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衫磊落裘衣寒,山河不觉暗中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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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衫磊落裘衣寒,山河不觉暗中换
南宋理宗绍定四年,北方迅速崛起的蒙古人长驱直入一举攻入金国,蒙古骑兵彻底地发挥了草原悍马良弓的骑射优势,再一次地创造了成吉思汗战无不胜的神话,蒙古大汗窝阔台亲自挂帅,在钧州三峰山歼灭了金国主力,千里一线平推,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千军辟易,遇阻则尽屠其城,大金国的城池闻风而降,蒙古兵少有阻滞。绍定五年,蒙古兵终于被大金皇族完颜承麟将军阻于蔡州,屡攻不下。
完颜承辚率三朝门的高手相助,死守住蔡州作困兽之斗,蒙古损兵折将不得寸功,连攻月余,蒙古兵消耗甚大,加之蒙古兵不好湿热瘟疫流行,粮草不济兵马疲惫,士气日馁,渐渐有被反攻的迹向。绍定六年,窝阔台遣使来宋,即当时的临安小朝廷,请求联合灭金,许诺灭金之后归还南宋被金朝占去的河南之地。
众所周知,南宋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自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以来,宋朝一直是文人立邦,宋朝黩武崇文,武人地位低下,江湖豪杰和朝廷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一个国家的安稳,全靠‘之乎者也’、‘仁者无敌’是行不通的。南宋被金国入侵了一百多年,更是连那个和名妓李师师有染的会写瘦金体的徽宗皇帝也被金国人抓了去。到了理宗年间,岳爷爷、韩世忠、梁红玉的威风时代早已过去,朝延上由史弥远把持朝政,一片混乱;江湖上,能人异士也多隐于山野,或者集结成帮会与朝廷格格不入。三朝门的高手进入大宋之地,一时间搅地血雨腥风人人自危,大宋的江湖人物纷纷出世,其中以上清教和北海一派为最。
理宗见百年耻辱得雪,不顾时人的强烈反对,下令孟珙、江海领两万精兵,运米三十万石,北上支援围攻蔡州的蒙军。孟珙是天下间少有将帅之才;江海则是南武林中最具声望的武学高人,更是神僧一止的徒弟,人称“白马将军”。江湖中人虽厌恶朝廷,但是被人追着**咬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逮着个反咬一口的机会,这些江湖义士,再不顾唇亡齿寒招虎赶狼之忧,纷纷拍案而起:“他奶奶的,打了再说!”
完颜承辚是天下间顶尖儿的高手,与宋蒙两军周旋数月,城中粮草断绝。次年正月,孟珙率军攻入城中,金哀宗自缢而亡,传位完颜承麟,说真心话竟是:“朕将帝位传于你,是因为朕身体肥胖,不便鞍马,你身强力壮有将略,万一冲出重围,可使国祚不绝。”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完颜承麟只好收下这个烂摊子。次日宋蒙联军入城,完颜承麟与江海大战,混战中被江海以逸待劳,死于马下。
金朝灭亡。
蒙古灭金之后并没有兑现诺言,只归还了陈、蔡以南的部分给南宋,这已经让从来只挨打不曾打过人的理宗皇帝高兴不已,大兴土木与天下臣民同乐,并在太庙祭祖,又趁蒙古撤退,投机地出兵收复三京,由全子才接应,“端平入洛”,占领了没有防备的洛阳城。蒙古兵见势南下,决黄河之水淹宋军,宋军死伤无数。蒙古兵谴责宋兵单面败盟,举兵南下伐宋。理宗为表悔意,罢免全子才、江海等人,江海家人遭三朝门报复焚于大火。之后,江湖传闻,江海也死了。
灭金之前,山东各地豪杰纷纷乘势攻劫州县,反金自雄。李全起兵于潍州,后与杨妙真所部红袄军合并,转战于鲁南、山东沿海岛屿历数年。嘉定十年春,因岁饥乏食,全率部渡河归附宋朝。此后,他倚宋为后援,乘“山之东,河之北,盗之区,兵之冲”的形势,往来胶西淮北,伺机坐大。后被蒙古汉军张荣断粮道兵败,投降蒙古,没有过多久,留屯在南宋边地山阳的李全所部被别支忠义军攻杀。李全得到消息之后,向蒙古军帅孛鲁国王断指发誓:南回之后,一定要阻击宋兵,为死去的将士报仇。于是被封为山东淮南楚州行省,后在攻南宋江北重镇扬州时,被淮东制置使赵葵伏兵坑杀。李全死后,残部推全妻杨妙真权主军务,耶律楚材称她为“杨行省”。杨妙真之后,其子李璮继承,进一步将山东坐大,更是伺机向宋、蒙两方索要饷粮。
日月如惊丸,山河似风絮,历史若烟云,南宋已经垂垂老矣,摇摇晃晃地在自家那个越来越小的圈子渐渐终老。
国家江河日下,时光斗转星移,这一年到了宝祐二年,理宗年近五十了,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身体却很好,还时不时地封几个妃子,或者出去找找乐子。当政二十多年的理宗皇帝逐渐地从早年的勤政之中解脱出来,或许是明白了吾生亦有涯的悲哀,开始寻找为人君主的真正乐子。
