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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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我早早便从梦里醒来,我在梦里无法呼吸,所以挣扎着起来,发现天还没有大亮。我坐在桌旁望着桌上平放着的血帕,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突然,门外有脚步声,停在了我的房间门口:
“娘娘,您这么早就起来了?”是楚涣。
我开了门,那仿佛久违的俊脸依然认真而严肃:“楚涣,你这么早就来了?”
“属下昨夜已经到了,刚刚看到娘娘的灯亮了,过来探问一下……娘娘,似乎好久不见了呢。”他低下头,有点尴尬的咬了咬嘴唇:“这次,我是心甘情愿来这里守护娘娘的”。
我感动的望着他,他用了“守护”,而不是苍白的“保护”,也许,我可能不再是一个人了,楚涣一直在,离云也在……
“谢谢……”
“娘娘,你似乎又瘦了。”他的眼里有担忧,也有伤感。
“是吗?今天我多吃点吧……”我不想重要的人为我担心:“楚涣,今后不要叫我娘娘,对了,你会骑马吗?”
“回主子,会。”他改口改的十分顺利,我赞赏的拍了拍他握剑的手背:
“楚涣,以后我会给你添很多麻烦的,你要多忍耐我的任性了。”
“主子交代的事,楚涣定会鞠躬尽瘁。”
“今天,二殿下还会来,我有些事要去做,你和离云招呼着殿下,我自己出去一趟。”我要去茜妃那里坐坐。“既然你来了,我就放心走了,不要担心我,我不会走远。”
“属下明白,主子,多多小心。”
离云还没起床,楚涣替她为我打来了洗脸水,我简单的梳洗完毕,穿戴亦符合礼节,便先行来到茜妃的金毓殿,刚踏进院子,我便闻到一股香气,肚子不经意的竟然咕咕作响。我探头进前厅,一个丫头望见我,有点奇怪:
“请问……你找人吗?这里是茜妃娘娘的私人宫殿,不得擅闯。”
我带着优雅的笑,款款踩上松软的地毯:
“我是上官蜓,特地来看望茜妃娘娘。”
“你就是上官蜓?这里是你能进得来的地方吗?娘娘不会见你的,你走吧。”这丫头好大的口气,大有狐假虎威的意思,为什么她会仇视我……再简单不过了,替主子办事,肯定和主子一个口径,莫非茜妃她也对我心存敌意。
“仙儿,在和谁讲话?”里面传出茜妃的声音。
“姐姐,蜓儿来此看望姐姐。”
不一会,茜妃满面惊喜的迎出来:“妹妹为何来此?我本打算熬好了汤就过去的。”
“姐姐起这么早就是为了亲自熬汤?”我的心又一紧,心疼,好心疼这女人。
她面若桃花,含羞一笑:“我想为殿下做点什么。”
我伸手握住她交叠在身前的手:“茜妃姐姐,我想和你私下谈谈。”她的手苍白而冰冷,似乎没有一丝力气,纤细的已经皮包骨了。
“妹妹有重要的事吗?”她有点疑惑的抬头看了看我。
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她微微侧头,表示明了,于是她妖娆的转身,仿佛没有风骨一般,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当她合紧了门扉,我便直接掏出了袖子里的血帕放在桌角:
“这可是姐姐的东西?”
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但马上又镇定下来:
“听闻妹妹聪明绝顶,我怕是瞒不住你,是我的。”她不慌不忙的坐在桌边,展开那一方血帕,血渍已经变深,帕子也因血液凝固而有些坚硬。
“姐姐患了什么病?病了多久?”
“痨病……已经两年了……”她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没有一丝惶惑和哀伤,平静的像一尊美丽的木刻。“快要好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快好了为何会咳血?”我见过的咳血的人,都不久于人世。
她掩口嗤笑:“妹妹,这次休怪姐姐嘲笑,妹妹是怕姐姐已经病入膏肓了吧?这是快要病愈的症状,御医用了以毒攻毒的药,逼着内虚外吐,将最后的废血完全咳出,我便彻底痊愈了。”
我扯了嘴角冷冷的笑了笑:
“姐姐,这帕上的,怕是鲜血吧!废血出腔便已经是暗红色,凝固后便是黑色了,这帕上分明还色泽鲜艳,姐姐说不瞒我,却还是说了谎。”
“我没有说谎!”她转过身,推开窗子,声音悠然但铿锵有力。
我突然发现,这个瘦弱的女子,她的身姿竟是那般笔直,仿佛扶摇直上的白鹤一般,淡泊,却带着一股子霸气。
“你说谎了……为什么,不告诉殿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劳。”
“不可以!”她终于反抗了,她的眼睛圆睁,怒目对着我:“绝对不可以,蜓儿,如果打扰了殿下争夺太子之位,我绝饶不了你。”

“你的生命不如一个王位重要吗?你要这么默默离开这世界,然后留下昌浔一个人感受什么是孤独吗?”我不理会她的愤怒,冷冷的问。
她咬着牙齿扭过头:“殿下不会孤独的,殿下会得到很多人重视……也会有很多重要的人,而我不过是一个作为政治工具的女人,这样孱弱的我也不能为殿下留下子嗣,所以,对于殿下,我一文不值,你就不一样了,殿下如此看重妹妹,妹妹必定有过人之处吧?”
