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辽水东岸交战一久,黑水靺鞨酋领看看对方人众,纵然生性凶悍,这时也不禁心怯,他奋力几刀将马前的麦孟才迫开,另一只手伸入口中吹一声尖锐哨响,便领着所剩的部众向战阵外突去,待得突出阵外,他并不返回辽东城,而是领着人,朝来处的白山黑水奔逃。阵中高句丽主将朝这些背信弃义的蛮人瞥了一眼,鄙夷地撇一撇嘴角,随即以高句丽话大叫“退兵”,领着那些从大隋卫士刀矟下逃得性命的残兵败将奔回辽东城,闭上沉重城门,镂方道军追到城下,只能暂时作罢,便在辽水东岸立下营寨。其后,镂方道后诸军亦过浮桥,在辽东城下安扎营寨,高句丽军起初还于夜中、清晨出城突袭过数回,在所派兵将皆被尽数围杀后,便再不打城外野战的主意,只缩在城内,闭门坚守。
“他不出城,我便攻进去。”于寨外看着辽东城高大城墙时,罗成便道,又向随行的何稠转过面去:“以何将军看,那五架床弩可能射倒辽东城墙?”
“以我看,辽东城墙极厚,床弩未必射得倒,不过,即便射不倒,亦可在城墙上射出攀登脚步。”何稠再朝辽东城观望片刻,答道。
“那便依将军之言。”罗成应道,转身要下令时方想到左武卫将军樊子盖亦在身边,于是急忙收住,朝那第二军大将看去,樊子盖见他看来,便道:“燕山公请便。”
.
床弩射出的铁羽巨箭深深扎入辽东城墙,熊渠、羽林卫士们便以盾牌遮护自身,冲至辽东城下后,挥出绳钩钩住上方铁羽巨箭箭杆,向上攀援,时有人中箭落下,余人只向那同袍看去一眼,便又向城头攀爬。
“樊将军,不妨再用这床弩射一射辽东城的大门。”瞧着铁羽巨箭轻松扎入辽东城墙,罗成转向樊子盖开口。樊子盖朝那绞拉弩弦的犍牛瞧上一眼,道:“自然可以。”罗成正要下令,他却又道:“床弩铁羽巨箭不多,燕山公留心莫要用完了。”
“用完了也无事,我看长矟亦能替代铁羽箭。”罗成并不担忧,只管下令,那铁羽巨箭射去处,紧闭的辽东城门发出轰然巨响,摇动起来,却不曾开启,罗成下得两回令,便住了口,樊子盖亦摇头道:“我看这铁羽箭射不开辽东城门。还需用冲车。”他说着回过身去,正要下令,辽东城头高句丽人纷纷将烧沸的油、水泼下,卫士们盾牌铠甲能挡住箭矢,却不能抵挡这些,被浇中了,便惨呼着从城上坠下。
“这怎……”罗成有些惊讶,樊子盖却已见惯,只令卫士们继续攻上,转头瞧到罗成面色,他沉声道:“燕山公,攻城可不如日前那场野战,只道我军势大,兵精,就能在短时内取胜,这攻城么,得耐着性子。燕山公未曾攻过城池?”罗成着他说中,面上微红,樊子盖“哦”了一声,正待又说什么,镂方道军中微乱,过一刻麦孟才策马奔来,身后还追着数名锐锋军及羽林卫士,他一到樊罗二人跟前,不及行礼便怒问:“两位将军,为何不命我前去攻城!”罗成与樊子盖看他吊在胸前的左臂和包扎着的右腿,都不言语,麦孟才顺他们目光看到自己伤处,更大怒,抬手就要将吊在胸前的左臂放下,跟着他来的羽林卫士急忙制止住他动作,锐锋军的一名年轻卫士则道:“我替麦郎将去取辽东城主将人头!”他掷下手中长矟,从自身边经过的熊渠卫士手中夺过盾牌绳钩,罗成不由面露讶色,手中马鞭在他肩上一击:“苏烈,你会上城?”
