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凤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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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聂寒霜。
因为我姓聂,因为我是母后唯一的儿子,这注定了我将来必是月华的王,也注定了我从出生那一刻起,身上就背负着整个月华的命运。
尽管一王一后的祖制使我免了兄弟间的倾轧,可我的心依然不能柔软,我的手依然不能只舞文弄墨,月华只是个小国,只是个依附天祁存在的小国,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所以我必须强大,必须让月华也强大,必须让我的子民能安逸无忧的生活。
可我的人生并不想这样,我希冀能泛舟五湖,驼铃大漠,身登山岳,若得一知己相伴,逍遥天下……可这些只能是我的希冀,我有我的责任。何况天下未平,哪里能有静土?
但我还是出门游历去了,在我十八岁那年,也是天祁倾国乱后月华终得以喘息的那一年。
也正是那一年,我在路过南夷时碰到了她。
遇见她时她昏倒在路边,穿着一身奇怪的衣裙,可现在这衣裙已经焦灼得不能蔽体,而她的身上也到处是显眼的灼伤痕迹,是新伤,创口惨不忍睹还和着泥土。
小武拉拉我的衣袖想离开,他年纪还小,怕是有些吓着了。我却很好奇,看她的身形应该也只有十七八岁,如何能伤得这般厉害?
我走近了瞧她,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鼻息,虽说微弱但也一息尚存,却在看清她脸庞时听见身后的小武一声抽气。
平常的小脸,骇人的是左脸可怖的烧伤。
她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明明已经虚弱得命悬一线的身子,眸子里的光芒却是倔强而坚定!
是什么让她能如此顽强地想要活下去?
我决定带她回月华。我要医好她。
我把她安置在汴京郊外的一座偏僻院落里,这也是她要求的。她似乎不想见人,自身体稍稍好转起,便推了老妈子,亲手照料自己的起居。她只穿黑衣,用一块黑巾蒙了面。
我去看她,她淡淡的,不说感谢,也不说其他。
我告诉她,我叫凤栖。她抬头看了看院中的那颗梧桐,用低哑的声音答我,她叫梧桐。
我心里一动,都是随口说的名字,却是凤栖梧。

几日之后,她突然开口要我教她,不问我的来历,却深信我能教好她。
我沉吟了一下,问她想学什么。
她答,琴棋书画,诗书礼乐,兵法谋略,奇门布阵等等,无一不想学到最好!
我些微有些吃惊,她一个女子,还是容颜尽毁的女子,学这些做什么?
她却仿佛知道我所想,只说了四个字:我要报仇。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肃了神色问她。
她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轻蔑:若是我说我能帮月华短短几年间繁荣富庶起来呢?
我不语,算是默认。
建学堂,修医馆,振民生,革政令……她的建议每一条都让我惊奇,我着手一一做来,确实大有奇效,月华在东南迅速崛起,而太子也名望渐高。
她依旧对我淡淡的,所习的技艺却是越发纯熟起来。
我却越来越觉得疲惫,对自己的命运愈发茫然。
那日我测试她琴艺,忽然说,就《五湖醉月》吧。她似乎看着我,笑了一笑。然后低眉,手指在琴弦上挽出第一串音符。
我拿出随身的玉萧,与她的琴声相和,第一次觉得酣畅淋漓,没了那许多孤寂……
一曲毕,我们都没有作声,我侧头看她,这些年,她竟是一点都没变过……
如此,六年。
她竟是一丝一点儿都没提起过要寻谁报仇要如何报仇。
我突然开始奢望,或许她早已忘却了仇恨,或许我们可以这样一直相伴。
可是某一日,当我下了朝更了素衣去看她的时候,那个院落却是再也寻不到她的身影了。
她是孑然一身走的,什么都没有带,仿佛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拿着她唯一留给我的字,没有动寻她的念头。
她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倘若真是躲我,我是决计寻不到的。
捏着那张字,却觉得胸口仿佛漏了一个大洞,无穷无尽的虚无似乎快把我吞噬。我不能言,不能动,却是愈发茫然。
“倘若,你见着左眼角有颗滴泪痣的人,那便是我回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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