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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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是有着千般万种的无奈,我的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下达撤军的命令。但现在的我却并非是一个只需要考虑自身的安危就可以的普通帝国士兵,我随意下达的一个命令就会关系到身边数百号帝国战士的性命。对于我而言,这不仅仅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眼中帝国用来作战的工具而已,那毕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每一条生命之后还有着无数深爱着他的人们,面对这样的他们,我实在没有办法草率的就做出种种决定。我是想做一名英雄,也会幻想自己带领着身边的这一群战士夺还了天水城西门,无尽的荣誉、鲜花包围着我,功名利禄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即使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失去生命也会想要获取的东西,但在我看来这却绝不是罔顾他人性命的理由。我之前一直对大营可以迅速发兵前来支援我们抱有着极大地希望,但从我奉令领兵出发夺还西门,直到在这条长街街口血战了大半夜为止,少说也过去了数个时辰不止,原本是漆黑的天空也已经渐渐透出了些许黎明的曙光。如果会有援军前来,那么即使是爬也应该到达了,但此刻我的眼中除了看见一个接一个的帝国战士慢慢倒下以外,就是仿佛无穷无尽斩杀不完的胡蛮。所以即使是我不愿意承认也好,亦或不敢承认也罢,但周平虏的话确是深深地刺激到了我的灵魂深处,原来自己的内心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卑劣的一个小人,一时之间我只觉得胸口似乎有着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说什么军令不可违之类的言语来掩饰,又或者以什么城中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来标榜自己,其实这都不过是我贪功想成为英雄的借口而已。此刻我的心似乎痛的楸成一团,自己将手用力的捂在心窝上面,大声的喘了两口粗气,唯有暗自希望现在下达撤退的命令还不算太晚。
“张将军你快看,那不是呼延若水吗?”莫邦武忽然用力的扯了我胳膊一下,大声对我说道。我闻言向对面胡蛮军中看去,一个高大甚是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从胡蛮军阵中向我们慢慢行来。“呼延若水。”我口中无意识的轻声念道,心里面却泛起一股复杂难言的异样情绪。环眼看了下周围众人,他们脸上亦都是一幅幅激烈的表情,有的是满面咬牙切齿的愤恨,也有的是一脸无尽的迷惘,甚至还有不少将士竟然流露出兴奋的神采出来。我用力捏了一下拳头,深知对面此人正是造成今夜局面的罪魁祸首,蓬勃的怒气渐渐涌上心头。我蓦地将腰间的朴刀抽出,拨开面前的帝**士,大步迈到阵前。一时之间敌我两军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厮杀,纷纷退回各自的军阵之中,并自动为我和呼延若水让出一条道出来。在距离大约相隔五十步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呼延若水也是勒马不前。我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呼延若水,竟发现他的双目之中似乎也有着些许痛苦之色,而且我敢断言,这绝非装出来的虚假之情,确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深刻情绪。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杀意伴随着我翘起的嘴角蔓延到全身。想起身边倒下的帝**士脸上所浮现出的种种不甘表情,城内百姓响彻了整夜的满含着惊恐、悲伤的呼号,一幕幕景象似是利剑一般不断的切割着我的心灵。盛怒之下我体内的气息也随着我的心意像发了疯似的急速旋转着,竟有着一种破体而出的奇妙感觉,我强行压下立即扑上去将呼延若水撕碎的冲动,胸膛由于自己过于激昂的情绪而剧烈的起伏着。“张启昌。”呼延若水不带一点感情的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却只是双目通红的死死盯住他的脸庞,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呼延若水早已在我此刻凌厉而又疯狂的眼神中被杀死无数次。“你果然是个人才。”呼延若水也不介意我这幅欲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还是面色木然的说道,口里虽然说的是夸赞我的话,但我却感觉话音入耳,浑身上下凉飕飕的极是不舒服。我现在真的很想大声质问呼延若水为何要变节投靠胡蛮,但看着面前这张让我深恶痛绝的面孔,自己却因为极端的愤怒而说不出话来。