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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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的将红褐色的将旗握在手中,毕竟将旗是一军统帅的象征,所以要比一般的旗帜大出大约三分之一样子,并且将旗的旗杆亦非木质,而是由精铁所铸。整面旗帜长约一丈来高,双臂若是没有个百来石力气还真不易将之举起。呼延若水的这面将旗底面之上除了绣着一只咆哮的猛虎之外,另外还有着用黑线描着的碗口大小的呼延两字。字体是在帝国文人圈内流传颇广的草字字体,配上旗面上那只择人欲噬的吊睛猛虎,似觉得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我手心亦微微出汗,战意仿佛也渐渐从握着战旗的双手蔓延到全身上下。眼角余光扫向呼延若水那里,发现莫将军也似乎正痴痴的望着我手中的旗帜,先将脸转向莫将军,我抱拳说道,“大营请援之事就全赖莫将军之力了。”莫将军也是对我拱了拱手,却并未说话。我站直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大力向前走出了几步,身边的几个帝国兵士看着我手中的将旗,也下意识的让在一旁。“呼延都统在此!”我暴喝一声,用力将旗杆戳往城墙地面的石板缝隙之中。“哚”的一声脆响,精铁所铸的旗杆与地面上的石板摩擦出点点火花,将旗也在我这一戳之力下,稳稳的直立在城壁之上。红褐色的虎纹将旗在漫天大雨中迎风展开,此刻站在旗下的我似乎也有着一种手握百万雄兵、驰骋沙场的惨烈气势,周围噪杂的混乱声慢慢小了下去,我再次朗声大喝道,“传呼延都统将令,众军士不得退后,督战队听令,若有避敌不战者,力斩无赦!”说完我也是心中忐忑,实无一点把握可以重整军心,心中只能默默寄望呼延若水平日的威严在此时可以发挥出作用了。“末将得令!”我尚在暗自担忧,一名身着督战队将官服饰的帝**官排众而出,随即也大声喝道,“所有督战队士兵遵呼延都统将令,全体长刀出鞘,凡有避战者当场格杀。”我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凭借呼延若水的往日余威算是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现在呼延若水重伤昏迷却是不争的事实,倘若士气再泄,则势难回天,趁此刻军心尚可有为,我大力抽出朴刀,持旗大喝道,“大营援兵将至,有胆者与我杀下城去,夺回城门!”“是!夺回城门!”数道声音与我呼应响起,我心中稍稍安定,听出来发话之人乃是老骆他们几个。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旦有人领头,帝**将士也被激发出了悍勇之气,纷纷嘶喝着随我向城墙下冲去。
若论单兵作战能力,帝**实远逊于胡蛮,此时众人全凭一时勇烈,所谓刚极易折势却难以持久。况且西门另外几名都统此际皆不见踪影,现在并无可代替呼延若水服众指挥之人,刚才的表现已经让我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勇气,现在实不敢再对城墙上的帝国部队再指手画脚。“无论如何,我也算尽人事了,至于结果,那只能够听天命吧。”我暗暗心中想到,当下猛一咬牙,首当其冲,抢在帝**最前列,往城壁下杀去。我将手中的朴刀舞出团团刀花,与众军士堪堪挡住胡蛮继续冲上城墙的势头,但也全无办法可以将胡蛮赶下。而城门此时已经基本被胡蛮压制,少量的帝**正结成刀阵依着城门两侧顽抗,而胡蛮的部队也正源源不断的向城门内涌入。不少已经冲进城门内的胡蛮士兵还弯弓搭箭从城下射向我们准备冲下城墙的帝**。幸好历尽多年战争,天水城已经被改制成一所半军事化的要塞,城门两侧的通道不是太过宽敞,加之城门过道内已经挤进去了大半个庞大的攻城车车身,胡蛮毕竟不擅长操作攻城器械,一时之间也尚未想起要将车子推出城门过道,加之还有少量帝**也在过道内顽抗不止,导致胡蛮士兵涌进城内的速度甚慢。但长时间下来总不是办法,眼看城门边残存的帝**兵越来越少,一旦城门被胡蛮完全占领,那胡蛮的部队冲入城内的速度将大大加剧,即使大营援兵赶至,恐怕城门亦难以夺回。心下越发焦急,手中刀势稍缓,一阵剧痛从左肩传来,“将军!”伴随着惊呼声,两柄朴刀从我左右递出,挡开胡蛮趁机向我斩落的兵刃。“石头,把张将军拖下去包扎。”一听这个熟悉的话语就知道是老骆来了。记起以前还在他的十人小队之时,我就经常是身上受了伤也不愿退下,老骆当时就会让石头把我硬拉到后方包扎,直到后来祥子加入了我们小队,因为照顾他年幼,我们一般都是把他护在后方,所以拖我受伤下去包扎的事情就一般由他来完成了。但祥子年幼,力量远远比不上石头,所以每回十有**他都拉不住我,反倒遂了我力战不退的想法。老骆见屡次劝我无果,一气之下就给我起了个“拼命三郎”的绰号。刚才城楼上人头汹涌,祥子力气小,没来得及跟上我的速度,而反倒石头此时正站在我的身后,老骆习惯性的就指使石头将我拖下去了。