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血眼干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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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钟凯?是你吗?”魏大虎试探地问道,脚下却站着没有动。突然,那两团亮光灭了,跟着是一声微微的呻吟,极似钟凯的声音,听上去仿佛饱含着痛苦。
魏大虎心头一喜,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声音问道,“钟凯,是不是你?”
一阵粗重的呼吸声替代了回答,魏大虎心头一紧,是的,这种呼吸声正是钟凯的,粗重而且粗糙,正是他曾将自己按在怀里时,在自己耳边传来的那种的呼吸!
不及多想,魏大虎加快了脚步,直朝呼吸声传来的地方奔去,直到呼吸声就在耳边时才停了下来。掏出手机,魏大虎摁亮了朝前照去,一照之下是骤然一惊,竟连手机也掉到了地上。
呼吸声确实是钟凯发出来的,却不是魏大虎想象中难受得蜷缩在地,就在手机摁亮的一瞬间,魏大虎看到钟凯正站在自己面前,英俊的脸因杀气而扭曲,嘴边的肌肉扯出一个狞笑的表情,看上去就如从地狱里来到人间的魔鬼,而平时里虎虎生威的眼睛,此刻的眼白布满龟裂的血丝,一条一条相互交错、延伸,蛛网一样,凄厉、妖异、狞恶,离自己不过半寸距离。
钟凯怎么了?难道真是血眼蛊发作了?
还没待魏大虎回过神来,一双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有些粗糙,生铁一般坚硬!
没错,正是钟凯,扼住了自己!
掉在地上的手机灭掉了,一瞬间,楼道里又恢复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魏大虎觉扼在自己喉头的手越收越紧,所有的意识也在浓重的黑暗中逐渐弥散。
钟凯是血眼蛊发作了,不知见到什么幻象,竟要杀死自己!
残存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一股寒气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侵进身体,皮肤在收、血液在凝滞、肌肉在筋挛、筋骨在僵硬,无法挣扎,无力摆脱,只有那双手越来越紧,越来直紧
眼睛一阵发痛,身体却轻飘飘的,仿佛灵魂已经飘出沉重的躯体,如一个鼓鼓荡荡的氢气球,向着无尽的苍穹飘去,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难道,这就是死前的感受?
当世事纷扰不堪,死亡是否最好的结局?
几缕金星从魏大虎眼前冒起,渐渐地,变成万千纷飞的流萤,如此灿烂,如此华丽!
流萤中间,一扇门缓缓出现,父亲就站在中间,微笑着着对自己张开了双臂……
“大虎,来吧!来爸爸这儿……”父亲的笑容多亲切啊,就像自己小时候一样,而自己是这么累,是否,就这样离去?
“爸爸!”不由自主的,魏大虎朝着父亲的方向走去……
走去,走去……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似个女子的声音,彷佛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倾诉,无处置放的心思尽处这一叹中,如白雪尽覆的山谷中一声轻风,如此凄哀婉转,如此空灵动人。
不,不行,钟凯还在自己身边,不能就这样放弃!
不,不对,父亲自己怎么会纵容自己的放弃?!如果刚才真是父亲,他一定会板着脸,狠狠地批评自己想偷懒了,就像自己小时候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时候!
不,那不是父亲,不是,那是自己软弱的内心制造的幻像!
骤然间,四处乱冒的金星消失了,父亲消失了,魏大虎心头如起了一个炸雷,全部意识都跟着翻滚颤栗,甚至热血涌流到头上,眼前竟一阵发旋。
不对,还有哪里不对!
楼道里哪来的女子?而那声叹息却如此逼真,直叹到自己心魂最深处!
她是谁?是谁?仿佛早就相识,又似从未相见。
事情到底哪里不对?
沉下心,魏大虎仔细地将事情经过细细理了一遍,从钟凯倒地自己背着他出来,再到自己想法拿到大蒜回到程龙的卧室,发现钟凯失踪,再到重新进入地下室,所有细节从头至尾如放电影般在自己眼前掠过,一股真正的冷汗从魏大虎额头上渗了出来!
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被自己忽视了,以致于自己差点杀死了自己!
在地下室,自己和钟凯都中了血眼蛊,钟凯晕了过去,而自己得护身符庇护安然无恙,明显这个护身符是能镇压住蛊毒发作,但刚才自己已经将护身符挂在了钟凯脖子上,那么钟凯的蛊毒怎么可能会发作?
现在,一定是自己所中的蛊毒发作了!
现在,自己一定正在幻觉之中!
多可怕,自己差点就死在自己手下了!
一个激灵,魏大虎睁开了眼睛,果然,自己正在程龙的卧室里,自己的双手正扼在自己喉咙上,而钟凯则好好的躺在自己身边,脸色虽有些潮红,但呼吸却是平稳的。
暗道一声好险,魏大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自己总算暂时过了一关,但谁知还会再遇到什么幻觉?
