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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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比之胡蛮,除却物质文化层面上的巨大差异以外,在风土人情,生活秉性等方面也都是俱不相同。总体上来说帝国男子相较于胡蛮而言好附庸风雅,追求浮华,帝国女子则是以文雅、娴静为名。但胡蛮向来生活在环境恶劣的极北之地,无论男女都是以粗豪、大方,性格爽直为荣。像这样的生活习性的极大落差就直接导致了帝国整体的人文风格偏向细腻、精致,而胡蛮那种豪放的行为作风也就成为了帝国上下口中的未开化、野蛮血腥的代名词。但这些若只是在嘴上谈起倒也只是一笑了之的等闲小事,可是一旦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就直接反应在帝国的军事实力要远远比不上胡蛮,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帝国一直是出于被动挨打的一面。但换言之,帝国女子温柔如水的贤淑性情所带来的好评却是远远超过于胡蛮女性,甚至大半的胡蛮贵族也都已拥有帝国女子为一个美丽的梦想。这也使得每次胡蛮入侵帝国总是要掳走一批相貌上佳的帝国女子,这些女子通常会作为胡蛮贵族之间相互炫耀的一笔巨大财富,自然她们的命运也就是极为的可悲了。男儿大丈夫为国战死疆场,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同时也是无数好儿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绝佳机会,即使是马革裹尸也会成为一件让全家上下都觉得倍感荣耀的事情。但对于女子而言,战争除了可以给她们带来无尽的伤害以外,只会剩下陪伴终生的可怕梦魇。所以大部分的女子宁愿守着身边的男人平淡、安稳的过上一辈子,也不需要他们在纷飞的战火之中博取功名。我想馨懿就是这样的女子,经常从她对于鲜血或者兵刃的极端厌恶的眼神当中,我就可以深切的感受到她对于战争发自于骨子里的深深痛恨,或许这跟她的父母双亲俱都死在胡蛮的刀下以及她此刻作为奴隶的悲哀命运也有着很深的关系吧。馨懿同时也是一个极为善良的女子,从她和孟铁匠一齐悉心照料病重的自己开始,我就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一种糅合着感激、怜悯或者还有着一些淡淡的其他什么一些东西的莫名好感。此刻她站在我的身边,努力的将我扶住,这一时间让我对她的这种奇妙的感情也再大大的向上升华了一步。
可是我尚未来得及去好好体会一下这在我二十多年生命当中首次出现的这种温馨奇妙的感觉,就已经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所打断。而发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先前那个胡蛮的左贤王托勒密,他还是用着那副字正腔圆的帝国话喊道,“前面那位姑娘暂且留步。”我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一下子尚是没有确定他喊的那位姑娘是否就是我身边的馨懿。我不由得将脑袋向后转去,却正是瞧见左贤王那张满是微笑的脸庞正直勾勾的盯着我身边的馨懿。馨懿本是扶住我的双手也蓦的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就更为用力的抓住了我的衣衫。从她紧紧捉住我膀臂的双手还传来一阵慌乱的颤动,仿似一只暴露在苍狼面前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我心下也是传来一种心虚兼且愤怒的感觉,我故作镇定的用手在馨懿紧捉住我衣衫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对她说道,“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馨懿极是听话的已着微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轻轻嗯了一下,随即我也是调过头去,保持着与先前一样的步调走向湖边。但我确是十分清楚的感觉到馨懿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僵硬无比,我用眼角的余光略是瞄了馨懿一眼,赫然发现馨懿的脸上满是惊惧的神情,皮肤苍白的似乎像是死人一样。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般模样,只不过我又岂能够在馨懿面前表现出自己如此怯懦的一面。“张将军,麻烦你叫你身边的姑娘停住一下。”就在我也是心中忐忑不安之际,挬尔斤那阴柔的嗓音也在不远处响起,但听在此刻我的耳中,却只觉得阴森的可怕。但挬尔斤都已经指名道姓的要我停下,我又实在不好作出一幅充耳不闻的样子,在自己极度矛盾的心情之下,我不自然的止住了脚步。馨懿现下心中的想法即使我不能够全然知之,但大概我还是可以猜到一些。