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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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楚涣驾车前往刑部下设的地牢,那里囚禁的大多是重犯,也是“大赦天下”最受惠的人群,如果我没猜错,这里面的人,应该过的没那么痛苦。
当我提着衣角跳下车时,四周突然聚集而来的视线便令我极不舒服,狱卒们一个个仿佛见了怪兽一般,惊异的望着我。
楚涣扫了一眼,然后对那个胸前“卒”字最大的人道:“是典狱长吗?我们先生要进去看看,开门吧。”
对方一怔,立刻道:“这个……进入地牢一定要得到刑部大人的同意,而且……”他有意无意的瞄了我一眼:“这地牢可不是耍乐的地方,血腥气十足,官家小姐不便进入,容易沾染了晦气。”
我摇摇头笑了笑:“这晦气嘛,我倒是不再乎,这血腥气啊,我也不缺……”言罢,我取出袖中令牌,摇了摇,阳光照射在黄澄澄的令牌上,反射到典狱长的脸上,他不觉眯起了眼睛:“让开吧,还有,记住我的脸,我不想每次都掏出这块东西才能进入。”
典狱长看清了令牌,吓得趔趄着转身开门,旁边的几个狱卒也慌张的上前,手忙脚乱的帮忙,我带着楚涣凑上前,推开狱门,迎面一股阴湿的霉气袭来,刺鼻的利害,我不由得摊开纸扇轻轻掩住口鼻,慢慢扇着。
我慢慢踏下阶梯,地牢里异常阴暗潮湿,地表生着斑驳的苔藓,果然,这种地方不是普通人忍受的了的,是惩罚穷凶极恶的囚徒,最好的地方。
囚笼里的囚犯,一个个表情呆滞并且做着荒诞不羁的事情,或对着墙壁乱画,或窝在角落嘟囔着什么,一见我进来,门口的几个犯人便一脸鄙夷,其中一个被头发遮住面孔,完全看不出五官的人竟然还向我这边淬了一口,骂道:“吃肉撑死你们!败类!”
楚涣凑上来低低的解释:“想必他是把主子当成普通贵族了,不要介意。”
我点头表示明白,与此同时,一个远去的脚步声,令我有点在意,是门外的狱卒走掉了一两个……大概是去通知刑部了,越是这样,我越是有把握,只是来了一个宫里的人到牢里视察一下,没有问题,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楚涣,我们走深一点。”我故意将声音拉的大一些。
两侧的犯人立刻都投来极不友好的目光,后面则迅速跟上来一个狱卒:“两位,里面是重刑犯,都是很危险的,不可以再往里面去了,两位莫不是要见行溪荡谷的流云水?他是被关在天牢,是极性犯。”
咦?他说什么?这个狱卒讲的,分明是《池刹经》里,苏寒营救好友的暗号……《池刹经》是古老的梵文书,因为内容难以理解,很少有人会拜读,这行溪荡谷更是不存在的地方,怎么会有其主人流云水在牢里关着。
我阻止了正要否定的楚涣,心里苦苦思索着这句话的答语是什么来着……古?古刹……什么的,寺……有寺,圣寺……还有什么歌子……
唉,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是这里面我一定要去,我轻摇着扇子,摆出一脸不高兴,还带着责怪的意思道:
“老是这么麻烦!我要见的当然不是他……是古刹圣寺的……这么说,你明白了吧?”言罢,我假装警戒的扫了扫四周,然后对他轻轻摇摇手指。
对方眼睛一亮,立刻磕头虫一般鞠躬:“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带路。”
还真叫我给糊弄过去了,我若是用人,绝不会用这种半吊子的。狱卒弯着腰身带我们一直走到尽头,推开了一扇石门,石门上书刻着“重刑犯”三个大字,中间涂有扎眼的朱砂,令人不寒而栗。
我抿了抿嘴唇,从容的踏了进去,却见一个转弯之后,地牢里面竟是另一番景象,且不说里面是如何宽敞明亮,单是那铺着大理石的地面,便叫人觉得这里非比寻常,囚笼里的犯人相较于外面的人来说,不禁穿的整洁干净,连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好似有人伺候着似的。
他们谨慎的很,当发现闯进了这个领域的我是一个并不熟识的人时,每个人都显得十分谨慎,正剔着牙的马上将牙签藏在身后,坐得姿势很别扭,靠在墙上聊天的也即刻噤了声,还有些睡得鼾声雷动的,倒是完全没有反应。
扇子送来的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酒气,呵,这些人过的不是普通的富足呢。
我一步一步走进去,一个囚笼一个囚笼看过去,都是面色红润、酒足饭饱的人,其中不乏肥头大耳之辈,一句话,这些定是身世显赫或者入狱前有一定地位的人,而刑部竟然为这些人创造了这样一个关押条件,这……可是一两句话说不过去的。
“是你?”