呼延若水又是静静地看了我半响,见我依然没有丝毫其他的言语举动,就又开口说道,“投降吧,这样大家都不会丢了性命。”他的话音不同于往日那般高昂、洪亮,却仿佛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犹如恶魔一样,将我一步步引向无底的深崖。此时呼延若水极是高壮的身影在我的眼中竟然变得模糊起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帝国将军与在胡蛮面前卑躬屈膝的险恶小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慢慢重叠在一齐。我曾经为了可以接下呼延若水的三刀而沾沾自喜良久,也曾为得到呼延若水的夸赞而心存感激,但现在只是为自己曾在呼延若水帐下任职而感觉到恶心,好像活生生的吞下一条蛆虫般的极度的恶心。我努力甩了甩发胀的头脑,用力在地面上啐了一口,并且将握在手中紧紧地朴刀斜斜指向呼延若水,大声说道,“我们大好帝国男儿又岂能如你这般甘为胡蛮走狗!”我自觉此话说的大气磅礴,极是有些气势,但呼延若水仅仅是轻蔑的一笑,但也并不发怒,再次开口对我说道,“帝国吗?难得这样的帝国还有着你这般赤诚之士。”他的话音很轻,若不是此刻我们周围已经停止了厮杀,我绝不可能听的到他这样的一句话。“令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猛然将头高高仰起,高声喝道,“呼延若水!既然你已甘为胡蛮走狗,我们全军上下今日唯有力战而亡,以雪铁壁营5联队的污名!誓不与你同流合污!”“张启昌!”呼延若水瞬时脸上神色惨变,大喝道,“你可有问过你身后众将士,是否任谁都如你这般不顾性命!”我正欲答话,却听得我身后帝**中响起一个粗豪的嗓音,却是刘三无疑。刘三此刻也是满腹怒气,他本是大老粗一名,这会儿更是大声骂道,“**的呼延若水!你自己忘了列祖列宗姓甚名谁,却还要我们如你一样不堪,你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老子今日有死而已,有种就放马过来!”随着刘三的怒骂声,帝**中响起一片喝彩,呼延若水在马上嘴巴张了张,似是要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未开得了口。我生怕呼延若水现下恼羞成怒,唯有暗自紧张的盯着他凝神戒备,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呼延若水倒是未曾动弹,但突然之间我却看见一道乌黑的亮光向我电射而来。幸亏我此时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当即将手中的朴刀用力向那道乌光斩去。“当”的一声脆响,点点火星从我的刀锋之上溅射出来,一股极大地力量也传至我的手臂,我心下大惊,竟然发现此箭通体皆由精铁所制,与今夜射中郑统领的那支一般无二。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直到此刻我身后众军士方才反应过来,当即帝**中就发出阵阵喝骂之声。我尚未来得及听清楚帝**骂些什么东西,就看见另外一道乌黑的箭光从胡蛮军中向我扑面而来。“连珠箭!”我低喝一声,心下却是惊惧异常,实未曾想到此射箭之人竟然如同熊亦文一般使出连珠箭手法,况且凭此箭的力道若是要开出连珠箭,那么所需耗费的力量之大实在是令我难以想象。但此时我哪有空闲去想象胡蛮军中的射箭之人,刚才在用朴刀挡住上一箭之时,箭中所蕴藏的巨大力量就已经使我手臂到现在尚在微微发麻。我不敢再硬接这第二箭,只得向身侧一个翻滚,欲要避开其锋芒。但经过大半夜的血战,我的体力已有些跟不上身体以及精神上的双重巨大消耗,使得我现下的动作要比之平常约为慢上了稍许,虽是将将躲开了此箭的穿膛之灾,但终究未能尽数躲避开去。我只听得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之声在自己的肩头响起,即使是隔着帝**中用精铁所制的甲胄,我亦是感到有种**辣的疼痛在肩头升起。看来此放箭之人定是要取了我的性命不可,不等我这个念头转遍大脑,就听见几声“小心!”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我身体反应一向极快,在听到“小心”之时腰间就已经发力从地面弹起,但即使我的动作再快却又哪能比的上箭速。我身体尚在半空中尚未挺直,就已经感觉到一股死亡逼近的恐惧笼罩住我的全身,霎时间冷汗就沾湿了我的衣甲。就在这我以为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心中好像突然尽数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是闭目等待死亡的降临。但这时耳中却隐约听到“叮”的一响,紧接着传来一声痛极而发的闷哼,同时自己整个身体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了出去。我心念电转,猛然将力量用在腰间,不等身体被刚才撞上来的力量再次弄翻在地,就已经单足踏在地面之上,接着人有如标枪一般立了起来。但毕竟我一时之间无法尽数消除这次撞击的余力,我又在地面连连倒退了数步,同时手中的朴刀也已经摆放在胸前。

