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些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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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我孤单的帆,前往,不确定的方向
——from《奴隶船》蔡依林(《看我72变》)
父亲的行为越来越古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很少出门。每天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来。
因着他这种突然改变的生活习惯,整个逐日集团的工作日程彻底被打乱了。高层主管和各堂口的负责人不得不调整了原有的习惯,力求跟上龙头的变化。
于是,别墅里每天都有大批人马出来进去。有逐日的高层董事,还有帮里的小鱼小虾。这样人来人往的,将本来冷清到极点的门槛踏到发热发烫。照理来说,也该是我这个半隐形的大小姐退到舞台以下的时候了。奇怪的是父亲非但没有命我搬回独居的公寓,也没有让我尽快复学;反而时不时邀我同进书房,与他和杜睿添一同听取来自各方的报告。
笑笑。
所谓的天威难测。在我们家,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吧。
令人想不透的还不止这些。
除了形式上的列席,偶尔父亲还会出其不意的从讨论中停下来,问问我的想法。
只是可惜了,每次我都让他失望。
除了观察座上各人的表情变化和小动作,我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商业的我听不懂,帮派的我又嫌烦。因此他们说什么,常常是刚从左耳朵进来,马上便又从右耳朵出去,从不在大脑里多逗留一秒。
如此一来二去,父亲便不再过问我的意见。
只是他眉间的神色,却凝重的让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扫到枪口上。
再后来,父亲又提出新的要求,就是让我充当秘书的角色,将他们开会的内容完整记录下来,然后整理出完整的报告,交给他看。
原本单是复习功课,准备补考就让我有些吃不消,再加上父亲布置的这项额外“作业”,让我每天不得不忙到深夜才能得到空闲,恨不得一个人可以当两个用。
生活变忙碌了,尽管休息的时间被剥夺了,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至少,那**的脚踝,和艳红的衣,不会再夜夜纠结在我的梦中……
与之一同封存的,还有那黑色名片上,烫金的名字……
我想我终于懂了,人为什么需要选择性记忆。
与父亲日渐古怪的行为相配套的,还有他越来越暴躁的脾气。
父亲本就有“冷面阎王”的称号,可见他平日里为人有多深沉冷酷。现在更是整日沉着脸,稍有不顺或意见相左,马上大发雷霆,绝无二样。
那些在外面飞扬跋扈惯了的帮众,每日里兴冲冲的进去,无不灰头土脸的出来。
日子一长,只要是进了客厅,不等落座,不待进入书房,便再没人有好脸色。
敢在虎口捻须的,也就只有杜睿添一个而已。
以前父亲发脾气,杜睿添从来都是默默的忍受了下来,从不抱怨,也不会反驳。
然而最近,杜睿添常常为了某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与父亲争辩,甚至爆发争执。这种情况,尤其在他二人单独谈话时经常出现,火药味十足。
不过每到这种时候,父亲也好,杜睿添也好,甚至祥叔也好,他们三人都是有志一同的绝对禁止我靠近书房半步。
于是只要杜睿添单独前来,又没有其他的人在场,我便识趣的闪回自己的天地,要么去晒日光浴,要么回房看书。
好奇心,我有。不过大部分的,早已经被猫吃掉了。
才吃过早饭,杜睿添已在客厅里吞云吐雾了很久。
他很少吸烟,尤其绝少在我面前吸烟,除非心中有所算计,或者有重要之事悬而未决。

上次他在我面前吸烟,还是尚传海自断一指的时候。
想到这,脸上有些不自在。
许是我的神情过于纠结触动了他,匆匆熄灭了烟蒂,眼里带着歉意。他道,“忘了你讨厌烟味,对不起!我不吸了。”
笑笑。
“无所谓。”不自觉的一边唇角翘起,“反正我也要回房了。功课落的太多了,不是特别好赶。”
了解的点点头,他便不再问。
然而只一会儿,他的心思不知又飘到何处去了,任一根接一根的烟蒂装满了烟灰缸。
……
秋天的阳光,只有在正午的时候才是暖暖的。
抱了书本装模作样的只看了两三页,便全心全意的晒起日光浴来。唐糖的电话在一点钟准时响起。
“今天又有什么大事?”忍住漾到嘴边的微笑,我道。
“呜呜!是有大事!还是天大的大事呢!”她的声音像被抢走了心爱的棒棒糖,说不出是沮丧,还是失落多一些。
“说吧,洗耳恭听!”不以为意的笑。
我们两个的对话永远像幼稚园阿姨在哄着大惊小怪不肯睡去的小女孩。
然而我却忘记了一个真理,就是说狼来了的次数太多,总会有狼真的来了的时候。
于是,唐糖就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放出了她的狼——
她说——蒋秦辞职了!
不但辞职了,他还要回美国去了!
“真的要走吗?你确定?”
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就这样一口气冲到蒋秦家。
开门见到来人是我,也不见他有丝毫的诧异。侧身给我让出路来,满地的狼藉让人忍不住想起战后的废弃村庄。
“真走吗?学校的工作辞了?医院的合同不是才刚签了没多久吗?这样走,可以吗?”看着他满脸胡茬,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的颓废模样,我忍不住追问道。
他并不回答,只是一迳低着头,将整理好的物品从一个箱子挪进另一个;又将摆好的东西弄乱了重新再归位。
“别再收拾了!”夺下他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来。“这些天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活动活动心里会舒服些。”他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江医生死了,你也不想活了是吗?”我道,眼里的伤痛清晰,深入骨髓。“之前的十年你想什么了?那么多年你跑到哪去了?既然你可以没有她活十年,你就可以没有她活一辈子!生离是离,死别也是离,这么自我折磨你是想自己心里痛快,还是要搏个情圣的美名?”
“生离和死别最本质的不同,一个是即使你与她身处世界的两个极端,你也可以清楚的知道她和你呼吸着一样的空气,看着一样的月亮,被同一个太阳温暖着。是即使你不能牵着她的手,她也会被另一个人珍惜着。而另一个,是你连和她看同一片星空,想再叫一声她的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牢牢的盯住他,尴尬的沉默自我们之间蔓延。
他的双眼木讷地看着整整齐齐摆放在墙角的旧书本。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俊秀的字迹写着三个字:江绮梦。透过这个名字,似乎还能看到她微笑轻颦的模样,还能看到她唇边两个小巧可爱的酒窝。
我的眼里,又浮现起那阴暗的秋夜里,冰冷潮湿地面上,那只纤细柔弱的脚。
重重的叹息,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本想安慰别人的人此刻却渴望起他人的安慰。
不知何时,蒋秦已由神游太虚中回神,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吗,今天,我原原本本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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