一个女声犀利的传来,牢里的人全部为之一惊,齐刷刷的望向声音的来源,我亦惊讶的望过去:
“成妃?颜妃?你们也关在这里?”
我抱着一丝警戒,站在她们的囚笼之外几步远处,她们亦接受的同样的优待,但是她们的脸上依然一脸哀怨————这是怨不得她们,好好的皇子妃不能做,关在监牢当囚徒毕竟是有天差地别的。而这里的条件再怎么优厚,也抵不上她们皇家的奢侈享受。
“是我们,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吧?你这罪魁祸首。”成妃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不以为然的回瞪了她一眼:“我来这里是个意外,遇见你们更是意外……”可是,为什么我看到她们委坐在蒲草上的垫子上,穿着素白的囚衣,没有一丝高雅和气质时,竟然会觉得她们很可怜?莫非我也从骨子里变得奢侈无度?
“真是个糟糕的意外呢。”颜妃竟然笑着说:“你认为我们会这样就被你扳倒吗?别做梦了,你毕竟只是一个乡野书生的女儿,如何与我们斗?!”
我苦笑着摇摇扇子,这个女人只能用“死不悔改”来形容了。不过,我将她们彻底的同她们的男人切离了,她们再找好人家也不那么容易,算是扯平了,杀我这件事,我也没死,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就算了吧。

“你们两个的小人之心我谢过了,不过,我并不想与你们计较太多,都是女人,何必相互残害,待陛下颁布喜令,大赦天下,你们便各自回了娘家去吧。”瑶妃,昌霰,这也是我送你们的礼物……
“哼……你会这么好心?我们才不信,而且,把我们害成这样想就这么算了?上官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们丢失的一切,都要你用贱命来还!”成妃咬牙切齿的诅咒着我。
我试着平息心中淡淡升起的一丝怒气,冷冷的笑着问:
“我的一生被你们毁了,我也毁了你们的一生,算了吧,如今的你们,能奈我何?”
