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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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
——from《浮夸》陈奕迅(《u-87》)
休了近两个月病假回来,仿佛所有的东西都要重新适应。才上第一天课,便觉得腰酸背痛,心烦难耐。
落下的功课本就是我一块难去的心病,尤其是空了大半本的笔记,想要赶回来,颇费些功夫。之前一直寄望唐糖,然而等她慢吞吞摊开本子,我彻底傻眼——
满眼所及,不是密密麻麻的口水渍,就是各种造型,卡瓦伊到令人火冒三丈的HelloKitty卡通画。零星几点笔记,却是跟鬼画符相差无几。
眼见我两眼冒红,她赶忙又是作揖又是赔不是。“你不要生气么!我坦白!我认错!是我不好!明天!明天我一定跟班委去借笔记!咱不拿去印,我一字一字抄!”她两手揪着耳朵,小心翼翼的瞄着我。“我保证一字一字抄,还不行么?”
我懒怠说话,脸上依旧绷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李大钟也有些发慌,忙跟着数落唐糖。“不怪蓂子生气,每次考试都是拿蓂子的笔记当佛脚抱。唯独交待你这一次任务,还弄得一团糟!”
唐糖心知理亏,也不回嘴。只是涎着笑脸,可怜巴巴的看我。
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旁的办法,我叹口气,仍旧冷着脸,道,“你说的明天去借。一字一字都给我抄回来!一个字不准多,一个字也不准少。还有,只准用楷书,不许用狂草。”
说到后来,竟也忍不住笑。
她别的招术没有,唯独一张嘴,从来都像抹了蜜,见我脸色缓和,马上登鼻子上脸,蹭过来拉我的手,又是撒娇,又是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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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惦记。辗转反侧直到半夜,短信铃声又起。
直觉可能是凌柯。
果然。
今次的短信更加神神秘秘:
“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一遍遂心,二遍遂意,三遍,许你一个定可成真的愿望。小独角兽,晚安。”
冷笑。
翻个身,居然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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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唐糖居然没有抱怨昨夜再次响起的夜半惊铃。
她不问,我自是不会提起。
临到出门,她一把拉住我,挡在门口,“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我赌今天门外还会有意外之喜。你呢?”
看着她促狭的表情,我轻笑,微微扯动一边唇角。
我道她早起时如此安静,却是打得这出盘算。拍开她的手,我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以为天底下尽是些免费的午餐么?”
她只是嘻嘻笑,“我一跟着升天的鸡犬,人家正主都没担惊受怕呢,我怕什么!”
说着,她抢先一步,打开门,地上果真又摆了个长方的盒子:深红色,打着银色的缎带,比昨天那个略小些。
唐糖的表情马上三级跳,啐了一口,道,“抠门!居然越送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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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盖上仍夹了一只花,这次是香槟玫瑰。花茎上照样拴了张卡片:
“香槟玫瑰——我只钟情你一人。
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一遍遂心,二遍遂意,三遍,许你一个定可成真的愿望。小独角兽,你的呼唤,王子已经收到!”
拾起来,盒子入手极轻,不似放了贵重之物。比起前两次的张扬之举,今次葫芦里,不知卖的是什么药。
拆开缎带,里面只一个棕色硬皮本子。
我心里一动,翻开一看,果然是我心心念念的笔记——墨黑的笔迹依旧透着张扬,却是一笔一划,微微带着墨香。有字的部分至少也有三四十页,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工工整整,丝毫不见凌乱。
想这凌柯果真是猎艳高手,追女招数层出不穷,先是糖衣炮弹,再来攻心战术,就不知下一步,他打算使出什么招数。
想着,脸上不由带了轻蔑。
唐糖一付看妖怪的表情盯着我,“叶蓂子你好可怕!也就只有神经病会对你钟情!告诉我他是谁好不好?我去找他要签名!”
知她有心打探,我啪一声将盒盖扣上,面色一凛,“得了便宜卖乖,是不是该让你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再抄一遍才好?”
