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疏云斜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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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鞭疾驰,日以继夜,董白终于赶上了正慢行以歇息的卫宁,她扯开嗓子呼喊。
卫宁一怔,看着近来的她,她脸上的疲倦和喜悦不断在他眼中放大。逃跑的念头再次冷漠地降临,他作势要溜。
“卫大哥!”董白焦切地跳下马,虚弱地踉跄了下。马匹在她离座的瞬间轰然倒地,口吐白沫。而主人也没好到哪去,董白在座骑倒地的同时自己也栽倒了。
数年的修心练道,让他变得冷酷,却不是真正的冷血。原本已跳上昆吾巨剑飞出一段距离的卫宁,又折了回来。董白并无大碍,只是有点乏力。
“休息会吧!”卫宁看着前方的茶水铺,不是征求意见,而是不折不扣的命令。
他不赶自己走?答应自己跟随?董白按耐不住的高兴,连连点头。秀姬不讨厌这个曾照顾自己的女子,向着她微微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借以表达着它的欢迎。
董白跟在卫宁后面,和秀姬并行着,朝不远处的小店走去。秀姬依旧引起了恐慌,但他们仍然得以休憩,这年头兵荒马乱,赚钱难。
“你为何能追上?”卫宁怪异,冷生冷气地询问,他不喜欢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发生。
慌乱,董白彻底无措了,心中的担忧似乎就要成为现实了。抬起头,看着面具后真挚的眼神,她不忍编制任何谎言。“我知道你要去哪!”
卫宁咦哦了声,没有发话,等着董白的下文。“河东匈奴!”
疑惑的目光射来,似乎在询问什么,她咬咬牙决定自掘坟墓。“去救你的妻子蔡琰!”
冰冷的眼神中,充斥着迷惑不解,董白长呼一口气,也不等卫宁的询问,就接着说道:“当年我亲眼看见她被送走!”
“送走?”卫宁本算平静的心中,开始冒出火星。原来蔡琰不是被掳,而是被人送到匈奴的。
“……”没有回应,似乎是不会有答案了。
就让真相自己浮上水面吧,既然她不愿说。卫宁打量着董白,俊朗的面孔没有任何的表情。“你是谁?”
“……”颤栗的寒冷,她的脑中不断跳出个人来劝阻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那可能意味着再也无法靠近眼前的他,她将被疏远到世界的角落。
但她又如何能够隐瞒,她要将自己曝露在他眼前,彻彻底底,无所遮掩。“渭阳君!①”
大地仿佛震惊得张开了嘴,吞没了卫宁,令他不能言语。董白黯然地站起,缓缓地,转过身,踏着沉重的步子,不舍地离开。
你真的无法接受吗?后悔?不,坦然!与其欺瞒一辈子,我宁愿选择告诉你。就算从此形同陌路人,但我依旧会在远处遥望,遥望牵挂着的你。如同五年前一样,你的世界里,从未有我,而我的世界里,满是你!
每迈一步,心中就涌起更强烈的不舍,泪水迷糊了双眼。不敢回头,怕看见他清澈迷人的眼中装满仇恨,那会让她心碎。
“喂!”清爽的声音,似乎还少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仿佛乌云吹散,晴日破笼而出,难以置信,她回身似乎看见卫宁面具下雕刻般的面容上流露着清冽,洋溢着赞赏。他尝试着把她当成半个朋友。
卫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她离去可以免得烦心,但他见不得女孩哭。可是开口叫住她,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你不恨我爷爷吗?王越,何太后,废帝……”董白仿佛生怕卫宁不讨厌自己,哽咽着,一一列举着董卓的恶行。
心头刮过一阵柔风,无比的舒爽。真想不到董卓居然会有如此纯璞可爱的孙女,她就如一泓清泉般,沁人心脾。扬手临空拂拭,董白的泪水被擦去。迷梦的错觉,她居然感觉到了他手指的轻柔和温度,感受自己心跳的轰鸣巨响。

卫宁低头喝茶,不再理会双眼微红的董白。虽然他没有让她回来,但董白知道,他好像不太反感自己了。于是慢慢地走回茶水铺,走向卫宁。秀姬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咧着嘴笑,又突然张开嘴含住她的手臂,轻轻拉拽着。
秀姬很喜欢董白!当它喜欢一个人时,便会这样。而董白,不知为何,打动了它,成为它喜欢的第二个人,继卫宁后的第二个。
见秀姬没有伤害自己,董白原先有些慌乱的心情此时渐渐放松,猜想可能是这个大家伙在表示自己的欢迎。刚要回应,表示下自己对它的喜爱,就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孽畜,胆敢伤人!”怒叱之声未落,一个身影便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秀姬健壮的腿摇晃起来。
眼前的突发状况让卫宁哑然,拥有如此雄壮声音的居然是个毫无武功的人。更令他惊诧的是,居然是个光头僧人。其实僧人在洛阳时也见过,但都是梵僧,而面前的却是个中原人。这才是令他真正好奇的。
秀姬松开叼着董白胳膊的嘴,恶狠狠地看着来意不明的人,它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亲近的。
看见秀姬的血盆大口已经张开,董白忙抱住它的头,向依然执着地摇晃着秀姬大腿的僧人解释道:“你误会了!它没伤害我!”
“哦?”抬起头,看了眼董白完好无伤的手臂,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董白不觉好笑,这人倒是古道热肠,毫无凭仗,面对秀姬居然都敢“见义勇为”。不过好笑归好笑,她可不会缺了礼数。
“多谢这位大哥!”虽然不是救命之恩,但董白仍旧感谢这位仗义出手的人。偷偷瞥向依旧怡然饮茶的卫宁,她大胆作主邀请恩人同桌。
不到四十岁,面白无须,秃亮的脑袋,看着总感觉怪异。“不知大哥怎么称呼?小女子董白!”
看了眼面带银具的卫宁,又瞥了眼凶悍巨大的秀姬,再回头瞅瞅貌美心和的董白。他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回答道:“严佛调②,暂无法号。”
董白对这个古怪的中原僧人很有兴趣,将之前的伤心抛落深渊,问题接连不断地提出,分享着他的奇异经历。严佛调除了有时喜欢说一两句禅语,秃着个脑袋,穿着袈裟外,其他地方完全不像个僧人。不过,他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小片刻工夫过了,卫宁起身就走,秀姬呼地站起,跟了上去。
董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耽误了卫宁的时间,忙向新认识的严佛调告辞。“严大哥,我们还有事在身,再会了!”
不像异域梵僧那样单掌竖立于胸前,临别说一句“阿弥陀佛,施主有缘再见!”,而是他直接作揖告别。“董姑娘,再会!”又高声朝卫宁和秀姬喊道,“小兄弟,……还有大白狼,咱们有缘再见!”
卫宁可没有闲工夫和后面的僧人闲扯,脚下步子不减。秀姬则回头嚎了声,仿佛在恐吓下次见面要他好看。而董白小跑赶上了他们,默默地跟着。两人一兽便一齐踏上了去往匈奴的路途,到底那里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①董卓的孙女,名“白”,但却从未见过董卓儿子的记载,很可能是外孙女。可董卓的女婿就听说过李儒和牛辅,而如果取名“李白”和“牛白”实在有点……所以取姓“董”。未笈而封,小说中她的年龄做假设,现今19岁。
②严佛调,有记载的中国最早的本土僧人,翻译了《法镜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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