其实现在老骆已经算是我的属下,我若是用军阶压他,老骆还真不能硬是逼我退走,不过这大概也是习惯使然吧,老骆让石头来拉我时,我竟没想起这个问题,结果任由石头将我拖向后方。石头算是天生大力,虽然我开得镔铁强弓,但这也主要是靠着从小父亲传授给我的不少开弓技巧,但双臂少说也还是有着数百石的力气的,但若紧紧是纯以力量而言,我还是远远不如石头。有时我也会想倘若石头也有着我的弓术技巧,恐怕他倒是一个天生神射手的好料子。我不甘心的试图挣脱石头的力量,反而一不小心牵动了肩上的箭伤,不由的闷哼一声。见我吃痛,石头将力气也收回了一点,劝我道,“启昌,不要再挣扎了,快随我回去包扎一下,不然石头又要挨老骆骂了。”这算什么?我不禁愕然,但想想看也觉得好笑,那时候咱们的十人小队,算起来也就是我和宇轩机灵点,其他的几个都是很有些憨憨的样子。既是比不上石头的蛮劲,我也就放弃了放抗,随他向后退去,但城门处还不时有阵阵惨呼之声传进我的耳中。“启昌,你说这城门今天还能守的住吗?”石头突然问了我一句。我心中一凛,连石头这样天生反应迟钝之人好像都失去信心了,才多大一会功夫,刚刚好不容易振奋起的士气难道又要回落了吗?见我没有回答他,石头倒也不再多问,只是扶着我向后缓缓行去,“我已经尽力了”我自嘲的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而已,城门失陷也好,天水城破也罢,这并不是我的责任,不是吗?暗暗叹了一口气,但军营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不断在眼前晃动,城若破了,得死上多少人?我扪心自问,除了我们这些只会舞刀弄剑的穷大兵以外,天水城中的十数万平民百姓们又当如可?我在帝国西北边疆这数年以来,看到过、听到过的胡蛮破城以后的屠城虐杀的事情实不在少数,此次天水城抵抗了3个多月,死在城下的胡蛮绝不会比我们帝**少到哪里,依照胡蛮天性。。。我实在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去。我们这些士兵或许还可以跟随大部队逃出城外,虽然被胡蛮追上给杀死的可能性颇大,但是只要出了天水城的范围,胡蛮亦不敢深入帝国深处,但这全城的百姓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呢?我双拳握的紧紧地,努力让脑海不去想到这些令我厌烦的东西,但思维却由不得我,鲜红的色彩不断灼烧着我的神经,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启昌,怎么呢?”石头疑惑的看着我问道。“没怎么。”我心下城中无比,但嘴里却只是淡淡的应道,回头用目光慢慢地扫视了一圈这3个多月来我们防守的城墙,心中似乎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惆怅以及歉疚。但当我的目光在看到一只城垛边放置的大缸时停住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忽然闪现而出。大缸有着一名**双手合抱轮圆般粗细,大半人高,缸里装满了火油。这是帝**守城的时候用来引燃弓箭用的,在攻城车靠近城门时还可以作为焚烧攻城车的燃料。但今天雨势越下越大,胡蛮人所制造的这辆攻城车又完全是针对帝**的防御惯用手段来设计的,整座攻城车上覆盖了一层极为厚实的钢板,怪不得胡蛮今次这么容易就攻破了城门,恐怕选择在这个时候使用攻城车也俱是在胡蛮人算计之中的吧。对付攻城车除了在半途就予截杀以外,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火攻,一旦火攻被克制,那么就预示着准备短兵相接了。石头刚才顾及到我的伤势,手上力道有所放松,我一把挣脱了他的双手,顾不得肩膀上的疼痛,跑到城垛边向下仔细看去。首先印入我眼帘的就是大半个身子已经挤进了城门中间过道的胡蛮巨型攻城车,攻城车上用来撞击城门的包着铁皮的巨大木槌从靠近城内的一侧的城门洞里探了出来。我心念电转暗思道,这个位置勉强可以将我的想法付诸实施,我飞快的低下头开始在地面上寻找我所需要的最后一件东西,“启昌,你快点和我下去包扎啊。”石头见我脱离他的双臂,也跟着跑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我的一只胳膊,“快点放手,”我一甩之下未有甩脱,有些恼怒的大声叫道,可石头这个死脑筋任凭我激烈的情绪而视若不见,只是坚定的把我往后拉着,而且在我看来还有将我整个人扛起来的趋势。“石头,我命令你立刻将我放下!”我在与石头的拉扯当中忽的记起了自己的百夫长身份,一旦听到“命令”这两个字,石头的动作一下就楞住了,毕竟多年来的军旅生活让不管任何人对待“命令”二字都是极其的敏感。我见石头不再拉住我,就又急忙跑到城垛边,拽出了一条粗壮的绳索。这样的绳索在城楼上本就是常见之物,是专门用来将一些简便的军用物资如箭矢,滚木等直接从城内拉到城墙上的,所以并不十分难找。“启昌,老骆的话也是命令,我该听谁的才对啊?”我正在为自己找到的绳索兴奋,石头又瓮声瓮气的问了我一句。“当然听我的,”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现在官比老骆要大。”