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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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物的存在自然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天地亦是如此。悠悠苍天在此刻也似乎被天水城中的惨象所震惊,洁白的雪花落得更快了,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冰凉的雪瓣落满所有人的身上。胸中再过于激烈的伤痛也被这纷飞的大雪渐渐冻至麻木,我有如一尊雕像一般静静地站在天地之间,整个人几乎忘记了该去如何呼吸,直到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这场大雪所带走,直到体内的血液全部化为冰冻。慢慢地整个地牢之外传出了阵阵啜泣之声,仿佛这种悲伤的情绪有着极强的传染性,渐渐有着更多的人群也跟着默默饮泣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低声的饮泣有着愈演愈烈之势,逐渐化作大声的号哭,片刻之间整个大地都被一片声震四野的哭喊声所掩盖。我对这一切的悲哀号泣犹若未闻,只是似乎心中的最深处有着什么东西被击碎了一样,我眼眸中周围的景象越来越是模糊了起来,浑身上下隐隐发麻,几乎有着想撕碎眼前所有一切的强烈冲动。我的拳头不受控制的要握成一团,可是身体已是被冻得僵直,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一丝一毫。
“哭什么!全部闭嘴!”一声满是浓烈胡蛮腔调的大吼声从人群外传来,接着一阵阵皮鞭抽击在**之上的呼啸声四处响起。面对全副武装的胡蛮军队,手无寸铁的帝国平民百姓兴不起一丝的反抗念头,除了被皮鞭抽中的人发出一阵阵的惨呼以外,哭声渐渐被止住了。“你傻傻的站在这里做什么?!”随着一声暴喝,一声清脆的皮鞭抽击之音在我的背后猛然响起。皮鞭上的倒刺带着一缕红色的鲜血从我背上滴落在地,在我脚下的雪地中抹上一丝鲜艳的色彩。这一鞭子带给我的剧烈疼痛似乎将我内心深处的一种模糊的东西被击醒了。瞬时间两行热泪从我的双眸中夺眶而出,我浑身上下的肌肉没来由的紧绷在一起,我也蓦地恢复了身体的行动能力。我猛然将目光射向挥鞭击中我的胡蛮,眼中满含着痛苦、愤怒的激烈情绪。眼前的胡蛮也似乎被我这瞬间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势约是吓了一跳,他往后稍微退了一小步,脸上挂上了一幅极是恼怒的神情,嘴里恶狠狠的用胡蛮话骂了一句。我虽是听不懂,但也知道这个胡蛮所骂我的话是极难听的。我此刻什么也顾不上,朝着这名胡蛮猛然跨上了一步,扬手就是一拳重重的击在他的脸上。按道理来讲,我现在身体几已被冻得麻木,这一拳尽管是用尽我全身的力量打出,但无论力道或是速度都算的上是十分的缓慢,但这名胡蛮明显是未曾想到我这个身无寸铁的俘虏还敢于还手,所以当即被我结结实实的将一拳印在了脸庞中央。但毕竟这一拳的力道不大,胡蛮只是蹬蹬的往后退了两步就止住了身形,紧接着嘴里就“嗷嗷“嘶喝着向我迎面扑来。我本是有伤在身,加之数日未曾进食,现在身体极为虚弱,在这名胡蛮暴怒之下当即就被踹倒在地,然后雨水般的鞭影就发疯似的落在我跌倒的身体之上。我被这一顿急剧而来的鞭打抽得几乎双眼发黑,实在是抽不出一丝的力量起身反抗,只好将身体尽量蜷缩成一团,双臂将脑袋紧紧抱在中间,耳中间或还传来一阵阵其他胡蛮的欢欣叫嚣之声。我正以为自己即刻将死在这一顿劈头盖脸的皮鞭之下时,忽然有一双手抱住了我,接着还是那阵苍老的声音在我身边响了起来,“军爷,这孩子生着病,脑袋不好使,求您别再打他了。”或许周围的胡蛮压根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打在身体上皮鞭反而越发迅猛了起来。紧接着一个魁梧结实的身影就紧紧地伏在了我的身上,耳中还传来了阵阵断断续续的讨饶之声。我现在好想将为我遮住大半鞭挞的大汉推下身来,可是全身却是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量,人在情绪激动之下也渐渐神志迷糊了起来。“住手!”就在我即将昏厥过去的时候,一道我似曾相识的声音传入耳中,听到这声声音,我倒是心中一个激灵,头脑中蓦地涌上一股极为愤恨的暴戾情绪,整个人也稍微清醒了过来。正在疯狂抽打着我们的胡蛮似乎并不买这个让我涌起暴戾情绪的语音主人的帐,依旧是无休无止的挥动着手中的皮鞭,力道反似又加上了几分。“叫你住手听到了没有!”这个声音的主人好像跨了数步上前,接着就有一根带着倒刺的皮鞭重重的落在了我的眼前,我耳中似乎还听到了一阵痛叫之声从刚才抽打我们的胡蛮口中发出。我身体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我吃力的翻身坐了起来,反手将伏在我身上的大汉扶的靠在我臂弯里。