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现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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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饭气氛怪异,可却很开心。我终于收拾到小姑了,替大哥和李香姐出了气。
饭后我回自己家,大哥他们也来,爸妈都不在,想来是带着弟弟到外婆家去了。
我招呼他们坐下,打开电视来看,泡茶给他们喝。随后我上楼招呼我的鸽子去了,一待大半个钟头,直至李香的声音掼入我耳。
慌忙下楼,恰见大哥在院子里呕吐,情形大抵和前天晚上有几分相似。我脑袋“嗡”一响,“莫非大哥已经有毒瘾了?”这个可怕的念头瞬息之间霸占了我的所有思绪,一时竟如掉入无底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以脚踏实地,心头蔓延的是无边的恐惧。
李香蹲在大哥旁边,拍着他的背,神情和我差不多,只是他不明原理。
大哥吐得一阵止住了,抬头让李香去弄些水。瞥见我,笑了笑,我这才稳住狂跳的心,镇定下来,但到底还有几分担忧,慢慢挪到他身边,试探着问:“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大哥能有什么事啊!你去给我弄些水来,我漱漱口。”大哥答道,脸色基本恢复正常。
我仍不放心,老觉着他的样子怪怪的,于是凑道他耳边问:“哥,你是不是毒瘾犯了?”
“你个小鬼,想哪儿去了!哥只是刚才多喝了几杯,胃里难受。”他推了我一下头,笑着说。
听到这话我高兴了,整个人轻松起一大截,说:“哦!原来如此!”
“恩”他点头,“等等!过会儿如果你李香姐问起,可不准乱说,知道了吗?”
“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李香服侍大哥刷完牙后大哥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一点很怪异,他不停地抽烟,一根接一根的。鼻涕似乎也多了些,总是不停地用纸擦。李香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他说是,但是他的鼻子没有一丝泛红的迹象。李香去探他的脑眉,说没发烧。
我坐在一旁喝大哥一起抽烟,也是一根接一根的。不同的是我抽的是“白嘴”,也就是喝往常一样只吸到嘴里不吞入肚中。偶尔试着吸一口进去,总被呛得咳嗽不止,眼泪横流。
一阵之后我提议去打鸟,说完不等大哥同意就跑到他家去把气枪背了回来。我这样做是想让大哥摆处痛苦,因为以往他带我去打鸟的时候总是很高兴,同时也是不想让李香看出端倪。我哥吸毒这事是我们俩的秘密,我怕知道的人多了,我哥会难堪。包括李香,我怕他知道了会不要我哥,那毕竟是毒啊!
我们这块“死三角”虽说贫困,但是自然资源颇为丰厚。一年四季总有打不完的鸟,麻雀、地雀、山雀、斑鸠、八哥、鹦鹉、鹭鸶、野鸭……各种各样的鸟类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繁衍,打得再多,也不见少(当然,打的人很少)。也总有抓不完的鱼,抬副钓竿在“霹雄江”(我们那儿的一条江,贯穿整个小县城,石碑上说是江,但我们都管它叫西大河)边随便一坐,不出两哥钟头,准能钓到一小盆小鲫鱼。冬天的时候还能在拦河坝下面的石壁上抓小虾,夜里**点出发,拿上手电筒,到那儿后只需要一只一只捡。夏末初秋时,山上还有采不完的野生蘑菇,清脆可口的“香酥梨”。
我们走在西大河的河埂上,哥拿着气枪,我河李香抬头张望两边桉树上躲藏的鸟。由于现在正值中午太阳最厉害的时候,鸟儿们都躲起来休息了,加之树叶稠密,走了好长时间,鸟是飞出不少,可都是在我们看到它之前。
我怕这样走下去大哥他们会乏味,于是提议去西边山脚下打野鸭和鹭鸶。大哥已经不想去了,但是李香想去,他只好顺从。
这个季节是枯水期,很多水鸟都出没在田间的沟渠边觅食。我们走在田野上,沿途碰到很多水鸟,而且大多都有机会开枪,可今天似乎很邪门,平时在村里号称“神枪手”的大哥一连发了几枪,一只鸟也没打着。要在以往,大哥在二十米范围开打,那可以说是百发百中。
这种异常也引起了李香的注意,她问大哥是不是不舒服,大哥说不是,但是他的脸上明显写着不舒服。温热的太阳,可他却满头大汗,而且嘴唇发紫,鼻涕狂流。
我看得心里发毛,又不敢在李香面前问他,只能憋着满肚子的紧张强作无事之状。到平坝海后,他似乎连拿枪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毫无生气,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吹走。
还好这个平坝海景色怡人,李香登上海埂就被眼前的生灵吸引住了,否则我真怕她看出什么来。借此机会,我夺过大哥的气枪,不知道为什么竟把兜里的烟掏出给他,让他坐下休息一下。自己则带着李香沿海埂打鸟去了。
