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灵境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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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岳寺位于国道另一侧的山路旁。地处龙王山山麓的这座寺院,是当地有名的古刹。
千秋和高耶听了婆婆的话之后,马上来到了这里。
蝉在绿树间喧闹着。听着正殿前的池塘里牛蛙的叫声,高耶回头看向趴在回廊边的千秋。
“你怎么想”
高耶问道。
“传闻的那个火球,跟那个什么‘喂喂火’有关系吗?”
“……”
千秋仰头看向天井。天花板上有好几处黑色的痕迹,手、脚的形状都有。——都是四百年前的血迹。据说这是当年被攻陷的龙王山城中的一块地板。
千秋看着‘血天井’上的黑色污渍一边喃喃的说道。
“目击到火球出现的不仅仅是这里。奈良市内郡山、生驹一带都有,范围相当广。虽然还不能断定火球就是传说的‘喂喂火’,但是这一带数量最多,完全叫人无法忽视啊。”
千秋长腿一伸坐直身子,看向山那边。
“龙王山城。战国时代由大和的武将•十市远忠所建,后来被松永弹正久秀攻破。那血迹就是那时候的吧。”
千秋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松永弹正……吗”
“怎么?想到什么头绪了?”
“也没什么。不是说出现了因火球袭击而死的人吗,那人的家离信贵山很近……”
“信贵山?”
“是攻陷这座城的大军的头儿,松永弹正的居城。在平原那一边,大概生驹附近吧。说起来,那家伙的怨灵最近好象也复活了”
“松永久秀的怨灵?那就是说,火球的出没都是因为他了……”
“有这感觉呢。‘喂喂火’说不定就是在龙王山死掉的武将们的怨念产生出来的“火鬼”,或者根本就是操纵“火鬼”的怨灵。敌人松永的复活,把龙王山的怨灵都给煽动起来了吧”
不知道是否是这个原因,龙王山周边土地的灵气,也随着《邪气》产生了微妙的活化,如落山风一般从城址所在的山顶来的,略带温暖的灵气,从刚才起就一直从背后吹拂着千秋。
叹了一口气,千秋站了起来。
“总之先去信贵山那边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要勤快的四处跑才能调查啊。调查嘛。”
高耶看向当头的烈日,像热蔫了的狗狗一样吐舌头。
“但是,好——热啊。这种天气也非去不可吗”
因为是盆地所以没办法。——千秋说得很平静。
“真那么热就跟山顶上的龙神大人祷告一下,给降点雨好了”
“那你先去喊两声‘喂喂’吧”
两人正沿着砂石参道回去的当口,光线突然开始暗下来。
“?”
刚想着莫非要起风,就眼看着乌云很快的遮蔽了山顶,远处甚至传来雷声。
“哎,真的假的”
“啊?”
看着抬头望天的高耶的表情,千秋正想着是不是已经落雨滴了,突然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哇——!”
两人惨叫着一溜烟地跑向停车场。
“笨蛋!都怪你乱说话!!”
两人浑身湿透的回到车子旁。千秋给了在自己耳边大吼的高耶一个白眼,发动了引擎。
“别推卸责任。说这话的是你才对,是你。把毗沙门天都给招来了!你这章鱼!”
“你说什么……”
“糟糕,已经这个时间了?一点半告别式就开始了”
千秋突然一个加速,高耶不由得开始考虑最坏的可能。
“你……要是扭伤脖子可怎么办啊!”
“嗯……从天理入口向西名阪方向,第二个?不对,第三个吧”
“你有没有在听!喂!”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高耶气得干脆看向车窗外。田间一群小学生们在跑着,应该是刚从游泳池回来吧,一只手里还提着装游泳用具的包。没有带伞,发出不知是惨叫还是欢呼的声音,然而看上去很快乐的样子。
车子折回天理,然后驰往信贵山方向。
************
上了高速公路,从法隆寺交叉道下行的时候,骤雨已经停了。车子一边前进着,助手席上的高耶一边拿着地图和写有住所的笔记本来回对着看。
“嗯…从王寺站过桥…”
“喂!你好好指路!是三乡町,三乡町”
“知道啦,吵死了……啊!在那里左转!”
“……!”
