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行恶更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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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刑渊鸿成为了当朝太师,这个人对于我,是一个复杂的存在,我们既是同一立场,同时他对我保有的是警戒之心。
退朝后,我向昌浔告别,在金殿后门等待刑渊鸿,他穿着太师袍子,出现在我面前:
“走吧,我已经备好了马车。”
“你不要换件衣服?”
“无所谓,走吧,我现在可是忙人了……你不向我拘礼吗?”他突然质疑道,我一阵错愕,随后便弯身拘礼,不过是变着怪调的:
“参见太师。”
“起来吧,走。”这混蛋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是认真的要我对他卑躬屈膝,算了,按理来说,他没有错。
马车驶出宫外,直接奔着城西的郊外去了,郊外有一片矮矮的杨树林,树林间零星的散落着几居农舍,被树枝掩映着,若隐若现。马车停在一家农舍门前,刑渊鸿率先下了马车,而后伸手过来扶我。
我躲过他的手径自跳下马车:“岂敢劳烦太师大人,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舍内的老汉听到马蹄声,竟然撞门冲出来,对着刑渊鸿就大吼:
“给我滚,你们这些狗官,我才不怕你们,不要老来骚扰我们!”
我与刑渊鸿面面相觑,这事情有点蹊跷。
“这位大伯,我们只是来探望令千金的,无意……骚扰。”其实就是骚扰,我们又不认识人家。
“千金?哼,我家女儿可受不起,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人……”
“大伯!”我几乎是厉声制止了这个激动的父亲:“您误会了,您总要听我们把话讲完。”
“你们的话,我耳朵都能听出茧子来了,就算你们蒙蔽真相,老天也会惩罚你们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有人预先来过做疏通了,而且恐怕不是一两人。
“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老汉举起手里的扁担对着刑渊鸿就劈过去,我横着奔过去挡在中央,急忙大叫:“我们是来为令嫒作主的。”
老汉果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狐疑的望着我们:
“你们是谁?有什么能耐为小女作主?你们可知我们状告的乃是当今状元郎?”
“我们知道,”我淡定的道:“我身后这位,是当今太师,他来此查明真相,定会为令嫒作主。”
老汉激动的丢开了手里的扁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终于盼来了救命恩人啊,太师请受草民一拜,那秦琥畜生糟蹋我家女儿,我家女儿至今仍一病不起,短短几天,十二个高官前来说情,软硬兼施,草民实在是有苦难言啊……”
我没有多言,上前扶起老汉,跟随他来到舍内,但见一个稚嫩的女孩躺在床上,烧得一塌糊涂,满口梦呓,尽是求救之词,她汗流浃背的在梦中挣扎着,仿佛生命也将在一瞬间消逝,一股心酸即刻涌上我的心头,这女孩的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大伯,你确认令嫒确是被秦琥强暴吗?您能不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那畜生糟蹋我女儿,是我亲眼所见,可是单凭我一个人,没有人会相信的。”老汉抹着眼泪哭起来“那畜生听说是朝廷打算重用的人,昨天来的大官还说,我小女一条贱命,抵不上国家的前途……我……唉……”
“什么官?”
“不知道啊,据说是三品官。”
“小小三品,奈何不得我们,天不藏奸,只要确是秦琥所为,就算是皇帝,也保不了他。”我咬着牙许下承诺,禽兽,简直是禽兽。
我与刑渊鸿极速赶回宫里,径直去了地牢,这里面已经被重新整顿了,官家子弟也恢复了与平民一样的待遇,刑部为此劳师动众,大作整改,生怕陛下降罪下来,那扇石门也不见了。
我来到秦琥的囚笼前,他一脸高兴的看着我:“先生,是您?”
我握着冰凉的铁栏,淡淡的问:“我知道用计诈你是无济于事的,说吧,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我是被人诬陷的。”
“谁诬陷你?一个农户没有必要和你结什么仇怨吧?”
