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出尔反尔坑江严 信口开河逗马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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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青衣的江严嘴角微微上翘,交易都是对等的人之间进行的,他是在笑我也不过如此。
我递给他一只布包,他在接的时候放了颗东西在我手心。看也不看,垂下手,那东西从手心滑到指根与手掌那的缝隙里,正好卡住。
他接过布包,正欲告辞。
“江大人就这么放心,看也不看?”
江严尴尬了,随即道:我知道王娘娘是好人。
“那,不送。”
我转身走了没几步。
一个青影闪到面前,江严本就消瘦的脸有点扭曲了:王缇,你大概还不知道锦衣卫的手段吧。
“锦衣卫对待锦衣卫又是什么手段?”我反问他。
他脸色一变。
“江严,我虽然不清楚镇抚司里面是什么个情况,不过,你这才失手大概上面还不知道吧。”
他默认了。
“虽然给你的不是正本,不过里面的东西,都是从那上面抄录下来。如果你觉得非得要哪个原本,那我告诉你,在你上交之前可先得给自己一家老小都买好棺材。”
他怒极,以为我在威胁,忽又醍醐灌顶般的表情,再转一副冷表情:王娘娘,那您的墨宝我可就收好了,真是一副好认又奇怪的字。
“江大人,我的字有那么好看么?你太抬举我了。”我说完笑笑。心里暗道:你以为是我手抄的,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将这玩意抖落出来用字迹坑我,可惜,这个时代没人用羽毛杆做笔。
余光里见他表情又恢复到平时模样。
好了,江严,我帮过你一次,你也该给我点回馈才对。
“你感觉好点了吗?”蒋虢半躺在榻上,我坐在一旁看了看他的眼底,贫血是跑不掉了。
他微微点了点下巴:谢娘娘再生之恩。
“让青溪熬粥了,再等会。”我心里有事,坐不多会就起身要走。
“娘娘,锦衣卫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半撑起上身,直愣愣地看我。
“你还听到了什么?”我问他。
他摇摇头,我却看到了伤口那又有殷红的血渗透了敷料。
“你刚才听到江严喊我名字了是不是?”
“是。”
“你以为他要杀了我?所以想跑出去。”
“是。”
外人都说张玉是燕王的悍将、猛将,王府里的人都知道蒋虢是朱棣一只看不见的手,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自然是有本事的。我看着蒋虢,十年前认识他,九年前开始打交道,从亲兵卫到燕王的暗手,他当然比我经验丰富,不过人在爱欲中,悲喜自当,独生独死,无可替挡。我不惹事,也不躲事。难不成江严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才对。
那天若不将法全寺的东西拿出来,今天难道就会好过吗?若说是余庆的挑衅引起后来的事端,那是对余庆的不公,江严的目的如果不在于我,那他根本用不着在乎余庆——江严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假装成落魄的官僚被锦衣卫看守。至于他的官印丢了,其实是个圈套,为的是搜查我,甚至有别的目的,要不是曲静风经验老到,没准就让他们算计了。那夜,曲静风偷听他吩咐属下说自己丢了东西,就猜到了他们想干什么,此时我们要走反而被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官印真的给偷了。我让王越晋去寻官印前,曲静风已经将官印扔在了两个糊涂贼的袋子里。送官印其实是敲打他们,别犯浑,他们那段日子太过分。只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天真了点。
“娘娘,江严的手下不只你们见过那两个。还有六人。”
“他们分批来的?”
“应该是,那两个才是他的心腹之人。其他六人,他动辄打骂,毫无爱惜之心。”
现在仔细想来,江严来新野目的不只在于我,法全寺的东西显然是他必须完成的公务。交代他这个公务的必然是镇抚司,可镇抚司为什么会冲着我来?难道锦衣卫已经被下命令要找燕王的不痛快了?若是镇抚司要找燕王的不痛快,又何苦他与自己的心腹这么麻烦?是镇抚司里的某个人在挑事?还是江严被朱棣的某个敌人买通了,借公差顺带干点私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我不惹事,不等于我就怕事。
漫长的雨季娱乐单调,累了就躺在床上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他似乎在想自己这些天遇到的事,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蒋虢也是伤的蹊跷。
“没找出来吗?”我问。
这是他自己提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他说:新野又添了一个名叫张恒之的鬼。
“这个名字很熟。”我脑子里很快出现一个中年锦衣卫,他正抱拳介绍自己。
“你是过目不忘的本事。”他送了顶高帽子给我:我们要尽快回金陵了。
“蒋虢怎么办?”