石头这次好像脑袋转了过来,“哦”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了。“石头,”我懒得去管石头现在在想些什么东西,头也不回的对他叫道,“过来帮我把绳子系在城垛上,”我趴在城垛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城门内的情形,“系的牢一点。”末了还不放心的加上了这么一句。石头做事倒是麻利,三两下就用绳索在城垛上打了个活扣,是那种军队里用来套马越抽越紧的活扣,系好以后问我道,“启昌,把绳子绑在城垛上干嘛?”我现在哪有时间解释给他听这个问题,转手用刀将露在肩膀外的箭杆给削断了,又顺手从地上拾起了一个头盔带在头上。此际我不敢将箭杆拔出,一旦拔出箭杆,那产生的剧烈疼痛和一下子难以止住的流血会让我暂时失去左臂的所有战斗力。“石头,一会你将这缸火油给我连缸扔到城门下去。”这份力气活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还蛮困难的,但对于石头来讲就是小菜一碟了,这也算是人尽其用吧。同时我的手也不因为讲话而停下,我从甲胄的裙摆下扯了一块长长的布条包在左手手掌之上,做好这一切,石头才再次“哦”了一声,不过依然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记住,石头,一会听我命令,成败在此一举。”说完我猛地将朴刀插回腰间,左手用力抓起一面用来防御的大盾,右手在两个城垛之间一按,跳上了城墙壁。胡蛮估计也注意到我的行为比较特殊,几人弯弓向我射来,我迅速将大盾护在身前,人半蹲在城垛之上,“石头,先把绳索从墙上摔下去。”话音刚落,一条长绳就被人从城头上抛落,我一咬牙,左手抓起在城垛上打结的绳索那头,也猛地向城墙下跳去,石头的惊呼声也传入我的耳中。城墙高达二十余米,若直接摔下去就算不死估计也得重伤,我缠着布条的左手跟绳索剧烈摩擦着,我的身体也随着绳索迅速下滑,但即使是缠着布条我还是感觉到手心**辣的疼。左肩的伤口也因为巨大的拽引力量而有如撕裂开来一般。我咬紧牙关,尽量将全身贴在大盾的内侧,身上的甲胄也不时与墙壁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我甚至还可以清楚的听见有几支箭矢射在大盾上所带来的闷响。注意着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当大约还有5、6米高的时候,我将自己全身的力量聚在双腿之上,用力往墙面一蹬,同时左手迅速脱离绳索,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向城门口内侧方向斜斜滑落。此时城门口无论是胡蛮战士还是我们帝国士兵都一时止住了面前的厮杀,用满是惊惧的眼神看着我。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我就已经滑落到了内侧城门口的正中央,身体的正下方有着几名张大了嘴巴的胡蛮,抬着满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的面孔看着我有如神助一般从天而降。人尚在半空中我就用左手将大盾摆放在胸腹下面,右手紧紧的按在朴刀的刀鞘之上,“嘭”的一声巨响,大盾加上我的重量将几名胡蛮战士重重的压倒在地面。我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借着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往前打了一个滚,朴刀也骤然拔出腰际,朝面前围困着几名帝国战士的胡蛮咽喉划去。瞬间就有两名胡蛮捂着咽喉在满眼饱含着惊奇、疑惑的眼神中倒了下来,而我的朴刀这时也已然**了第三名胡蛮的胸部。战场永远不会是一个人永恒表演的舞台,即使一个人再华丽的演出,在充斥着无止境的杀戮的战场之上,也不过如同射入长河的一枚微小石子,就算激起了瞬间绚烂的水花,也只是奔流长河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而已。我从之前由城壁上飞落,再用大盾击倒几名胡蛮士兵,直到手中的朴刀溅血,也不过是短短十数秒的时间而已,这小段时间之内,城门口似乎成为了我个人表演的场所,这在将来也许会成为今天拥挤在城门口有幸可以见到这一幕,并且存活下来的人们的谈资,一个算是不错的茶余饭后闲聊的小插曲,也仅仅是这样而已。但对于此刻的我来讲,这十数秒时间之内,已然耗光了我所有的力量,浑身上下都满是与墙壁碰撞所留下的瘀伤,更让自己觉得疲惫的是来自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这样的举动如果失败了,必定会被人冠上冲动、鲁莽的说法,自己不过是这场战斗中一个走过场的小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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