随着轮胎磨地那吱吱吱的尖利鸣叫,车子向左来了个急转弯,两人被离心力给一起甩倒。
“怎么不早讲!你这章鱼!”
“都是你开太快!”
因为这两人针锋相对,车子几乎陷入暴走状态。等到达信贵山脚下的三乡町,传闻中被害者的家,已经稍稍过了两点了。
很快就找到了。就算不借助地图,因为是“举行丧礼的人家”马上就找到了。
白色土墙,瓦覆顶的大院子。许多人穿着丧服。
高耶和千秋把车停在了稍远些的田地边。雨刚停不久,风有些凉爽。
“是那里吗”
高耶走到还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很不错的房子嘛”
“好象以前是地主吧。这写着会社的社长呢”
千秋说着从日程表中拿出了新闻复印件和一些笔记。
“死者盐原耕三,58岁。是总部位于奈良的盐原建设的董事长。似乎是这一带首屈一指的建筑公司。死亡日期是前天傍晚左右,地点在公司附近,周围没有火源。警察认为有**的可能,但实际上是火球害的”
“有目击者?”
“嗯。新闻上写了,有好几名社员亲眼看到的”
“唔……”
高耶拧起眉头。
从刚才就感觉到诡异的寒气,虽然说丧礼是不可能让人有什么好心情,但是似乎更多的原因在于,这感觉和龙王山的很相似。
(莫非有怨灵?)
从院内传出的诵经声停了。从稻子被雨打湿又在风中摇摆,看起来颇显艳丽的田地那一头开来的灵柩车,不多时到了门前。看样子马上就要出棺。
“再靠近一点吧”
“……哦”
在门口站立着的除了来参加丧礼的,还有附近来帮忙的人。穿着围裙显然在厨房干活儿的中年妇女们也都出来目送。一边小声地谈论着什么传言,纷乱中渐渐的就靠近了高耶他们。
“又死了人啊”
“盐原家的灾祸还继续着哪”
叽叽喳喳的只字片语,让高耶和千秋对看了一眼,不假思索的就竖起了耳朵。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吧”
“夫人死了才半年呢”
“真有什么缘故吗”
这时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盖过了这些窃窃私语。像是丧主的男性开始致词。
“男的……?”
千秋又一次觉察到奇怪之处。
“丧主不是死者的妻子吗?”
“哎?”
就在高耶一愣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开始有了动作。好象要出棺了。人群在短暂的嘈杂之后排成两列,遗族模样的人们走了出来。
将遗像抱在胸前的是一名身着制服的少女。应该是国中生吧,长发束起,给人以纤细之感。她表情沉痛地一直略低着头。走在她后面的是一对经年夫妻,再往后就是几名男性抬着的,白色的棺木。
“哎……”
高耶突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千秋听到了。
“怎么了”
“你看那个……”
千秋顺着高耶所指的方向看去,肃穆中目送白色棺木安置上灵柩车,关上门的遗族们……
“!”
千秋不假思索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头顶上漂浮着一团黑色的雾,抱着遗像的那位少女的正上方尤为浓厚。
(啊……!)
千秋和高耶两人同时的,几乎要喊出声来。
两人看到的,无疑是《邪气》。黑色的气团附在少女身上,明显在释放着邪恶的念力,一看就知道具有强大的力量。
(是什么付丧神吗——)
千秋集中精神,凝视着开始灵查。少女头顶上的雾,渐渐的现出了身形,一个圆圆的类似壶的东西。不,不是壶。是釜。是个茶釜!!
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那个是……!)
“杀人犯!!”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
两人一惊回过头来。
从人群中跑出一名身着丧服,头发散乱的年轻女子。
“大家不要被骗了!这孩子不是人!是妖怪!是这孩子杀了那个人!妖怪!杀人犯!”
人群一阵骚乱。女子很快被主事者模样的几个人拦下,但她仍然大声叫喊着。她所指的正是那位捧着遗像的少女。
“那孩子杀了那个人!妖怪!把那个人还给我!杀人犯!杀人犯!”