我所说的这个平坝海实则只不过是一个人工开挖的池塘,有三百多亩,在方圆十几里内的池塘中数它最大。小地方的人没见过海,便给它贯以一个“海”的称号。按理说应该称它作水库才确切些,这也和开挖它的初衷一致,但不知道是哪个狗屁设计师选的区位,把它安放在这个没有水源的地方,导致它自从挖成起就没有把水蓄满过,因此失去了调度功能,惹得被占地的农户怨声载道,甚至曾邀约把它填了,可是这个在大跃进时期发动全县开挖的水库岂是区区几百号人能把它填平的,所以他们最终也没做成“愚公”。不过那始终是自家的田地,不甘心哪!于是他们就想方设法从里面捞“收成”,好在这个“海”的底子不是很平坦,有一大半的地方水深不到半米,因此他们便有了在里面筑埂分田的机会,虽说只可以种植一季的水稻,也总算“捞”回了些损失。另外,他们还把深水区拿来养鱼,真可谓是物尽所用了。

这有水有鱼有谷子的地方自然就引来了许多鸟类,加之海埂四周芦苇茂密,更是给了它们筑巢安家的好处所。所以这儿一年四季海里总是黑压压的一片,任你怎么赶、怎么打它们也赖着不走,久而久之,便成了外村人前来观光的一道风景。
我自小在大哥的影响下喜欢上打鸟,而且手法颇好,弹弓、气枪都不在话下。虽说比起大哥来还差了那么一点儿,但是在村里也算是很有名气的了,呵呵!不过这是臭名。原因是我们村有好多人喜欢养鸽子,但他们又舍不得花钱买好鸽子,尽养些憨的,以至于我只要往自家鸽子身上绑一只鸽哨,然后把它们追起来绕圈。等它们落下的时候总能把别家的鸽子带回来,而且它们颇喜欢我的鸽棚,进去了就不想再出来。为这,好多平常和我家不往来的人总会特意来串门,然后跟爸妈转半天的弯才说明来意。刚开始我也好心还给他们,但后来有一次我自己的鸽子不见了一只,多方打听之后终于知道了它在同村一养鸽人手上,于是我去讨,谁知他说:“鸽飞墙头永不还!”完全忘记了他也到过我家来。当时那只鸽子还在孵小鸽,都快出世了的,可能是出去找食吃的时候被鹰追才逃到他家的。一气之下我在自家的所有雄鸽身上都绑上了哨子,呵呵!那一个月里,我吃鸽子肉都吃得流鼻血。不单如此,我还专门用气枪去灭了他的几只鸽子以解心头之恨。从那以后,只要看到我拿气枪,他们都会把自家的鸽子关起来,我也因此声名狼藉。
呵呵!又扯远了,回到故事里来。
我和李香转了一圈海埂,她手上已经拎了四只野鸭、两只鹭鸶,另外还有十多只麻雀和秧鸡(生活在水稻田里的水鸟,善跑,但飞行距离较短,可以被活捉)。我正想着过会儿该怎么在大哥面前炫耀一番,把他逗乐,哪里知道却看见了一幅惊人的画面——我哥晕倒了。
是李香最先发现他晕倒的。当我还在和她笑说着回去后该怎么“处理”这些野味的时候,她突然笑容僵住,脸色瞬间煞白,手里拎着的鸟儿“啪”一声掉地上,接着惊恐万分地往前冲,边跑边喊道:“爱民!爱民!你怎么了!”
我也看到了。大哥躺在海埂上,身子蜷缩着一动也不动。直觉告诉我出事了,而且鱼毒品有关。仍掉手里的气枪,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口里叫着:“大哥!大哥!哥,你怎么啦!”
我们没能叫醒大哥,他好像是死了!
我看清了大哥的脸,如记忆中躺在棺材里的二奶奶的面色!
“哇!……哥,你不能死啊!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李香姐,大哥他是不是死了?”十四岁的我,遇到这种情况,只懂哭。
李香不答话,她摇着大哥的身体,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我见状更是“确定”了大哥真的死了,嚎啕大哭不算,还吓软了手脚。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哭声中,更多的是惶恐,而不是为他伤心难过。
我在哭过一会儿之后的第一个想法还是回去找大伯。我想大哥或许还没有死,而大伯那么又本事,他肯定能救活大哥的。然而就在我拿定主意的那一刻,我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见到了老师课堂上所讲的“人工呼吸”。
是在李香和大哥之间演绎的。
她含着泪、红着脸,但是很坚决。
细节如下:
她把大哥翻身放平,自己坐在地上,先用双手压了几下大哥的胸膛,然后把大哥上半身抱起放在她的大腿上,一手搂住大哥的脖子把头稍稍高抬,一手捏住他的鼻子,再慢慢俯身、低头。不像电视里那样故作吸气之状,而是很自然地两唇相抵,用舌头先把大哥的嘴撬开,就如同接吻一般,不同的是她始终鼓着小嘴,用鼻子吸气。
那时候我记下的画面就是这样。
最后大哥被李香救活了,我也由悲恐转为欣喜,但是李香却哭了,很大声的那种。在空旷的海埂上,嘹亮中带着凄苦。
她扑在大哥的怀里,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一手紧抓大哥的胳膊,一手被大哥紧紧握住。那一刻,哥的眼眶湿润了。
他们相拥在树叶的“沙沙”声里,在十四岁的我的眼里,竟也感到无比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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