雨声在耳边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雨下大时，尹箫祈刚巧赶回客栈，身上只有层细小的水珠。他走进大厅拍了拍衣服。
“槿澜呢？”洛潇走过来，仿佛质问一般。
尹箫祈一愣。
难道她没有回来吗？
刚想开口确认，洛潇已经在他愣神的一刻抓起旁边的雨伞冲进雨中。
街道上已经积起了水塘。
洛潇飞奔向城外。
虽然用了轻功，但是鞋子依然被雨水打湿。与大得看不清路，他只能眯起眼睛。
脸上不断有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来，他根本顾不得太瘦去擦，只顾向前跑。
槿澜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雨了。如今被雨包围，她反而觉得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不愿起身。
坐着看遍了远处的山和云，看遍了近处的树和花，看遍了脚下的土和石。
终于在她觉得疲乏的时候，感觉雨停了。
“洛潇吗？”她没回头，轻声问道。然后再转身。
洛潇正站在自己身后，撑着伞，头发和衣服已经湿透，不断往下滴滴答答地渗水。
“尹箫祈已经回到客栈了，走吧。“他微笑地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如这天地间飘渺的水雾。
刚到达这里的时候，看见她雨中静坐的身影，仿佛随时候都会在这大雨里消失一般。
他几乎不敢接近，担心一靠近她就会不见。
这样的感觉，会让人害怕。
害怕失去什么。
槿澜点头，跟着他往回走。
“你对他真好。”他在沉默中开口。
“我只是信守诺言。”她不看他。
“不过我觉得你对我也挺好的。”他满足地笑看她。
她扭头与他对视，满心疑惑。
温存的笑容浮上他的脸庞：“因为你知道现在来的是我。”
她一愣，转而淡淡一笑。
回到客栈，天已黑。
回来的路上，一直走的很慢，没有过多的话，就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各自回房间换了衣服，来到大厅。绮月他们已经等了很久。到他们坐下，便吩咐上菜。
“槿澜，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回来了。”尹箫祈坐在她身边，轻轻道歉。
“没事。”她的声音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如果你一直不去，她会一直等下去。”洛潇回了他一句。
“真的？”尹箫祈小心地问她。
槿澜不说话。
“好了好了，快吃吧，我好饿啊。”颜莘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
“对啊，我也饿了，吃！”一向和颜莘不和的步樊也难得配合。
席过一半，虽然连话不多的凌飞也加入到缓解气氛的行列之中，但是那三人始终不言不语。槿澜原本就话少，尹箫祈自知理亏，也可以理解，但是向来活跃的洛潇也沉默，倒是奇怪。
槿澜突然意识到洛潇的反常，看了他一眼，立刻放下碗筷，“腾”地站起来。
其他四人停止了说笑，惊愕地看着她。
“我……我有些不舒服，想回房间去了。”她说着，对洛潇道，“你能陪我上楼吗？”
洛潇低着头缓缓站起，和槿澜一道往厅外的楼梯走去。
尹箫祈还想讲什么，却被绮月拦住：“放心，她不会生气的。”
两人来到楼梯上，洛潇很卖力的踏上台阶。等过了楼梯转弯口，确保大厅中的人看不到时，他终于支持不住向右边的墙倒去。同时，他左边的槿澜伸手扶住他。
稳住之后，他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谢……”
“别说话。”她在他身边洒下缓解痛苦的香气，然后慢慢将他扶回天字八号房。
还好，他们住的这个客栈已经被步樊包下，并没有其他人会发现洛潇的不适。
虽然她怀疑过步樊身边为何有用不完的金银，但是现在却有些感谢。
扶他在床上躺下，她便四处找药，却无果。
“药呢？”只能回到床边问他。
“不知道。”他一副耍赖的样子。
“还笑？”她怪着，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到了一颗给他，“还好我多留了一些。”
洛潇咽下药，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其实药就在我身上，我故意不拿出来，这样……你就会多待一会。”
“下次不要淋雨了。”她转身就要走。
“别走……”想坐起来，才说了两个字，洛潇就很厉害地喘起气，连一个字也发不出，喉中的气息一记一记传出来。
“好，我留下，你别再说话。”她忙坐回，让他躺下。
他很用力地大大吸了口气，使劲说：“要讲！”
可才说完，又是一阵艰难的喘气，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槿澜一时慌了手脚。就算从小学的东西很多，却根本没有接触过医道，除了了解草药的用途外，大部分时间都可以用体内的毒来治疗简单的病。而像洛潇这样，配药已经是她能力的极限了。
洛潇却笑着朝她摇摇手，表示自己没事。
一会儿，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药正发挥着作用。
“你，刚刚吓着我了。”槿澜好久才开口。
“对不起。”他满眼温情和内疚。
她用力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他舒了口气，说道：“以前我最怕发病，不过现在有你照顾，不怕了。”
她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没来由的想扔开身上沉重的任务和杀手门的枷锁，让开江湖的所有。
但是，不能再陷下去了。
“你呢，总喜欢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这样不好……”药效的作用，他的声音渐渐变小，话还没有说完，就很快睡着了。
不变的，仅是他的笑容。
像是夜里某处温暖的灯光。
一直亮到某个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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