而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开始攻打大理,用革囊跨过澜沧江,和兀良合台一举攻下大理城,大理皇帝段兴智投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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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皱最后一抹殘雪,又到孟春时节。天地似一个扭捏的大姑娘,什么都放不开。微风吹过,乍暖还寒。都说春色偏爱江南,在此草长莺飞之际,这江北之地却也沾了些许春光。地上的积雪已化作万点梨花,禁冬后树枝上,绿芽刚冒了个尖儿,将吐未吐的。一群惊乍的鸟儿,突然聒噪一阵,扑腾着翅膀往南去了。
山阴南道,杏林坡。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年、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这是稼轩先生的一首《贺新郎》,道出了南宋百姓心中的声音,但此时稼轩先生已逝去了四十多年,负手吟唱的是一个宽眉苍鬓,川眉深刻的中年儒士,吟唱完了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的抑郁似乎消减了不少,正欲再深吸口气,身后三丈开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老万,你又犯个啥酸呢,几句歪词又能挤出个鸟事来……”话没说完,手中的酒碗突然“啪”地一声,天降甘霖一般多了个物什,这位方脸虎目的中年男子瞪眼一看,竟是一泡鸟屎,顿时气急败坏道:“晦气,真他妈的晦气,没来由地糟蹋了一碗好酒。”说着顺手欲泼掉。
突然周围轰然大笑,笑声似欲将人推向天一样,树枝上的鸟儿刚一驻足便展翅远去了。虎目汉子瞪着身后两百多号人物,手中的碗楞在空中。
中年儒士微微一笑,走过来道:“老沈,到处报人家的万儿,索账的到了吧。”虎目汉子将碗往地上重重一放,道:“万宗,你笑个鸟……”话没说完又惹得众人大笑,他平日里粗鲁惯了,张口就是“鸟人”、“贼厮鸟”什么的,对这绕弯儿的骂法一时没绕过来,再经众人的笑声一挤兑,粗犷的脸一下子被激起了一层血色,虎目含威。众人被他这一怒目,笑声顿小,纷纷暗道:“果真人如其名,沈飞虎倒也有一骨子的虎劲。”
沈飞虎满意地扫视了一下这两百多号人物,心道:“老子这堂主到底不是白挂的招子。”转笑道:“你们谁再笑就给我喝了它。”这时人群中跳出一个五短三粗的汉子,满脸胡渣子,道:“三阳兄,听说你在蔡州还吃过马粪,喝过马尿,嘿嘿……”沈飞虎得意道:“那是千真万确,当年我跟总舵主一起打仗吃马粪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娘们儿被窝里暖和着呢。”他说起平生得意事,不自觉摸了摸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接着道:“那几个月可真是艰苦,我沈飞虎吃马粪活下来全仗总舵主一力支撑,说来就惭愧。”他嘴上说惭愧却毫无愧色,正要大吹法螺,却见这些人不是绕有深意地瞪着他,就是眼巴巴地盯着五短三粗的汉子,不自然道:“你们瞪个鸟眼看我干什么?”五短三粗的汉子笑嘻嘻道:“三阳兄又跟我们打诳了,马粪和鸟屎一样,那怎能吃得。”

沈飞虎蹭地站起,大骂道:“齐云海,你奶奶个熊,我沈飞虎行走江湖二十八年,几时说过一句假话,你个死毒蝎子,不相信老子也该相信总舵主。”万宗见他虎劲又上来了,笑道:“老沈,大家都是靖安堂的兄弟,何必扯这些不痛不痒的闲事。”沈飞虎一摆手,道:“万宗,你别和稀泥,他们百草堂分明是瞧不起咱俩飞虎堂,我今儿个就让他知道,咱俩飞虎堂都是铁铮铮的汉子。”说着一把端起那只碗,一口掀了。身边顿时欢呼声雷响。这些江湖粗野汉子常年奔波,苦中作乐,爱瞧热闹,沈飞虎赚了个心里舒服,听着欢呼声,双眼眯着天,摸着胡子有些飘了。
这时欢呼声嘎然而止,落针可闻。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沉寂,沈飞虎侧目而视,只见杏林深处一个红影渐渐变大,宛若枝头渐渐吐蕊的花儿。
竟是一个姑娘。
沈飞虎目力过人,见那姑娘全身锦衣红袍,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大红棕子似也,头上还压着一顶裘皮大帽,长长的茸毛盖过了脸,只露出一张樱桃小嘴儿紧紧地抿着,已然被寒风吹得有些皱了。直到稍微走得近些,沈飞虎才看清楚这姑娘是骑驴子来的,黑驴脖子上的铃铛被姑娘脚尖踢得“叮咚”响,沈飞虎不由会心一笑。姑娘身后是一个骑驴的腌臜老丈,五十来岁,心宽体胖的那种,沈飞虎上前打声招呼,道:“老丈,赶路呢……”话只说一半,见拉着这瘦毛畜生的却是一个衣袂飘飘青衫磊落的少年,头戴漆藤网帽,略显单薄,可这一身行头,分明是个书生,顿时两眼上翻,再不瞧他们一眼,忿忿然道:“又一个酸丁!”