“先生,你真的决定追究这种小事吗?我会弥补他们的,那女孩的一辈子我都会照顾,这样总可以了吧,所以,快快放我出去吧,西方的粮荒还没有解决,这可是关系着几万人生死的大事啊。”他镇定的令我发狂,这个人没有愧疚之心吗?他骄傲的认为对于这个国家,他是不可取代的人?

我狠狠的咬了咬牙:“你算是认罪了吗?”
“认了,过堂太麻烦,朝廷愿意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我想,朝廷会给我一个公平的审判,而先生你……也会知恩图报的吧?我会好好为国尽忠的,所以不要让我的时间都浪费在这种阴暗的地方了。”
“你认罚?”我冷冷笑了笑。
“认罚。”
我回头看看刑渊鸿,他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我咬了咬牙:“西方的粮荒,我会尽快奏明陛下,找人处理,你放心的去地狱恕罪吧。”我转身往外走。
“什么?上官蜓,你给我站住。”秦琥喝住我。“你以为满朝文武会答应吗?你凭什么杀我,我可是救过你的,你就这么报答我?”
“我会照顾你家人作为报答,你欠那女孩的,你也该偿还,重要的是睿炽的国律不可更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小小状元。”我厉声怒斥,拂袖离去。
刑渊鸿快步跟了上来,毫不避讳的问:“这个人可是难得的人才,他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你如何说服众臣?”
我冷哼一声:
“需要说服吗?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越是有才能便越可怕,痴人行恶,充其量不过坑蒙拐骗,能者行恶,便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一个对自己看的过高而逾越国法的人,只会成为一个追名逐利的奸人,这点道理,朝臣该不会不懂吧?!”
“我爹那样的老顽固恐怕就不懂……不过,你这论调,真是绝佳,解释给他们听听吧。”
“为民除害的还要解释吗?唉……像笑话一样……”我无趣的表示懒得开口。
“对了,上官蜓,他不是还救过你吗?你这行为可以称为恩将仇报吧?”刑渊鸿带着讥诮的口气消遣我,我心里一阵愤懑,幽幽道:
“是吧,但是这个人不能留……待我下了地狱,再向他请罪吧……”
次日,昌浔在朝堂上舌辩群臣,将状元秦琥送上了断头台,据闻他死前才开口认罪,可惜为时晚矣。昌浔此举,被百姓传为佳话,此后,刑部重审各案,错判者和改过自新者得到了赦免。
此后的一个月,我借由昌浔之手,杀掉十七个忤逆圣上的太监;揭发了一起谋反,杀掉九个首领;摘了三个朝臣的头衔;偶尔出宫逛逛,叫我给碰上了京城作乱的恶霸,杀了;作主将两个争宠的秀女送去了洗衣房终生为奴……
这样的我,几乎不敢踏出房门了,我知道,宫中的杀戮是没有尽头的,只要看到了,我便不能视若无睹,而我……真的怕了……
下人们是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的,所以,他们看到的,听说的,都只是——谁惹我不高兴,就会叫陛下杀了谁;朝臣倒是懂事,明白我是忠心效主,他们也都不是恪尽职守的做事,所以对我不免有几分禁忌,生怕我杀人成性,因为一点小过错便会痛下杀手,所以,只要认识我的人,或者看到我“血战八方”折扇的人,都会避之唯恐不及。
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或者及时逃走,或者战战兢兢的问候,这种生活,令我变得十分孤独,但是这样也好,不会有人再无辜的被牵连,我成了一个鲜明而又独立的存在,我被人袭击四次,均得以保命而不伤毫发,我已经不再惊悚,因为我的生与死,也只在一线之间,所以,我面对命运,毅然扬起头……
无论是什么境况,我都可以镇定自若,都可以无动于衷,生杀大事面前,能更干脆的决断,我已经成了一具傀儡,一具为昌浔,为睿炽江山而存在的傀儡,冷血的令我自己胆寒。
我常常独自一人在八里樱徜徉,没有珞瑜,没有楚涣,当我倚在树下,想起人们对我的称谓,会忍不住苦笑着流泪,那是对我无尽的折磨和惩罚——
——绝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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