随着我眼睛的转动,小五那张让我极是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小五此刻已是换上了一身胡蛮的装束,头发却并未像胡蛮那样给扎成小辫又或直接散落在肩上,倒依然是如同帝国人士一般在头上打了一个发髻。小五的面前还站着一名对着他怒目而视的胡蛮,正是刚刚挥鞭抽打我们的那一个,他的左手正紧紧地握着他的右腕,想来刚才是小五夺下了他的皮鞭,在这个胡蛮身后还站着一群其他胡蛮,据都是一幅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估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小五夺下皮鞭让这个胡蛮大为失了面子,他脸上浮上一层青气,接着发出一声大吼,迅速从腰间拔出弯刀向小五冲来。我心中丝毫不感激小五刚刚救了我一命,倒是恨不得眼前这名扑上来的胡蛮可以一刀生劈了他。“住手!”在那名胡蛮刚刚将弯刀由腰间拔出,我就又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我脸上一瞬间面色惨变,一口逆血仿似在片刻之间冲至胸前,我抬眼向这个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正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呼延若水。呼延若水也是身着一身胡蛮的打扮,不过看上去倒是颇为华贵,像极了胡蛮当中的王公贵族的装束,与周围的胡蛮士兵看上去大是不同。我心中恨极,扶住大汉的手上也不由自主的加上一股力道,大汉似乎也有所察觉,吃力的撑起身来大口喘了两口粗气。我被大汉这番动作勾起了注意,神情稍为平复。呼延若水看都未看我一眼即大步走到我的身前,手指着我旁边的大汉用帝国话大声对面前的胡蛮喝道,“这是天水城中的铁匠,托勒密左贤王有令,城中工匠一律不得滥杀,你敢抗令不尊!”面前的胡蛮满面都是疑惑的表情,想来是听不懂呼延若水这一长句帝国话。呼延若水面上浮起一股讥讽的色泽,又大声用胡蛮话说了两句,顿时面前的这些个胡蛮一起躬身大声应了一句,我虽是听不懂,但想来也就是“遵命”一类的言辞了。既是如此,这群胡蛮连对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起转身散去,只是在看向呼延若水的眼神中带着一些狠毒不满的神采。呼延若水对这些倒是似若未见,反而将目光射向还坐在地上的我的身上。
我不愿意在呼延若水面前低下身子,当即暗自咬着牙,强忍着周身的剧烈痛楚从地上爬了起来。“孟铁匠,你还好吧。”呼延若水的目光只是在我的身上扫了一圈就离开了,反而将手伸向我旁边尚未从地上爬起的大汉,似乎与他颇为熟悉。原来他姓孟啊,我听到呼延若水对大汉的称呼也暗自记在心间,大丈夫恩怨分明,眼前这位大汉屡次维护与我,我自然要好好报答与他。可是就凭我现在这番处境还拿什么来报答别人?我心中苦笑一下,再次将目光移向呼延若水。孟铁匠却是丝毫不去理会呼延若水向他伸来想要扶他起身的手,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我连忙弯下腰帮助他站了起来。孟铁匠表示感谢亦或是作安慰的拍了我两下肩膀,冷冷的瞧了呼延若水一眼,满面俱是不屑之意。“孟铁匠,”呼延若水面上颇是尴尬,也似乎带着一丝羞赧之色,开口对孟铁匠再次说道,但仅仅是叫了孟铁匠三个字就似再说不下去,手中拳头一会握紧一会松开,我看得倒是更加添上几分鄙视之意。“小伙子,不要冲动,走吧。”孟铁匠似乎是把呼延若水当作不存在一般,低声对我说了一句,缓缓的向不远处的帝国平民走去。我赶紧跟上脚步,却依旧压不下心中的怒气,又再次回头恨恨地看了呼延若水一眼。“张启昌,你不要枉自送了自己的性命。”呼延若水见我回头,倒是并不在意我此刻极是怨毒的目光,反倒是对我说了一句。呼延若水不说话还好,他这么一开口反而将我强自压下去的怒气挑的高涨起来,我心头一热恨声说道,“呼延若水,但叫我张启昌留的一日性命也要为这天水城中枉死的千万性命讨回个公道。”呼延若水面色又是一阵发青,他身边的小五倒是一下子冲到我的面前,对着我的脸颊狠狠的来上了一拳,嘴里骂道,“你这个蠢货,若不是呼延大人,刚刚你已经丢了性命,还敢在此放肆!”我身体极是虚弱,脸上在中了小五这重重一拳之后接连向后退上了好几步,若不是孟铁匠一把拉住我,我肯定会摔倒在地。“小五,退下!”呼延若水见小五向我挥拳,当即大声喝止住他,我依旧不领呼延若水的情,往地面吐了一口刚刚被小五打破的牙龈所渗出的血水,斜眼看着呼延若水道,“大丈夫死则死尔,又何用你这种无耻小人搭救。”小五闻言又待大声骂我,却被呼延若水一把揪住手臂,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回肚子里。我不再去看呼延若水,蓦地转过头去,耳中却又传来呼延若水悠悠的声音,“张启昌,你好自为之吧。”我再次重重的冷哼一声,随着孟铁匠头也不回的走进帝国平民当中。