待走到近前,那姑娘从大皮套子挣出两只小手,掀了掀帽子,露出一张明镜无俦的脸蛋,两颗乌黑的眼珠子在众人身上滴溜溜地转,突然脆生生道:“大叔,可以向您讨口水喝么?”沈飞虎斜眼瞟去,顿时眼前一亮,不由赞道:“好俊俏的小娘子!”说着从**后面摸出个歪嘴葫芦,拿起那只碗,边倒边冲那男子冷哼道:“哎,小子,她是你媳妇儿么?”有如此旖旎风光在前,对那男子的敌意也消减了大半,但口气仍是十分冷淡和不屑,青衣男子早把这一切收在眼里,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却扭头冲那姑娘似笑非笑地道:“是啊,小媳妇儿。”
沈飞虎和他的目光一触,心头猛地打了个突,自己这双招子,一下子从虎眼变成了猫眼,心中好不畅快,颓然将碗递给姑娘,道:“好福气。”
那姑娘浅浅一笑,道:“不是媳妇儿,是妹妹。”她衣服穿得厚重,道:“哥哥,你帮我接一下嘛。”青衣男子四周扫视一下,眉头微蹙,冲姑娘小声道:“忒多事的丫头,小心又闹肚子,等到了扬州都统司上,我再去给你张罗。”姑娘摇头道:“我渴了。”
青衣男子见这两百多人个个抡刀带枪,聚在一块儿分明是在等人,心中一警,不由向身后的老丈使了个眼色。老丈脸色微变,随即转笑道:“菱儿丫头,再忍一忍吧,过两个时辰就到了。”菱儿若有所思,对沈飞虎道:“大叔,唠扰你了,我现在又不渴了。”沈飞虎脸色铁青,知道他们是在防自己,手里伸出去的碗悬在空中好不尴尬,突然端回来一口掀了,骂骂咧咧地吼道:“怕有毒么,就老子是大罗五脏庙毒不死。”
菱儿丫头被他一吼,不由双肩一缩,知道自己闯祸了,看着青衣男子耸了耸肩,不好说话。青衣男子向沈飞虎拱拱手,道:“还请兄台担待一二。”说着和老丈、菱儿急匆匆地欲走。
这时齐云海却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在青衣男子身前突然脚下一滑,“哎哟”差点儿摔倒,手顺势往青衣男子身上搭去。谁知身子陡沉,一时之间头重脚轻,重重地在地上摔了个大跟头之后,青衣男子这才笑着将他从地上扶起,笑道:“小心眼儿可是会遭报应的。”说着拉着驴子便去了。
齐云海一个人愣在当场,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当真摔倒了,而且像是被人按在地上一样,摔得鼻青脸肿的。这时身边有一个汉子小心问道:“老齐,成了末?”齐云海一脸茫然,道:“不知道。”沈飞虎听了顿时变成一张关公脸,喝道:“死毒蝎子,人家一个秀气后生,你也跟他较真?”说完手一摊,喝道:“拿来。”
齐云海道:“干什么?”沈飞虎马着脸道:“解药。”齐云海知道此人是一身牛劲横惯了的,也不跟他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子,扔给他,没好气道:“他奶奶的,我自个儿犯贱,没事帮你做什么人情。”沈飞虎接过瓶子就赶上去,谁知才走两步,就听见身后齐云海就像死了爹妈一般地惨叫,两百斤的身子陡然一转,折回来道:“没事干嚎些子什么?”
万宗发现事情不对,上前将齐云海扶起细看了一下,蹙眉道:“蚁毒?”沈飞虎一愣,对齐云海道:“那不是你自家的狗把式么?”齐云海痛得不行,道:“不对,不对。”沈飞虎道:“你用毒有什么不对?上回害得老子长了十七八个大疔疮,本事大着呢。”齐云海无暇与他算旧账,道:“这点子不对,老子被他摔了个跟头,又被他把毒逼回了老子身上来了。”众人听了齐齐变色,这里有二百多双眼睛,这青衣男子做了暗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显然是武功极是了得。
沈飞虎笑道:“敢情你年年捉雀儿,今儿个反倒让雀儿啄了眼……”他话没有说完,突然一拍大腿,喝道:“妈的不好,那几个王八糕子就是正主儿。”此话一出,两百多人一齐掏家伙。万宗拦住道:“老沈,我看不像。”沈飞虎不理他,一边走一边道:“有什么不像,一个练家子充酸丁他妈的就不对头。”万宗捊须道:“不是说这纳兰融明四十上下,纳兰香珺二十七八,刚才的男的二十出头,女的最多只就十六七岁,怎么也不像。”
沈飞虎哼了一声,道:“那也说不准,这两个天杀的贼胚子,他们纳兰家叔叔侄女地瞎干,越干越年轻也是有的。”众人听了都暧昧地笑了起来,齐云海想向那青衣男子找回场子,明知沈飞虎说的不对,仍是跟着起哄道:“不错,不错,这大金纳兰家族的人,武功古怪厉害,年轻了一些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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