她只是吃吃傻笑,捧着本子又是亲又是啃。“这人是谁呢?让我猜猜。貌似对我们的行踪十分了解,又知道你正在为笔记的事发愁。可见一定是我们周围的人。我分析的没错吧?”她抓着我衣襟摇晃,“谁比较符合独角兽王子的特征呢?不色?太丑!李大钟?他的字我认得!班委桑铭蔚?胆子小的像女生,看到你都不敢说话。估计他没这个胆!也写不出这么露骨肉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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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星期五,红盒子依旧侯在门口,花从香槟玫瑰变成茉莉,盒子里的物事则换成了一只做工精细的水晶鞋。
鞋底有处暗格,里面嵌着一只淡蓝的钻石耳饰。似乎是之前一直戴在凌柯身上的那个。
卡片上的话霸道到让我忍不住翻着白眼:
“茉莉——你是我的。
将我整颗心双手奉上,许你一生风雨相随。我的小独角兽,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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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似曾相识的耳饰,唐糖的眼睛里分明带着狐疑,似乎捕捉到什么线索,却始终抓不到头绪。
我笑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心里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柯对我的追求,最多不过是玩心大起,过一阵自会觉得无趣。
本来经过这几天的礼物和短信轰炸,我以为总也该到了主角粉墨登场的时刻。令人有些想不透的,他却像个藏镜人般,只是自顾自投下炸弹,却不急着检验成果。
这场游戏的名字,叫做迷藏么?
隐藏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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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凌柯的胡闹分散了注意力,又或者繁重的功课令我有些吃不消。总之,归校的这一周,竟然很少想起其他的事。左耳仍有些微疼;而心,却在不曾面对面的此刻,平静如丝。
这样想着,人就被唐糖拉着进了教室。
让我跌破眼镜的,她居然选了最前排的位置。要知道,每次来阶梯教室上课,她也都尽可能的坐第一排。只不过,是由后面数起的。为的是尽可能不在会被老师关照到的范围内出现。
再来,唐糖看男人的眼光向来苛刻:相貌不端正不行,只有相貌没有个性还不行;相貌个性都有了,不够聪明的不行。相貌个性智慧都全了,缺少男子气概的也别想入他的法眼。否则以李大钟唇红齿白,温润如玉的小生相,怎么苦熬了多年都还转不了正。
由此,不禁对这新任的心理学老师起了好奇心。
随着铃响,喧闹的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唐糖拽着我衣角的力度越来越大,终于听她长出一口气。
我抬头,四目相对,眼睛瞪得溜圆——
蒋秦!居然是蒋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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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到午休,好不容易甩开了胶皮糖一样的唐糖。蒋秦和我大老远跑到离文学院最远的商学院餐厅用餐。
“你怎么没告诉我要来这里教书?”我气鼓鼓的指控着。
若是换了杜睿添,只怕早就被我一脸紧绷唬得一愣一愣的。然而蒋秦只是不以为意的揉乱我的头发,懒洋洋的道,“我跟你提过啊!可你都没注意!”
看他一眼,我放下筷子,将碗筷一推,道,“我不吃了。”
这是多年前在他和杜睿添面前惯用的招数。
果然,他嘻嘻笑着将筷子放到我手里,“又来这一套!你哥又不在!”他顺势在我鼻尖轻轻一弹。“原本就有好几所学校都发了邀请。恰好这边开出的条件不错,后来杜睿添又说你在这边上学。左右都是赚钱,还可以顺便照顾你,又能借机揩那死小子的油——何乐而不为呢!对吧!”
听到那个名字,我不自觉陷入沉默。
安安静静吃完大半碗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最近见过我哥?”
他说是。又道,“前天才一起吃过饭。他现在是忙人,不比咱们这些闲云野鹤,想见一面,不太容易。”
想来是爸爸还没有回来,帮里的事仍有他一个人扛着。我生病那段日子,他也差不多是这样忙碌的……
不知怎么,嘴巴里忽然充满了紫毒的味道,那条胳膊又出现在眼前,心里一痛,不由地甩甩头,努力忽略正待涌起的百种念头。我不再言语,只是低头一口一口扒着碗里的碗,却已渐渐不晓得,吃到嘴里的,究竟是苦是咸。
而蒋秦,依然懒散的支着下巴,以了然一切且包容一切的目光,淡淡的看着我。那目光,竟似藏着悲悯,让我无法与之对视。
只一瞬间,我突然无比讨厌起心理医生这个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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