我瞧见过不少被帝**俘虏的胡蛮,最后一般都是被押回帝国内地给卖做苦力,但却从未想过自己竟有被胡蛮俘虏的一天,更何况胡蛮对待帝**俘虏向来力斩无赦,但为何我还能够活到现在?要是说胡蛮误将我当作帝国平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我被关押在地牢里的时候,身上的甲胄已被胡蛮扒去,又何况我当日是在血战之中晕迷过去方才被胡蛮捉住,这一切俱都说明胡蛮很清楚我是帝**的身份。难道是呼延若水搭救我的吗?我心中隐隐有些明了,但自己却始终不愿意承认。我环眼看了一下场中的俘虏,却是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或许还会有如同我一般的帝**士吧,我再次努力在人群中辨认了一番,虽然帝**我不可能个个都认识,但帝**人与老百姓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那就是一种长期在战场上被血与火锤炼过以后产生的气质,所以即使将甲胄剥去,还是可以很轻易的将帝**和平民百姓区分开来。或许祥子除外吧,祥子还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身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脱去,他实在是不像一名长期经历生与死的帝**人。想起祥子的音容笑貌,我心下又是一阵黯然神伤,记得我还答应过祥子在这场战斗结束以后教他骑马的,但现在却是永远不可能实现我这个诺言了,我似乎感觉到又一些滚烫的液体在眼中滚动,几乎要落出眼眶。我深吸了一口气。从又将精神集中在人群当中,但结果依旧让我十分的失望,因为在我的视线中没有一个与我一般的帝国士兵。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为铁壁营其他的人更是担忧,还是只能祝他们好运吧,但或许他们即使战死在战场之上也要比被胡俘虏强上百倍。就在我这么胡思乱想的期间,我们所有人的双手都被胡蛮用粗麻绳牢牢的给捆住了。不仅如此,顺着我们被捆住的双手,每十个人就被连成长长的一串,两人之间连接的长绳不过半米左右。孟铁匠就被捆在我的前面,我身后却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只是身上脸上俱都是一片黑乎乎的风尘之色,散乱的长发将她的脸庞大半遮住,让人实在无法看清她的相貌。我们都站在地牢上面的广场之内,地牢周围本就没有多少建筑,仅有的几栋房屋也几乎被烧为平地,所以我的视线倒是极为辽阔。我粗略估算了一下站在场上的俘虏,大约两、三千人样子,基本都是壮年男子,还有少部分年轻女子。像孟铁匠一般年岁的人却极是少见,估计正如呼延若水先前所讲,这些人大都是工匠之类的吧。诺大一个天水城难道只剩下我们这数千人还活着吗?我用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心中暗自寄望多逃得一些人出城去,但忽然之间内心深处却升起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若是我当初早早的将呼延若水的异样告之大营,那么或许就可以避免这场城破的灾难了,所以或许我才是这场城破惨剧的真正罪人。我心下越发痛楚,只觉得有千万根锋利的尖针在刺着我的心脏,无数的凄惨哀号在我耳边不断响起。直到最后化为了“呼延若水”四个血红的大字,我眼中似乎也泛射出一缕红光,唯有苦苦咬牙忍受着心中的无尽苦痛。
西北的气候在夜间最为寒冷,特别是天空还飞舞着漫天的雪花的时候。在平常,除非是轮到夜间值勤,不然现在我肯定是躲在温暖的营帐当中,甜美的进入了梦乡。说不定有时我还会弄上一口烧酒,火烫的烧酒顺着喉管流编全身,这恐怕实在是人生当作最为惬意的享受。我越想浑身上下越是冷的厉害,肚中也是“咕咕”的传来一阵肠鸣,我悄然向周围看去,却是发现大多数人也是如我一般,蜷缩成一团,身体瑟瑟发抖,却哪里能够睡得着。先前胡蛮将我们这些俘虏串在一起捆绑好了之后,就让我们临时在地面上搭建起了几个大型的帐篷,也就是现在我们所住的地方。人双手被绑在一起自然不太好做事,但毕竟大家人多,互相协作之下帐篷倒是不难完工,可是这种大型帐篷实在过于简陋,我们数十号人被关在一顶帐篷之中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的温暖,只能够听见帐篷外呼啸的风声。快到晚上的时候,我们倒是一人被发了两个已快要风干的馒头,就着地上的雪水吞进肚子里,两日夜水米未尽的饥饿感觉,怎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填饱肚子,但又有谁会去寄望胡蛮可以喂饱大家?原先我们被关押的地牢给胡蛮一把火烧了,但现在的自己却无比想念那股让我反胃的**的味道,毕竟地牢要比这里暖和上许多。大约胡蛮是要撤离天水城了吧,我将脑袋钻进被捆住的双手之间,双臂之间的些微温暖似乎让我感觉暖和了一点,渐渐的我也在这仅有的一丝温暖当中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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