就在我尚且没有站稳的时候,我却听见对面胡蛮阵中传来呼延若水的一声暴喝,“桲尔斤!你在做什么?”或许因为呼延若水这声大喝,胡蛮阵中不再有箭矢射来,我身后的帝国兵也赶到我的面前,四面八方的将我保护在中间。我趁机向一旁我先前被撞飞的地方看去,却见宇轩双手抱着大腿蜷缩成一团,一条触目的黑色长箭牢牢扎在他的大腿之上,并且将他的大腿完全射穿,鲜红的鲜血流的满地都是。而宇轩身旁的地面上还躺落着一只帝**惯用的白色弓箭。我稍一思索,便即心中恍然。想来是刚刚宇轩离我很近,发现我已经无法再避开这第三只箭,情急之下便飞身将我撞开,却不想反倒成了我的替罪羔羊。至于那支帝**的弓箭,自然也是帝**中有人所发,大概是希望可以在半空就击落那支胡蛮所射的黑色长箭。但却未曾想到刚才那支黑色长箭的力量竟是如此巨大,虽说射中了它,但却并未将之击落。而我想帝**中发出弓箭之人,想来又必定是熊亦文了。要想以自己手中的弓箭击中半空中疾驰而来的长箭,这份眼力以及准头,我们联队除了熊亦文绝不做第二人想。我慌忙跑到宇轩的身边,却听得对面胡蛮阵中传来一阵极阴柔的声音。“呼延若水,你在帝国真的是时间待的太久了一些,怎么现在废话这么许多,哪有半点我们草原男儿的直爽。”这个声音的腔调极是怪异,配合上那股阴柔却绝对不是女声的嗓音,我陡然全身上下树起了鸡皮疙瘩。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个人,想来那几支差点取了我性命的长箭就是此人所发。即使我现在距离呼延若水尚有一小段距离,但呼延若水鼻中所喷出的闷哼之声我依旧是听的一清二楚。想来呼延若水此刻心中怒极,但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不再吱声,那个阴柔的怪异腔调又再响了起来,但此会却是只有一个简单的胡蛮语言的音节。我在帝国边陲与胡蛮军队打交道也这么些年了,这种简单的音节倒也听得懂,若是翻译成我们帝国话就是“杀!”顿时间胡蛮军中发出了无数的厉啸,血腥的味道再次向我们迎面扑来。此刻我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我惨然的向周围深深看上一眼,发现帝**士面上俱都浮上了一层死灰般的色泽,恐惧以及死亡的阴影沉重的压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头。但即使知道死亡即将到来,可是帝**士对胡蛮历来深切的仇恨也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决死之意,此刻每一个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死灰色泽的脸庞上也印上了一副决绝的神采。能活下一个算是一个吧。我一咬牙,回首对身后众人喝道,“铁壁营5联队全体将士听令!”我将胸膛挺得笔直,不理会浑身上下在今夜战斗中所留下的大小伤口所带来的痛楚,用我最大的肺活量喊话道,“3支队全体将士随我留下阻敌,其余人等由1支队百夫长莫邦武指挥,迅速向大营方向撤退!”“张启昌你这个王八蛋!又想一个人做英雄吗!”不等我的话音完全落下,周平虏的怒吼声就像是炸雷一般在我耳边响起,我心中无喜无忧,不去理会周平虏这个浑人,正色对周围帝国将士喝道,“军令如山,包括3支队在内的所有受伤将士也俱都一并撤走!违令者立斩无赦!”其实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给所有人包括我下令留下断后的3支队留下了退路,毕竟经过一夜血战,无论是谁都已是或多或少受了一些伤。但我却未曾想到若是所有人都贪恋自己的性命,那岂非无人断后了吗?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慈不掌兵”这个道理吧。下令之后我已不愿意再去看结果,我大吼着向胡蛮冲去。
不知我现在这幅样子算不算的上是慷慨赴死,我心中竟在此时冒出了这样的荒谬念头,紧接着就被刀剑撞击的声音打断了思路。我现下完全是一种以命搏命的疯狂打法,丝毫不去顾忌身上会被胡蛮击中,抱着必死之心的我半步也不退后,每次将手中的朴刀挥出,总会带来一片鲜血洒落。或许是我这种悍不畏死的模样一时怔住了胡蛮,况且我们是在长街的街口作战,这样也大大限制了胡蛮一下子可以涌向我们的人数,这或许也是今夜我们能以一个联队的兵力抗衡胡蛮大军这么许久的一个主要原因。突然之间,胡蛮军中传来一声大声的咆哮,虽是用的胡蛮的话语,但就凭这熟悉的声调我就立即判断出来喊话的人正是呼延若水无疑。胡蛮随着呼延若水这声咆哮慢慢向后退了开来,与我们帝**这边空出一小块场地,我趁机也是向后靠了靠,顺便让布满伤痕的身体稍作休息。同时我往身后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心中倒是大为安慰,看来我在最后关头下达的命令还算是大体奏效了,帝**大半已经向大营方向退去,只余下我3支队仅存的三、四十名战士死死守在长街的街口处。但是长街的另一头也是隐约传来无数呼喝厮杀之声。我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苦笑,想来是我们刚刚撤退下去的军士在和胡蛮从城中其他街道攻过去的人马在交战了,但这就不是此时此刻的我所能够控制的了的事情,我现在唯一可以做到就是尽量牵制住眼前的大队胡蛮,尽力为撤退的部队减轻些压力,多争取一点时间而已,其他的就全凭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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