在我停住脚步的一瞬间,我感觉到拽着我的馨懿全身上下发出一丝剧烈的颤抖,这般颤抖虽是来得如此的剧烈,但在旁人看来却是几乎无法轻易察觉。这完全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深深恐惧,似乎还带着一股浓厚的绝望。“这位姑娘,恕本王冒昧,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左贤王托勒密的声音似乎更为柔和了一些,但却是掩盖不住其中的喜悦之情。我在这一刻,只感受到一种发自于灵魂深处的冰凉感觉,馨懿本是紧捉着我衣衫的双手似乎是松了下来,无力的搭在自己的身前。她抬起头紧紧的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一种乞怜、无助的让我几是不敢对视的凄凉味道。我心中隐隐有着要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周全的冲动,但仿佛总是缺少了一些些勇气。似乎是畏惧什么东西似的,我将眼神划过馨懿望向我的目光,让自己的眼睛看向其他的地方。或许是自己的错觉罢了,我好像是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是轻微的叹息之声,紧接着馨懿缓缓的转过身去。她转动的身体带来一丝含着特有少女幽香的好闻的味道,但这股香味却让自己的心像是要裂开一般,我的膀臂微微抖动了一下,似是想要抓住转过身去的馨懿一般。但终究没有来得及将手探出捉住馨懿,我的耳中就又再传来挬尔斤那阴柔的声音。估计是刚才馨懿没有丝毫回答左贤王问话的意思,挬尔斤就在一旁代为回答道,“左贤王,此女子乃是天水城中原帝国城守的千金,现在是呼延若水万夫长大人的奴隶。”挬尔斤所用的乃是帝国话,所以我也是听得一清二楚。我心中暗感吃惊,实在是未曾想到馨懿竟会是天水城城守的千金小姐,在帝国之中,如同天水城这般重要的边陲重镇,城守最少也需要统制一级方可任命,想来若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幸识得馨懿这般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更不可能与馨懿她如此患难相处这么多日。但更让我觉得惊讶,或者是说感到痛心、愤恨的则是馨懿竟然也是和我一样,被作为了呼延若水这厮的奴隶。想来当初在帝**中之时,呼延若水见到馨懿的父亲方要执下属之礼,但今日他原来上级的女儿竟变作了他的私人奴隶。我想到这里,已是不知道何时也将自己的身体转了过去,却正好看见馨懿似是满面伤痛的用手抚着肩头,从她手掌紧压着肩头的地方看来,正是被胡蛮烙下印记的位置。大概馨懿也是于我一般如此的痛恨这个鲜红的烙印吧,这个烙印对于我们而言,并非是烙在身体上的一个记号那么简单,它是代表了自己离开了原先的自由生活,一种永恒屈辱的苦涩象征。“哦,”不待我继续想下去,左贤王口中微微惊异的吐出一个音节,随即他又说道,不过他说话的对象似乎是呼延若水。“这么说来,这位姑娘还是本王赐予呼延万夫长的了。”呼延若水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悸动,只是沉声应了一声“是”。“左贤王,”挬尔斤插口说道,“当日天水城破,呼延万夫长当居首功。况且当日呼延万夫长在城门附近曾被帝**击伤,这名原帝**城守之女便是左贤王您赐予呼延万夫长的赏品。”呼延若水当日也被击伤吗?我听挬尔斤这满含讥讽的说话,心中也不由的升起一丝快意,但却是不知道击伤呼延若水的乃是何人,倘若自己还有机会有幸遇到他,真当的好好与其痛饮一番。呼延若水听到挬尔斤当众揭他的伤疤,鼻中重重哼了一声,但依然不去多话。左贤王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一幅十分后悔惋惜的模样,几次欲说些什么,但似乎却是不知道该是如何开口。挬尔斤在一旁瞧了半天,突然又发出一声阴阴的笑声,继续开口道,“左贤王,其实当日击伤呼延万夫长的人,今日就在王叔的眼前。”“哦?”左贤王又是一声约是惊叹的低呼,我也是心下一凛,不由的张目向四下看去,但却是赫然发现我们这些人周围除去几名胡蛮的护卫以外,竟是再没有旁人,而我也是正巧看见左贤王向我射出的眼神。我心下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莫不是挬尔斤所说的当日击伤呼延若水之人就是自己吗?我脑中电光火石的回想起当初自己与呼延若水力拼的场景,但自己却是始终只是记得自己当时倒飞而出的狼狈模样,没有丝毫一点关于呼延若水受伤的印象。那天自己在于呼延若水交手以后,就似乎再未有对呼延若水的任何记忆,当时自己已是陷入仿似疯狂的境地里面,却也是未再刻意的去搜寻过呼延若水,可能是呼延若水与我同时受创,他也许被其他胡蛮士兵给扶下战场了吧。我尚在暗自揣度当中,左贤王倒是向挬尔斤问道,“当日击伤呼延万夫长的莫不是就是眼前此人?”说着他还将手指向我的方向。挬尔斤脸上发出一丝更为浓厚的笑意,点头应道,“左贤王明鉴,正是此人无异。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更何况此人今日尚且空手击杀了一只成年的螯龙,他确是有着几分本事。”左贤王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嘴角划出一丝我不是很能够看的明白的莫测笑意,我心下又是紧张,又是有些个欢喜。