“月妃妹妹,”颜妃依然是完全不同于成妃的一张笑脸,可是她的眼里,流露的更多的是怨恨的危险:“我们知道,你现在是当今圣上床上的红人,我们无法动你……”
她无耻的污蔑让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个死女人……
“可是……我们还有我们的地盘哦。”她的嘴巴笑得灿烂无比,那弯起的嘴角竟然多了一抹嗜血的味道,我大感不妙,转身想离开,几乎同时,一群蒙着面的人自石门闯了进来,糟了……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楚涣将我塞在身后,准备全力迎战。
“上官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们毕竟是官家的人,在刑部怎么会没有势力,这些杀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是我们专门为你……和你那利害的小白脸侍卫准备的哦,给我杀,我给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颜妃一声喝令,十几人举着各式兵器,劈头盖脸的杀过来。楚涣亦毫不迟疑的飞身周旋其中。
我愤怒了,我凝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睛失去了聚焦……十一、十二……十七,十七个人攻击楚涣一个人,楚涣……这本来都是为我准备的……
红色,楚涣见血了……
“哈哈哈哈哈,我看你们还能顽强到几时,今日,这地牢就是你上官蜓的葬身之地。”颜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身靠近牢笼,猛地将手伸到栏杆之间揪住了颜妃的衣领,另一只手握着收起的纸扇,自另外两根栏杆间伸入,狠狠的抽在她雪白的脸上。
“啊!啊——”她两声惨叫后,她如花似玉的脸上顿时多了两道血痕,我用力一送,她便向后跌倒在地上,成妃见状也恶狠狠的扑上来,我望了一眼身后……楚涣,我的身后就交给你了……
我迎向成妃涂着蔻丹的爪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随之我狠狠的咬了下去,咸咸的液体顷刻惊扰了我的舌尖,成妃疯狂的推搡着我的头,凄厉的尖叫着。
我松开口,粘稠的血液自嘴角流下,当然,这次都是成妃的血,成妃按着自己的伤口,一脸不甘的瞪过来,我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轻蔑的睨着她,她竟然没有反抗,只是冷笑着道:
“看看你的身后吧,你的末日不远了。”
我并没有回头,只是用云淡风清的语气告诉她一个坏消息:“你们伤了楚涣,我必须杀了你们。”
身后终于传来了楚涣的一声喝叫:“主子——走——”
我只能面对一个事实,楚涣已经撑不住了……敌人还有六人,其中五人在合力击破已经遍体鳞伤的楚涣,另一个则向我走来。
楚涣,你绝对不能死!我快步上前,主动进入了包围圈,向楚涣走去,对方惊讶的甚至停下了攻击,为我让出了一条路。我还未能伸出手,楚涣已经跪在地上,用刀鞘勉强撑住身体:“主子……逃……”
在我靠近楚涣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他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把短剑……我的眼泪倾泻而出,难道楚涣也要由我亲手害死?我对他摇摇头:“逃不掉的,不逃了,主子跟你一起死掉,下了地府给你做牛做马,你不会恨我吧?”
楚涣拼命的摇摇头:“主子,你必须走,我送你……喝啊————”楚涣大喝一声撑起了身体,对方见状,也不打算给我们留任何一点时间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围过来。
突然,一个笃定而从容的声音传来:
“你们别傻了,傻了她,你们一辈子都活不好。”
几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很惶惑,立刻四处张望着。我寻声音望过去,竟然是成妃牢笼隔壁的一个男子,他相对所有人,都显得更眉清目秀,但是脸上却有着一种不可比拟的自负和骄傲。
“你是谁?敢吓唬我们?小心我们杀了你。”一个蒙面人举刀威胁到。
“吓唬你们?你们也听到了,这女人是陛下床上的红人,那么杀了她,你们便会被朝廷追杀,而隔壁的两位王妃,会任你们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吗?当然不会,她们绝对会、杀、你、们、灭、口。”他郑重其事的说着自己的分析。
才成妃愤怒的骂道:“你这混蛋,胡说些什么!”
“我讲的可是真理,几位小哥,被追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们恐怕消受不起吧?趁着真面目没有被识破,快点逃走比较好。”那男子竟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捆竹签,一边絮叨一边摇,很快其中一个飞了出来,这男子拾起一看,十分惊恐:
“糟了!几位是大凶签啊,签上说,御用官兵已经离这里不远喽。”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闻其中一个人道:“大哥,他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先逃吧!那钱我们不要了!兄弟们都死了啊!”
为首的看了一眼成妃和颜妃,又看了看我,最后一摆手:“我们走!”
几个人夺门而出,自外面传进几声拼杀,便悄无声息了。我抚着楚涣的手臂,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唤着他:“楚涣,你怎么样了?”
他浓重的呼吸着,声音却极其微弱:“主子,没事了……”他的尾音都没有吐全,便整个人栽了下去。
“楚涣————楚涣!楚涣——你醒醒————楚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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