女子被带入内宅去了,但是依然能隐约听到她疯狂的喊叫声。那对经年夫妻讶异的看向少女,而少女似乎早就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虽然咬着唇低头强忍着,还是脸色发青,捧着遗像的手也微微颤抖。
千秋拦住了想行动的高耶。被制止的高耶责备的看过来,千秋则奇怪的皱起眉头。

(这算什么…师出无名吧)
相关人士们很快回复状况,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开始移动脚步。少女终于上了灵柩车的助手席。
车子开始长鸣。
在人群合掌恭送中,灵柩车缓缓开动。
目送灵柩车开走,告别式就算结束了。家属们乘上前往火葬场的专用小型巴士,渐渐远去之后,剩下的人们开始议论起今天的事情来。
高耶和千秋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两人都是表情严肃。
(那孩子是,妖怪……)
冷静下来之后,千秋在人群中找到了传闻中的一名目击者。好象又使用了那个假名片,成功让那人打开话匣子。
“我真的看见了。但是警察根本不相信。”
这个名叫青木,身为盐原专车司机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情绪有点激动地说道。
“傍晚六点左右吧,和平常一样准备送社长回家,刚把车开出来就听到外面有惨叫声,赶紧下车一看,就在停车场里,社长几乎成了个火人。虽然我一边大声喊着“不得了啦,快点快点”一边和山本扑火——”
“山本先生是……?”
“是社长的秘书。我们刚把火扑灭,天上又落下来排球那么大的火球,可不是一个两个,一大群哪。就在我们身边一个劲儿的乱飞,实在没法帮手。后来拿水龙头喷才终于赶走它们,可是社长送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千秋一边装出记录的样子,一边稍提高嗓门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那个火球,是最近这一带成为热门话题的那东西吗??”
“啊。我没见过那东西,不好说……不过很有可能,我觉得应该就是”
果然啊。千秋和高耶心照不宣的对看一眼。
高耶接替千秋开始询问。
“不好意思,请问那位捧着遗像的,是社长的女儿吗?”
“是啊,凪小姐。”
“叫做凪?”
青木一边点头一边担心地说道。
“说是女儿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小姐是太太和前夫的孩子。”
“前夫?再婚的啊。夫人带来的孩子……”
“对,确切的说,社长是入赘女婿。作为太太再婚的对象入籍的。”
“那,前夫也是入赘的?”
“太太是前任社长的独生女。据说太太的前夫是因为交通事故去世的,还是凪小姐上小学之前的事情。太太半年前也去世了,现在小姐跟着社长一起生活。”
高耶哦了一声,这时千秋从旁插话。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就是指着凪叫着什么‘杀人犯’的那个……”
青木的表情立刻僵硬了。应该是对那个女人没什么好感吧。以难堪的脸色恨恨的答道。
“那是社长的情人”
“情、情人?”
“嗯,木崎美枝子,听说以前是个女招待,很久之前就认识社长了。在公司频繁出入也有一段日子了。”
高耶撇撇嘴看向大院那边。说到底果然还是讨厌这种话题。千秋继续问。
“但是那人为什么说小姐是杀人犯呢?凪跟社长的意外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完全没有关系!”
青木拼命摆手。
“不可能跟凪小姐有关,是火球干的,凪小姐怎么可能……”
千秋考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
“这个,我们并没有把人家的家务事在报纸上公开的打算……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们木崎的电话号码?”
千秋和高耶一路上交换了一些意见,很快到了事务所。没看见秘书山本,青木给介绍的叫做铃木的职员接待了他们。
“应该有登记在顾客名簿里的……”
铃木说着开始在厚厚的文件中检索。
“连社长的情人也是贵社的客户吗”
“那倒不是。因为也常在这里露面,就把联系方式留下了……”
高耶和千秋对看一眼。
“请问社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啊。社长办公室不能进的!”
“?”
“社长严令过谁都不许进的,连秘书都不行。而且也没有钥匙,进不去的!”
哎了一声,千秋眯起眼睛,回头看向铃木。
“铃木铃木呀~~~”
“啊?”
因为千秋哄猫咪一般的奇怪语气,铃木稍显意外的回过头,目光刚一对上,立刻呜的一声倒了下去。高耶大吃一惊。
“啊!喂!”
赶紧跑上前去摇晃着铃木,铃木却昏过去一般失去了意识。
“大叔!喂!大叔!”
高耶回头对着千秋狂吼。
“千秋!你做了什么!”