紧张是因为我听得清楚呼延若水此刻在胡蛮中身份颇是不低,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因为我而被挬尔斤大大剥了颜面,难保呼延若水不会迁怒于我,而欢喜的则是自己当日的一击确是正如同我的猜想,让自己和呼延若水两败俱伤,看来当日自己体内的那股莫名气息运用到刀剑之上,确实有着莫大的威势,这也算是先为惨死在胡蛮刀下的老骆他们讨回一些小小的利息。左贤王却突然叹了一口气,声音之中还似乎颇有着一些遗憾。他这声叹息也打断了我的臆想,我侧耳听他叹道,“想我偰摩族纵横天下,但像如此勇士也不多见,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啊,可惜!”我虽是知道这声叹息只不过是左贤王一时有感而发,到并非是为了赞扬于我,更何况我与他们还是站在极端对立的立场之上,但此刻听在耳中,还是似乎觉得脸面上有些微微发烫。我现下只是希望左贤王他们被其他的事情打扰了思路,不再提起馨懿,即使是让呼延若水迁怒与我,我也是心甘情愿。就在自己内心默默不断的祈祷之时,挬尔斤却又发声道。他先是对呼延若水拱了拱手,才再度阴不阴阳不阳的言道,“呼延万夫长,今日小王想向呼延万夫长你讨个人情。小王观左贤王似是对这名女奴颇是有些好感,却不知呼延万夫长是否可以忍痛割爱,将这名女奴转赠与左贤王,来日小王自有重谢。”挬尔斤此言一出,左贤王脸上顿时面露喜色,我心下倒是大大的咯噔了一下,心中对挬尔斤的怒气蓦地又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在我的眼角余光之下,馨懿的身体也是再次晃了一下,我不忍再看她这幅模样,轻轻地伸出右手,扶住馨懿她的肩膀。手刚刚触碰到馨懿的身体,我就觉得馨懿似乎身体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不受控制的打着颤,只不过因为幅度过于微小,加之她身穿的衣服颇为宽大,完全是将她原本娇小的身躯全然死死的包裹在里面,致使我即使一直站在她的身旁也未有发现她竟是惊恐成这般模样。我心下又是歉然,又是怜惜,不由得手中更加上了些许力气,牢牢的支撑住馨懿的身体,随即馨懿似乎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我扶住他的手掌之上,若非有我此刻手掌的扶持,她自己几乎无法站立。对于刚刚挬尔斤的提议,呼延若水脸上还是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挬尔斤并不是在对他说话一样。我心中也是再次祈祷,希望呼延若水当即回绝挬尔斤。时间过得越发缓慢起来,刚刚在水中与那只叫做螯龙的怪兽搏斗过,身体上下满是湿漉漉的,站在这里半响,被风吹的浑身现出一些冰冷的寒意。但身上的寒意又怎能比得上内心的严酷,呼延若水在闷声过了好一会后,嘴里说出了一句让我的灵魂都几乎要被冻结起来的话语。呼延若水脸面上还是那副死板板的表情,口中倒也是木然的,仿若事不关己的沉声说道,“既是左贤王对这名女子有意,我就将她转赠与左贤王就是。”“那就多谢呼延万夫长高义,本王倒是却之不恭了。”左贤王嘴里发出几声长笑,其中满含着他此刻心中的喜悦之情。我只听到这里,下面左贤王似乎还跟呼延若水说了些话,但我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胸中只是空荡荡的异常难受,想要填些个什么东西进去,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我眼中只是模糊的看见左贤王慢慢向我们走了过来,脸上还蕴含极为亲切欢喜的笑容。“我不是女奴!我是帝国堂堂城守大人的女儿!我需要符合我身份的礼遇!”蓦地馨懿挣脱了我扶住她的手掌,她的身体似乎是在一瞬间发出了让我也感到颇为吃惊的勇气,我也被她现下这朗朗的说话声带回到了现实当中。挬尔斤又发出几声阴测测的笑声,“帝国城守算得了什么?姑娘你可知道这位左贤王乃是我们偰摩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了不起的大人物,只要你跟了左贤王,又岂不是你前世修来的莫大福份。”左贤王听得挬尔斤如此言语,脸上笑意也是越发浓厚,似乎是在称赞挬尔斤的言语极是得体。馨懿对挬尔斤的话只是报之极为轻蔑的一笑,她用手将略显凌乱的长发向后理了一理,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乌黑长发滚落到地面之上,似乎还有几颗水滴随着她划过我眼前的发丝溅落到我的脸上,一种冰凉的感觉让我心中隐隐发痛。馨懿恢复了她生为帝国城守女儿的尊贵气息,用着她那种我早已熟悉却又似乎带着一些陌生的清脆语声开口道,“你们这些胡人一向极是凶蛮,我又岂能委身于你们这些双手沾满着我们帝**民鲜血的生番,若是我如此作为,又怎能对得起身生父母的在天之灵!”馨懿一向修养极好,从未如我们这般称呼这些胡人为胡蛮,但今日她也说出生番这等词语,想来心中确是震怒到了极点,或许还有着一种完全豁出去,决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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