“这辽东城不如突厥地面山峰高险。怎能难到我?”苏烈满不在乎地回答,随即又瞥一眼罗成道:“有人道,你应当称我的字。”说着,已然策马去向辽东城下。

.
沸油和滚水似需时间筹备,一时辽东城上未再有这些倒下,向隋军卫士飞来的又是先前的箭矢。苏烈将盾牌举在头顶,另一手扯住搭钩上系的长绳,将那铁钩向上抛去,扣住上方铁羽箭箭杆,用力向下拽一两下确定那箭杆吃得住身子重量,便用双脚蹬住城墙,向挂住绳钩的那支铁羽箭攀去。
他数年前在突厥攀爬山崖时手中未曾持有盾牌,也无须时刻抵挡上方箭矢,如今需要分神,好几次踩脱了墙面,他稳住身形向身边其余登城卫士看去,他们大多都只将盾牌套在臂上,并不时刻持它挡箭,他于是便将手中盾牌扔于城下,深深呼吸两次,双手互捯,不时便到了那挂着绳钩的铁羽箭下,单手抓住箭杆悬住身子,空出手来松脱绳钩,再将铁钩向上方的箭杆抛去,此时一支箭飕一声射到,他偏一偏身,箭贴着他持绳钩的手臂过去,箭头将肩甲带下,亦擦去了一块皮肉,绳钩便未扣住上方箭杆。
“真他娘的见鬼!”臂上鲜血沁出,一阵疼痛,苏烈怒骂了一声,挥手又将绳钩掷去,这次扣得结实,他便再攀上一些,踩住方才悬身在下的铁羽箭,向臂上伤处看上一眼,耳中听得一声惨叫,仰头向上望,上方一名熊渠卫士眼看离城头不远,却不知是中箭还是被高句丽护城长枪刺中,从高处直跌下来,跌落途中又将两名卫士撞落,苏烈见他们落势甚快,又堪堪向自己砸了,情急之下握住钩下长绳,向右方挡去,他刚离开,下坠的三具躯体便砸在那支铁羽箭上,饶是铁羽箭箭杆粗大坚固,也被撞得弯曲,那一块墙面也迸裂开,不一时,那铁羽箭便与辽东城墙的土块碎石一起,向城脚落去。苏烈这时荡回原处,蹬住城墙向下看去,那几名卫士已摔得血肉模糊不**形,他暗叫一声“侥幸”,再向上攀。城头箭仍如雨,不过多时,他又中了几箭,幸都不在要紧处。
高句丽人前阵泼出的沸油已然冷却,却仍附在城墙中上段上,卫士们若是踩到,便会发滑,有人便因此失足坠下城去,苏烈一路尽力踩稳墙面,耳边又听得数声惨叫,他再抬头看,那辽东城头犹有一段距离,也不知这些高句丽人哪里来的力气,竟将这城楼筑得如此之高。“等老子爬上去,把你们一个个都从城上扔下来!”他朝城墙上啐了一口,再度略去掌心被粗绳磨破的疼痛,突地上方又响起惨叫,又有卫士踏空坠下,他只得故技重施再向一边荡开,这一次城上却有箭射下,将他绳钩的长绳一箭射断。
“***!”苏烈不禁破口大骂,长绳虽断,他荡开的势头却尚未全消,眼中觑见一条长绳,便急切伸手去抓,虽然抓住了绳索,下坠的势子一时半刻止不住,直向下滑去,长绳那一段正是另一名卫士,他眼看着自己向那卫士撞去,欲叫他小心,才张开口却无奈苦笑了一下。那熊渠卫士仰头上看,满面惊慌,却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苏烈见他年少,不禁泛起一丝歉疚,突地右边肩头被人一把抓住,他再用力握绳,下滑之势便止,看那伸手相援的人时,那人脚上头下,双脚绞挽住钩上长绳,这时松开手掌,从腰间取出另一只绳钩飕一声投去另一边挂住,苏烈只当他要将长绳递给自己,不料那人却持绳自行荡走,将先前的绳索留给苏烈。苏烈握住那人留下长绳向上攀爬几步,大声问他姓名,那作熊渠卫士打扮的青年男子只回头向他笑笑,并不回答。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