不敢多想,魏大虎背起钟凯出了程宅,还是要去找大蒜,但是得带着钟凯,免得钟凯真像幻觉中那样失踪了。
找到钥匙,魏大虎带着钟凯发动了汽车,一路往刚才幻觉中的小楼驰去。程龙住的地方是近郊的别墅群,虽号称别墅群,但楼数量少,且距离很远,前两次程龙带自己来这里时,魏大虎曾经留意过,那幢别墅是离程宅最近的一幢。
幻觉竟与真实的记忆联系在一起,太过真实了,难怪中蛊人会被活活吓死!
顺利地找到那幢小楼,却见沉暗的夜色中,小楼根本没有任何灯火,按了按门铃,也没有任何人应答。
叹了一口气,魏大虎重新回到车上,看来,自己只能开车进城了。
从程宅到进城,开车大概有三十分钟左右车程,但愿时间还来得及。一边祈祷,魏大虎一边驱着沿着那条柏油小路不断地向前,开了不知有多久,路两边依旧是一排一排低矮的房屋和半大不小的速生杨,典型的近郊景色,始终看不到标志着城市的路灯。
看看时间,竟用了快一个小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大虎停下车,打亮了大灯,看到面的景色竟是从未见过的荒芜。
路了?但自己明明是顺着方向开的!
魏大虎回头看了看躺在后座上的钟凯。钟凯依旧是那幅模样,昏昏沉沉,但呼吸平稳。下了车,魏大虎就着车灯仔细朝周边看去,只见面前一大片空地,生长着尺来高的野草,随着市郊呜咽的夜风左右摇摆,发出一波又一波哗啦哗啦的声浪。
不远处,一个人的背影在前面缓缓的走,很熟悉,熟悉到刻骨铭心,这个背影的主人曾问过自己,究竟什么是幸福,而这两天,更是让自己念兹在兹,心如在沸油中煎熬。
是罗兰!
罗兰怎么会在这儿?激动之余,魏大虎不及细想,拔腿便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罗兰,等等我,我是大虎!”
但罗兰却似根本未曾听见,依旧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一头柔软的长发不时被风吹动,在黑暗的夜色里如精灵般的飞舞。魏大虎急步追去,看着罗兰和自己越来越近,却不知为何总也追不上,心急之下,不由高声喊道“罗兰,罗兰,等等我!”
也许听到了魏大虎的喊声,罗兰缓缓地站住,缓缓的转身,骤然间,魏大虎突然发现罗兰竟站在自己面前,秀目如水,吹气若兰,分明是自己最熟悉的红粉佳人,麻辣玫瑰,但奇怪的是望着自己的目光却如冰一样冷。
“罗兰,你……怎么了?”魏大虎本能地觉得奇怪,不由站住了脚步,伸出去想抚摸罗兰面孔的手也悬在半空中。

罗兰看着魏大虎,双眼亮闪闪的在黑夜中发出惑人的光彩,却久久的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罗兰,你究竟怎么了?”魏大虎觉得自己心脏开始狂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变成一片挥之不去的疑云,在心头盘旋不去,渐渐浓重。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来救我?”罗兰凄然一笑,两股热泪从皎洁若雪的脸庞缓缓流下,双眼一眨,瞬间睁得大大的,魏大虎清晰地看到罗兰双眼瞳中,各有一个暗红色的血圈,在丽如春花的双目中,如此诡异,如此妖异,如此可怖!
“罗兰……你……究竟怎么了?”一惊之下,魏大虎不由蹬蹬朝后退了两步,却见罗兰紧跟着逼了过来,两只诡异的眼睛就逼在自己面前,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渗出,再一滴一滴滚下,几珠清泪映着散碎的星光,发出碎钻一般的光芒。
“你不来找我,我能怎么样?你看不到吗?”罗兰一脸凄婉的幽怨,含看着魏大虎,直看到魏大虎心如刀绞。
“你是……怎么中的……蛊?”魏大虎伸出手,想抚摸罗兰的面颊,自己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的在颤抖。
罗兰没说话,缓缓伸出手,指着魏大虎的鼻子,半晌才道“你!”
“我?”魏大虎糊涂了,罗兰中蛊怎么也与自己有关系?
突然,罗兰的脸上浮出一抹诡奇的笑容,对着魏大虎道,“不过现在也不要紧了,你又来陪着我,不会再去看她跳舞了!”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一阵夜风拂过,森森的凉,魏大虎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罗兰没有逼来,却转过身,背朝着魏大虎轻声道,“跟我来!”接着缓缓向前走到一处荷塘前,缓缓低头。夜风呜咽而过,在水滑如镜的池塘里**无数鳞纹,罗兰长发飞散的倒影便被打散,从一个变成千百个,每一个倒影里,都有一双带着血圈的诡秘的眼睛。
魏大虎轻轻走了过去,顺着罗兰手指朝荷塘中看去。
正是八月,莲花正好,粉艳艳的,在荷塘里映出无数婷婷的倩影,自己的倒影就和罗兰一起,在这片水月镜花中漾成千百个,每一个的眼睛里,都有一个暗红色的血圈。
魏大虎吃了一惊,立起身子抓住罗兰的手,“你是说我也……”
“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不来这里怎么能见到我?”罗兰凄然地微微一笑。
夏虫唧唧,诉说着这个燠热的夜晚,而魏大虎的心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难道说自己并非迷路,而是在驰向一个提到早来到自己面前的去路,而这条路的门,在自己进到壁橱那扇门,或者是更早到进到程宅时便已经打开?