“姐姐这番话是表示嫉妒我?!”我直截了当的揭穿她,这女人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该笑她傻,却忍不住苦笑,这样的自己竟然被人嫉妒……这是最具杀伤力的嘲讽。
“是……我嫉妒你,不过不会很久,我的病确实要痊愈了,那时候,我会成为与殿下并驾齐驱的女人,没有人能够介入的,包括你。”她转过身,有些苍白的脸上布满冰霜,我终于懂了她为何总是在我面前提起昌霰,她是希望我离开,希望我待在别人身边,而不是昌浔。
这无可厚非,自己的夫君留一个毫无作为的女子在家里,还全心全意的关照和遵从,任何女人都不会心平气和的接受,不过,我想我没有必要跟她澄清我是否会介入她和昌浔,解释了,她也未必会相信。
我起身,含笑拘礼:“姐姐身体无恙便好,妹妹先行告辞。”
“嗯……蜓儿,我会赢你的,因为我什么都舍得付出。”她弯起美目笑着,笑得没有一丝邪意,没有一点犹豫和虚伪,我不知该回应什么表情,只能淡淡的回应了一声“也许吧……”看来,我又被当作敌人了。
我先行回到小居,昌浔正在地毯上打转,看到我回来,急忙迎出来:
“蜓儿,你去哪里了?”
“随便走走,不必担心,这不是回来了。”我笑着将他按在桌边:“忙你的吧,我就在这里。”我旋身躺上长椅,眯起眼抖开小扇轻摇……这里也呆不了多久吧……
不一会,茜妃便带着汤和点心来了,她向我仿佛是今天第一次见面一般的寒暄到:
“妹妹昨夜睡得可好?”
我苦笑:“还不赖。”
之后,我与她之间再没有交流,她一直守在昌浔身边扇扇,我一直躺在长椅上小寐,房间里的气氛和谐到不能再和谐,对于我,却犹如芒刺在背,我感觉的到,茜妃在看我,审视我,估量我,她安静的令我十分不自在。
正当我矛盾是否要回卧室去的时候,门外进来两个太监:
“禀昌浔殿下,陛下要四十四卷的答案,要殿下立刻呈上,由小的带回。”
“什么?那个我还没有头绪。”昌浔微微皱眉,条件反射一般的望向我。
“陛下有令,带不回问题,视作弃权处理。”两个太监即温和又坚持,令人左右为难。
昌浔起身来到躺椅前,俯身拘礼:
“蜓儿……我完全没有答案……希望你帮我。”
我望着头上方他的脸,他竟然如此直接的向我索要答案,证明他真的完全没有答案。
我从鼻子叹了口气,淡淡的道:
“这题目最好的答案确实是‘弑父’。”
“啊?”昌浔惊讶的望着我“你当真?”
我将脸别过去望着窗外,我忍受不了他的脸悬在我上方,而不远处一双哀怨的大眼也在扫视我:“事情没有十全十美,有的时候,最好的答案却不是正确的答案……你就写‘哄小孩’吧!”
“哄小孩?!”昌浔更加惊讶了,音调也罕见的提高了几个档次。
“有道理,”这声音竟出自茜妃,这次轮到我吃惊了,忍不住扭头望过去,她嘴角微翘,继续说:“暗里篡权,却不被父王察觉,不会坏了国事,又不会伤了父王的尊严……不过这答案的风险是不是大了些?父王会认作我们**他而大发雷霆的。”
我没有解释,只是轻轻伸展了下四肢,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谁知道呢,我只是建议而已,答题的人毕竟是殿下。”
昌浔犹豫了一下,提起笔在纸上匆匆写下几字,交与太监,太监拘礼离去。昌浔心情烦乱的离去,茜妃收拾了汤盅,也欲离去,不过她在出门前,幽幽的留下了一句话:
“殿下若因此受罚,我饶不了你!”
我用扇子盖在脸上,当作全然没有听到,歪到一边假装睡去了。她的脚步声渐远,我微微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珞瑜雅士的那行诗——
心色清白……
我有什么好愧疚和悔恨吗?没有,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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