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和郗小姐“同台献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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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没有陪我们坐一会儿就出去了。今天客人多,虽代了那四位公子分头接待,但到底,她才是这卫府的主人。
没有男主人的家,女主人只好前厅后厅两头跑,也顾不得男女有分、内外有别了。若在讲究礼仪的人家,男人在前头接待客人,女人就算想旁听,也要隔个屏风,或挂个帘子什么的。
究其根本,无非是男人把女人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哪怕只是给别人看上一眼,也觉得自己亏大了。所有的男人都这样想,于是上纲上线,理论化系统化,就变成了女人必须遵守的道德准则。越是有声望的大家族,越是以有能力把女人养在幽幽深闺为傲。
但卫夫人这样奇特的人,大概早就超越世俗的吧。不然,单就她一个女人,却开着书塾,带着几个男徒弟,光这一点,就已经不合时宜了。
当然,这也可以归结为,她没有丈夫,没人会有这种吃亏的想法。所以,哪怕她同时还开着当铺,整天跟不同的男人打交道,也没人会出来干涉。
想来,年轻的时候,围绕着卫夫人的闲言闲语肯定很多,她是怎样咬牙挺过来的,我不得而知。但现在的她,由于年龄增长的关系,已经变成了一个超越性别的存在。
所以她可以很从容地在后厅安顿好女客,再去前厅招待男客。没人觉得这样不妥,卫府的下人也好,外面的人也好,都习惯了卫府的这种待客模式。
卫夫人走后。后厅就只有我权且充当主人。陪着两位贵客。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刚好是三个,聊天地气氛也还热烈、祥和。唯一地不和谐音,就是道茂小姐有时候会含沙射影地讥讽我一两句。
但我总不招架,她也不会死缠住不放,一般点到为止就算了。她怎么说都是大家闺秀,不可能很尖酸刻薄,甚至泼妇骂街一样地对我,虽然她的话,的确和鱼一个品性——都是带刺的。
一开始。谢道蕴很明显地站在小姐那边,无论她说什么都会附和,但后来,因为我一味地隐忍,谢道蕴反而不怎么帮腔了。甚至于,当小姐有些话比较过份的时候。她还会努力把话圆得好听一点,也就是。让我听起来舒服点。
女人果然都是同情弱者的,有时候,低眉顺眼一点,并不见得是坏事。
尤其是,我的身份立场。都不容我负气赌狠。真硬碰硬起来。我斗得过谁?
面对挑衅,我唯一的办法只有:我不跟你斗,我承认你狠。所以。无论小姐怎么冷嘲热讽,我只打定主意不接招,由她说去。说多了,她自己没意思了,自会偃旗息鼓。
不过,今天时间有限,还等不到她自己熄火,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喧嚷。我刚想叫丫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道茂就笑道:“不用问,肯定是我四姑父来了。今天到这里来参赛的学子们,哪个不是冲着四姑父地名头来的?”
我也有点激动了:“你说的,可是王右军王大人?他今天会来吗?”.今天不来……”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没往下说了。但语意已经很明显:如果王羲之今天不出场,卫夫人这里可就不好收场了。
谢道蕴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也点头道:“多半是家大人已经来了。”
外面人声杂沓,很是混乱了一阵子,才慢慢安静了下来,想是客人已经被请进了前面的大花厅了吧
见喜儿从外面走进来,我忙问她:“喜姐姐,是不是七少爷的父亲王右军大人来了?”
喜儿回答:“是啊,那边客厅都快挤满了,人手不够,夫人让我过来调点人过去。”
我冲着留在这边地几个下人说:“你们帮我抬两张书桌过来,然后就都到前面去吧,这里留下我侍候两位贵客就够了。”
穿得再像小姐,我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卫家地丫头。
谢道蕴听了忙说:“书桌让我们带来的人搬就行了,你让他们都赶紧过去帮忙吧。”

我点头,然后向她道谢
俩出行,自然都带了许多随从,只是我不好意思使唤现在她自己提出来帮忙,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没过多久,前头就传来指令:比赛正式开始了。
我和道茂虽然也参赛,但毕竟是女子,不可能夹杂在男人队伍里跟他们一起挥毫泼墨。所以,他们在前面比赛的时候,我和道茂就在后来的客厅里摆上书案写。这就是我让人搬两张书桌的缘故了。
到这时我才悟到卫夫人请谢道蕴来地用意,她不是来做裁判地,而是来当监考官的:给我和道茂监考。
至于道茂是卫夫人邀请来的,还是她自己临时跑来地,那就不知道了。
写完了,晾干了,谢道蕴封好纸卷,然后派人拿到前面去一起参评。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王右军大人应该是很严格,也讲究原则的人吧。卫夫人请他来当评委,就不可能像她以前说的那样,把我提到前几名里面去,从而让我一举成名。
其实,能不能“一举成名”我倒并不奢望,能参赛,能让王大人评字,本身就已经很幸福了。想我父亲当年,每一提起王大人的名字,总是万分景仰。如果他的字能得王大人一评,还不知道会高兴成怎样呢。
这时,忽听道茂问:“桃叶,今天的评委除了我四姑父,还有哪些人啊。”
我不好意思地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要说,书塾的那几位先生,个个都是耆老名宿,在大晋书坛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包括卫夫人本人在内,都是绝对有资格当评委的。
但他们肯定都会回避就是了。
想到这里我问谢道蕴:“王……七少爷今天会参赛吗?”如果卫夫人需要回避,他也同样需要,因为,评委之首正是他爹啊。
就这一问,取悦了小姐:“子敬没告诉你吗?他今天当然不参赛啊,”
“不一定”,是谢道蕴的声音,“他可能会写一种他父亲见都没见过的字体,然后混在里面请他爹看。”<:.
谢道蕴说:“而且,即使后来拆开密封,也不会看到他的真实姓名,他一定会用个假名的。”<<揭晓,居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拔得了头筹,那怎么办呢?”
谢道蕴也被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也没关系啊。到发奖的时候,主持人在上面唱名,他就得上去领奖,那时候,别人照样知道原来是他了。”
听这表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我完全插不上话。王献之是她们的亲人,她们跟他认识了多年,甚至可以说,也在一起生活多年了,自然比我清楚得多。从某种意义上说,王献之,到现在为止,还是她们的王献之。
但她们揣测的,就真的万分正确吗?我不那么认为。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谢道蕴转头问我:“桃叶,你说我们家老七会弄个假名去参赛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输赢都不是他想要的。”
这时道茂也认真打量着我,一副听我发表高论的样子。
我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分析道:“七少爷如此骄傲,不管用什么名字,输,都不是他想要的。就算这次输了没人会知道,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啊。”
“而如果赢了呢,评议的是他父亲,这使得评议本身在世俗之人眼里失去了公正性。就算用的假名,别人还是可以说:这是父子俩事先串通好了的,故意搞个假名以示公平。他那么纯挚高傲的人,决不肯受这样的侮辱。所以,这种瓜田李下之嫌,他一定会能避则避,躲得越远越好。”
谢道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沉.默了。
我站起来重新给她们泡上茶,我们开始一边喝茶,一边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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