我……死了?
像是看出魏大虎的心思,罗兰又凄然一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为什么能活下来?吕启明早就说过‘谁都逃不掉’!”见魏大虎无语,罗兰指了指远处,“你看!”
魏大虎抬头,前面不远处有一行人,自己全都认识,黄大毛、黄菊花、吕启明、安中奎、黄品源,曾在程龙酒巴闹事的五人。
全都是中血眼蛊死去的人。
父亲呢?父亲在哪里?
魏大虎转过头,罗兰已经渺无踪迹,父亲就站在自己面前,英武不凡的脸上是阳光般和询的微笑,对着自己张开双臂,如记忆中的童年时代。“大虎,过来!”
“爸爸?”魏大虎缓缓地走了过去,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没错,确实是父亲。父亲的手触到了自己的肩头,随即,自己便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就和记忆中的一样,坚定、坚强、有力。
魏大虎记不清是听谁说过,人死后,灵魂可以在某个地方重逢,那个地方再没有痛苦,再没有烦恼,叫作天堂。
父亲的拥抱如此清晰而真实,看来,自己是真的死了。
“爸,你究竟是怎么死的?血眼蛊究竟是怎么回事?”魏大虎从魏智岩的拥抱中抬起头,缓缓地问道,没想到,魏智岩却是一愣,跟着脸色一变,突然变得一脸狰狞,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边两只血圈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吃了一惊,魏大虎骤然回头,却见刚才那一行人,包括罗兰,都朝自己露出和父亲一样狰狞的笑容,手挽手,列成一道人墙,一步一步缓缓向自己踏过来,无数道妖异的血圈便在每个人眼睛里闪动,在漫天碎星下闪着奇怪的寒芒。
魏大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突然觉得脚下一凉,低头一看,自己已站在池塘之中。
而人墙还在缓缓地逼过来,甚至父亲也在其中,带着狞狰地笑,缓慢却毫不容情!
魏大虎又退了一步,感觉塘水已经漫到小腿肚子,清冷清冷,直刺到骨髓最深处!
一股无力的感觉从魏大虎心头升起,这些人分明是要逼自己跳进这塘水,活活给淹死!
突然,魏大虎心头骤然一跳,耳边如同起了个焦雷,头皮也是一阵发麻,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些人干嘛还要逼自己跳塘?
人死了一回,难道还能再死第二回?
不!魏大虎心头响起一个声音,这一定还是幻觉,自己还在幻觉之中!
可怕的血眼蛊!
这无穷无尽的幻觉,究竟何处是个尽头,自己只要有一次无法识破,便会死在自己手里!
抬起头,果然,那些朝自己人逼来的人都消失于无形,包括荷塘、草地全部了然无痕,甚至钟凯和汽车也消失不见,面前只剩白色的天、白色的地,自己仿佛一只渺小的蚕蛹,被自己吐出的白色的丝紧紧缠绕。
自己究竟在哪里?又该怎么回到现实中去?魏大虎缓缓仰起头,对着白得泛着傻气的天空,心头突然一阵气闷涌了上来,不顾一切地对着天空放声长啸。
“啊……”
“啊……”
“啊……啊……”
终于,一口闷气泄尽时,魏大虎颓然地坐了下来,脑袋深深地埋进双膝,一股无力感涌上了心头,面对这样奇怪的巫术,拳头、器械……人类所有制暴的手段都无法起到作用,自己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突然,又一声叹息声传来,这次却换成了男声,而且听上去极其熟悉。
“你是谁?你在哪里?”魏大虎错愕地抬起头四处环顾,却见周围依旧是雪白雪白,哪有一个人影!
一声叹息又从天空中传来,紧接着一个声音在魏大虎耳边响起,“答案我早已经告诉过你,你都忘了?‘不要试图逃避你的命运,不要让恐惧迷惑你正直的心,不要沉迷于世俗的,学习倾听你内心深处的呼声……’”
说到这儿,声音便渐渐散去,如秋天的雾在阳光下渐薄渐淡,最终消逝于无形,而魏大虎心头却聚集起另一层雾气。他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那个曾在父亲死时给自己送来少女油画的男人。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油画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血眼蛊之迷仿佛是解开了,后面跟着的,却是更大的迷题。
魏大虎想起这段话后面跟着的几句“如露珠仓促的生命,只有用无畏无惧延伸;如漆如墨的黑暗,只有用纯净善良照亮,不要逃避你早已注定的命运!”
如果说现在就是恐惧迷惑,那什么是内心深处的呼声?什么又是自己早已注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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