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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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的惊呼便被吹散在风中。
她埋起脑袋躲过扑面而来的风沙,在心中默念“以叔援嫂,权也”。在这茫茫荒漠中若没有水源,她与容潜只怕都得送命。
这时候再去计较男女大防,她怕容潜会将她一脚踹下马去。
但想归想,程曦仍然觉得有些尴尬。
自己重活一世,连哥哥们都不曾如此贴身靠近过……
她想与容潜商量将自己换坐到后面去,至少没那么尴尬,但迎面而来的风沙让程曦根本无法睁眼抬头,更枉论开口说话了。
她便又在心中暗骂容潜太不体贴,居然让自己坐在前面挡风!
但没过多久程曦便知道容潜这般安排的原因了。
马匹急驰的颠簸让不会骑马的程曦没过多久便开始坐不稳。她不仅觉得双腿被马鞍磨得火辣辣发疼,就连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
若不是容潜牢牢圈住她,只怕她早就掉下马去。
……原来四哥说的那些策马驰骋的快意潇洒,都是哄她的鬼话!
容潜自然也知道程曦不好受。
但他早先将大多数的水留给了程曦,他比程曦断水更早。若是今夜之前找不到水源,明日两人兴许都要脱水。
这在荒漠中是极危险的事。
容潜一面策马,一面哄程曦道:
“再忍耐一阵,待找到水源后便不必如此赶路了。”
程曦认命地将脑袋埋在大麾里,闷着声喊道:
“你别说话了,也不怕吃进沙子!”
头顶似乎传来低低的笑声。
程曦觉得自己定是听错了风声。
马匹载着二人急驰了两个时辰,就在程曦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水源。
容潜翻身下马,程曦面色惨白的自大麾中探出脑袋。
只见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如海般齐腰高的枯黄干草。成片的干草迎风舞出波浪,隐隐露出深处一片波光粼粼的碧蓝。
……那就是鸳鸯湖罢?
程曦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容潜一手牵着马,一手用长刀在干草地中分出一条道。
他们缓缓来到湖边,容潜将几乎无法动弹的程曦自马上抱下来,安置在厚厚的草堆上,又转身去湖里灌了水来。
程曦接过水囊便凑到嘴边,冰凉清冽的湖水沿着喉咙一线滑下,让她干得冒烟的嗓子总算得了缓解。
她将水囊递给容潜。
容潜接过后悬空猛灌了几大口,水顺着滚动的喉结滑下至衣衫上。
程曦见了心下顿时很过意不去——想必他早已渴了许久,却一句也没说。
她环顾四周,问道: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吗?”
容潜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看了程曦一会,点头道:
“你无法继续赶路,今晚便在此休息。”他转头微微眯起眼眸眺望远处,道,“此去再过几十里才是黑水河,沿河走兴许有村落能找到食物。”
程曦不由好奇:
“此地还有村落吗?可是书上不是说,早先年此地常遭游族抢掠侵犯,屠杀百姓,除了守军卫所之外早已没有人烟了吗?”
容潜漫不经心道:
“看运气罢,若没有村落,我们便要断粮了。”

程曦默然。
他们这几日将口粮省着吃,剩下的到也能勉强再支撑两日。只是这种分量的食物,便是程曦这个光坐在马上什么也不做的人,都整日觉得饥肠辘辘。
容潜不是走路就是策马,还要照顾自己……这些食物根本就不够他消耗!
程曦如今多少有些摸出容潜的性子。
便是再大的事,他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只会独自想办法。
程曦不喜欢这样。
既是两人共患难,或者说,是容潜被她拖着患了难,那么有什么问题就应当说出来一道解决。
程曦一脸严肃地望着容潜,认真道:
“你告诉我,可还有法子联络到你的同伴?他们会不会丢下你走了?”
容潜闻言一愣,望着程曦。
只见程曦板着一张小脸,那张如星子璀璨的琉璃眼眸中映着满天红霞。
他不由心下一软。
她怎么还在想着这事……
自己联络同伴自然得以安然脱身,但程曦也必然知道她是难以保全的,更莫说要平安回到程老身边——若不然自己当初何必大费周章带她逃离。
容潜避开这个问题,带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安抚她道:
“若是没有村落,咱们便往卫所走。离黑水河最近的是五坝堡,那边有守军。”
程曦完全没注意到容潜对此地卫的所分布如此熟悉,竟连关口土堡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她满脑子想的是那晚见到的场景。
不论容潜是什么身份,此行是何目的,他必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出现的。
程曦隐隐有些猜测,倘若猜测属实,那么容潜甚至不能让人知道曾有这样一群黑衣人在此地出现过。
否则,于容潜而言非但功亏一篑,甚至会引出更大的问题。
她拼命摇头,直摇得脑袋发晕,才捂着额头有气无力道:
“不行不行,不能去见守军!”
可是不见守军,却要让容潜如何送她回去?
程曦一筹莫展。
容潜定定望着拼命摇头却满脸困扰的程曦,有一瞬间几乎要将道真的劝言丢到脑后去。
他双手紧紧握起,又渐渐松开。
“明日再想罢。”他垂下眼,淡淡道。
接着起身将马牵来,拍了拍马脖子,马儿乖觉地曲起蹄子趴了下来。
他示意程曦靠到马旁:
“此地风大,又无遮拦,你晚上便靠着马睡。”
程曦正巧打了个喷嚏,闻言忙裹着大麾蹭过去挨着马缩成一团。
容潜转身又用长刀去隔了一大片干草来,尽数铺垫在程曦身下。
天幕很快便被墨色笼罩,夜穹中星河高悬,千万辰光璀璨闪耀。
不论在京城还是在鄂州,程曦都从未见过如此繁多又明亮的星辰。那条星河宽阔又庞大,就好像悬在她头顶、一伸手便能摘到似的。
程曦忽然觉得京中纷扰的一切离她很远,就像一场梦一样。
昭和帝、苏皇后、宁王章泽、几年后的水患、夺嫡、兵乱……统统被她抛到了脑后。
“容晏行……”她迷迷糊糊靠着马睡去。
背对着她的容潜回过身,目光落在她宁静的睡颜上,许久不曾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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