“他不正伤着吗?当然留他在新野。”他漫不经心说道。
如果不是我亲手给蒋虢治的伤,听到他这话,一定会以为是他们演的双簧。
“你看王越晋可靠吗?”他问我。

“做事是稳当的,只是不要太为难他。”
“你觉得我会怎么去为难他?”他的脸闪过一丝讥诮。
“难为就是为难,他不过就是个商人而已,要是胆子压的重了,没准得撂挑子。”
“蒋虢留在这,你没什么意见吧。”
他那口气像是在跟我商量吗?我扭头看看他,人在酒精作用下与神智清明时候说的不同可以理解。毕竟我们都是戴着面具生活在一个世界里。
清晨。王越晋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扭头看了他很久,直到觉得鼻子酸了,眼睛也疼了。
“舍不得新野了?”
颠簸的车里,他貌似是在闭目养神,却跳出这样一句话。
我久久不能出声,雨下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实在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睁开眼:怎么,不想跟我一起走?还是在想谁?
我白了他一眼。他这个人的情绪也是奇怪的,不亲的人面前他是一尊战无不胜的神,举止得当、气度不凡。到了亲近的人面前并且有时间让他发作时,他就是个情绪化的男人,时不时的挑点刺出来闹。当然,他还是有性格上的统一性的——多疑,而且最喜欢的就是自己跟一帮子心腹在暗地里琢磨一切值得怀疑的人和事。
他的愤怒因为我的沉默爆发出来:“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他的声音是被压制了的,不过我猜前面驾车的曲静风也能听到。
不怒反笑,我回了句:王爷,您就跟个老太太似的。
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楞住了,气狠了反倒只会应道:好好,很好,我像老太太。
我大概是有点自闭症的,下雨天症状尤其明显。
他把脸侧过去。
雨点敲打着车顶,嘭嘭响。
厚颜无耻的我蹭到他身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你到老太太怀里干什么?”他没好气。
“老太太,老祖宗,我头疼,您给摸摸吧。”这是真的头疼了,后脑勺那有根筋一直在跳啊跳的。
他手心的温度覆盖上来,头疼慢慢消退。“那就靠我身上睡会。”这不,他又变的是个正常中年男人了。
夜宿于客栈。
蚊子就跟锦衣卫一样,在身边阴魂不散。我又是个招惹蚊子的,坐在他们身边就跟人体吸蚊器一样,饭菜还没上,我就成了蚊子的盘中餐,后颈脖痒的让人受不了。他们十来个人竟然一点也没事。
青溪打着扇子也是没用,我倒是想起来王越晋给的一样东西,拍死刚落在我手背上的蚊子,兴冲冲的跑去后院,一下车的时候是见马保保把那只藤箱提进去了。
“娘娘要找什么?”马保保此刻已得了朱棣的命跟在我身后进来。
拉开藤箱,东摸西摸,“啊,找到了。”随后举起一只小银瓶,拔开塞子,一股子奇怪的香味弥漫在周围。我滴了两滴绿色的液体在手腕上,擦了擦颈后。转身见马保保的脸色不对。
“娘娘,这香味莫名,难道是治蚊虫叮咬的奇药?”他咬文嚼字的十分好玩。
“这个是从海外得来的,我猜大概是有用的吧。”我只是求个心里安慰。
“海外?”他不明白了。
“要是有一天,能够扬帆起航,驾万吨轮,破滔天浪,跟着指南针去看那些未知的国土,该多有意思啊。”我此时一脸迷恋的表情要是被其他看了去,肯定觉得我有毛病。闭着眼,想起了马尔代夫、塞班岛还有箱根的枫叶,这辈子是别想再看到了。
“未知的国土,还有很多地方吗?”他疑惑。
“当然,当年蒙古打到多瑙河,灭了欧洲多少小国。他们那的人长的肤白,毛发颜色千奇百怪,有人黄头发,有人红头发,据说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洗澡。”最后一句把我自己也恶心了下。
马保保眼神飘了很远。他的眼神很快又回过来:娘娘,您去过海外?
“没有,只是听过一些故事而已。”
他眼中的神采暗淡了。
“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个人能出海远航就好了,我相信海外的世界一样精彩。”
“故事都是怎么说的?”他追问。
“前元忽必烈的时候,有个叫做马可波罗的意大利人从威尼斯来到我们中国,在这住了十几年后,马可波罗受忽必烈的要求送一名蒙古公主去波斯,然后他们从波斯回到了意大利。最后写了一本书叫做《马可波罗游记》。”
马保保吃惊的看着我,他一定以为我在说天方夜谭。对于马可波罗这段历史是否真实,我其实也不知道,不过就是情感上倾向于它确实存在。
“他从中国带到意大利的东西让他与他的家族成为了巨富,但是意大利人并不相信我们的存在。”
“这个意大利与安南谁远?”马保保兴趣勃勃。
“安南?”我脑子里开始打转,八成就是越南吧,随口说:当然是意大利远。你去安南用的着坐海船吗?
马保保憨憨笑了。
“海船?谁要坐海船?”朱棣一脚跨入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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