“只是让他睡一下而•已•”
竟然说着就开始找起社长室来了。社长室在同一个楼层,最里面的房间。千秋蹲下来对着锁孔,从胳膊下夹着的活页记事簿里取出粗细不同的两枚金属针,逐个**锁孔手法熟练的开起门来。
“我很在意那女人的话。既然说是被身为妖怪的女儿所杀,肯定有什么原因。去翻翻看遗物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你……太不择手段了吧”
“没那回事”
锁开了。
千秋打开门,高耶随后跟了进去。
“!”
两人同时瞪大眼睛。
“这、这是什么!”
墙壁上密密麻麻贴的全是咒符。虽然看起来是寺院的普通护身符,但是这样的贴法却不寻常。
“这是……”
千秋走近墙壁,然后盯着看了一会儿——
伸出手小心的揭下一枚来。
“能揭吗”
“这东西已经失效了。不,就算还有效也没意义了”
千秋转回身看向高耶。
“它们要保护的人已经死了。看来盐原对于自己会被杀的事情,多少也察觉到一些”
“要被女儿杀掉吗?可是这护身符……”
“说是女儿,不如说是附在女儿身上的妖怪……”
千秋握着护身符。
“这件事的内幕似乎超出我们预料呢”
“……”
高耶脸色很难看地盯着墙壁,觉得有点恐怖的样子。
两人拿到了盐原情人的联系地址,再一次回到盐原家。
高耶双臂搭在雷帕托的车顶上,一边打开刚买来的罐装果汁,一边问千秋。
“附在“凪”那女孩身上的什么壶妖怪,和害死盐原的火球有什么关系?”
“不是壶,是釜,釜。”
“釜?”
说着把拉环往下按回去。
“是割草的那东西么……”
“那是镰刀”
“那,是说人妖吗……”
“我说你是认真的吗??”
千秋走向驾驶座。
“不是那个。看起来,是茶釜的付丧神”
“付丧神?”
“就是妖怪,原形是器物的妖怪。附着了人的怨念,或者有精灵栖宿的古老物件,结果幻化成妖什么的,具体来说有很多种情形,这个应该是因为积聚了原主人的念力才变成这样的”
高耶惊异的眨眨眼睛。
“真有妖怪啊”
“啊,一般来说是驱使者的怨念之类的‘气’的实体化,但是附在这孩子身上的,可是个棘手的家伙”
“怎么说?”
千秋轻轻的挠了挠头。
“那个多半是‘平蜘蛛’”
“‘平蜘蛛’?”
“没错。这家伙是这一**名已久的茶釜的付丧神。被那家伙附身了,肯定有什么特殊原因”
“那就除掉它啊”
“虽然不是说办不到,不过那种厉害的妖怪,可不是轻易就能收拾的。”
“喂,没问题吧。全指望你哪”
“不是我,是你。你也多帮点忙吧。像灵查,应该已经能做到了吧?”
高耶有些尴尬的喝着果汁。不过,应该也差不多了吧。最近对灵的感知能力也渐渐灵敏起来了。
千秋的脸色还是很沉重。
“但是那个‘喂喂火’和‘平蜘蛛’……越来越不好的预感啊”
“?”
听了千秋这话,高耶正准备发问的时候。
“……!”
好象是感觉到了什么,被吸引住似的回过头去。
“怎么了?景虎”
高耶就这样警觉地巡视着周围。
“有人看着这边……”
“什么”
千秋也反射性的看看周围。
奇怪的气氛。高耶检视着四周,但是不见人影。从哪里来的呢。但是确实是在窥测着这里。和普通灵气不太一样,寒冷锐利如百炼刀一般。这寒气不是平常人能够发散出来的……似乎有未知的强大力量潜藏其中。
(怨将……?)
不会吧。
(但是——)
千秋小声地跟全神戒备的高耶说。
“景虎,别管他”
“但是千秋”
“没关系,反正总会打照面的。走了”
高耶扭头盯着背后,一边上了车子。千秋发动引擎,慢慢把重心踩上油门,车子顺畅的跑起来。
那感觉远去了。看起来这趟真是来对了。
看不见的奈良内部,弥漫着怨灵们蠢蠢欲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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