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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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下室内,被绑的犯人跪在略微倾斜的水泥地上。枪口很近后脑勺,枪响后,被处决的犯人就扑倒在地,泛着白沫的污血顺着斜坡流向墙根,从下水口的网眼落进地板下隐蔽的导流槽。挟300米/秒初速,手枪弹轻松洞穿头皮颅骨的防护,破坏掉脆弱的脑部。一盏盏生命之灯递次熄灭,而枪手心中的愤怒仍丝毫未减。整个地下室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之中。没少见死人的懒虫提枪的手也觉得沉重起来,突然,枪口下的犯人扭过脸来——懒虫惊异的发现那是自己的脸——他记得自己大声的喊了:那是我!可枪还是响了。从恐惧中惊醒的懒虫大瞪着双眼再也睡不着了。
一翻身,他从床铺上坐起。不大的房间足够一个人容身。可这浑身的汗?懒虫掀去被子,下床脱下汗衫搽身上的冷汗。背阴的屋子里有股很重的湿气。单身汉没几个记得晒被子的。个把月了,还是噩梦连连,弄到现在,自己都不敢正眼看芝麻。一个人处决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家伙,要多狠的心啊。芝麻真会向我开枪吗?轻轻拉开窗帘,眼前是冷清的操场。还有树梢上的青天,忧伤的星星会躲进阳光里让你看不见,从来也不担心自己生死。如果没有新的一天就好了。永远是现在,静静的偶尔一点小风多好啊。没有出操时的热闹,没有出任务时的提心吊胆。他转过身走到枪架前用指背轻触着步枪的管子。枪管凉凉的。打过后会变的很热,仿佛也有生命一样。懒虫就这样赤膊徘徊在自己的房间,再也没合眼。
星期一的早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稀饭、馒头、包子、炸鸡蛋、煮鸡蛋、泡菜、热干面等等餐点随你挑选,完全免费的自助餐。所有军官都可凭配发给个人的进餐卡进餐厅过早,而进餐费用是军部后勤统一拨发给餐厅的,军官们可以不花自己的钱吃饱肚子。出操的汗水还粘粘的附在脊背上没干透,温热的稀饭就已经下肚了,舒服。懒虫埋头吃着,抬头见到芝麻坐在了身边,竟然惊的扯钩打起嗝来。
见鬼了?怎么老躲我。
在懒虫身边坐下的芝麻低声说道。事到如今不弄清真相,别说朋友没得做,就连兵也不消带得了。
哪有。
来营部。
听口气懒虫就知道芝麻生气啦。看着起身离开的芝麻,懒虫心中也升起强烈的紧迫感。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生,也没说确切时间,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没错。匆匆吃毕早餐后,懒虫就直奔营部。
芝麻果然在办公室里独自等着。抽了根烟后,还是谁也不说话。芝麻想着一整天的事情,实在没时间这么耗,只好先开口了。
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有。
不搭理我,躲我。为什么?
懒虫闷头不做声,答不上话来。如果说在餐厅还能敷衍一句,那眼下的情形就不行。
是不是我有对不住兄弟们的地方?
没有。
哪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芝麻突然提高了声音,焦急的神情中透出刺人的严厉。懒虫抬头瞟了一眼,嘴动了动,终于道出了实情。
最近老做梦,梦到被你枪毙。
不会吧?啊哈。芝麻一听这话忽然笑了起来,上前搭住懒虫的肩膀紧捏了一把,整个人完全放松了:怎么你做这么希奇古怪的梦呢?旁边有女的莫?
没有。只有白面根的手下。
那些挨千刀的。你该不会梦球了一个月吧。
差不多。
就因为这个?
我干不下去了。
话一出口,懒虫觉得心里好畅快啊。
哪你干什么?
不晓得。
把你的连带好。有什么就直接跟我说。私下的,公开的,都行,千万别闷着。你闷着,可让我怎么猜得透你呀好兄弟?我们要交谈,要愿意看着对方,要一起出生入死的。妈的心灵感应能当饭吃啊!我两个谈恋爱啊?
那样太残忍。
懒虫这轻轻的一句话把芝麻砸晕了。做一个好人的心念被从小到大的灌输着,有关好与坏的形形色色,都把残忍描摹在坏人的身上啊。谁都想做个好人,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如今最亲密的战友如此直接否定自己的做法,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啊。母亲不幸身亡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再次齐齐涌上心头,芝麻忽然觉得好委屈,觉得好无趣,房子都旋转起来,万事皆空!他身子晃了一下,扭头背向懒虫,咬紧牙关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不知为何眼里竟噙满了泪水。窗外明亮的景致模糊一片,晃悠着仿佛即将崩塌。芝麻努力克制自己,向前倾着身子,用力的瞪着双眼,不让泪落下来。但无处可去的泪水还是落下了一滴,滑过脸颊,吧嗒一声跌碎在铮亮的木地板上。
我老娘死的怨啊!好惨啦!

听到芝麻这压抑带着哭腔的诉说,懒虫顿时悔恨不已。两个人就这么面对着一个方向,好一会儿都再没说一句话。看着芝麻略显单薄的后背,懒虫怎么也无法再把它跟高中同学芝麻结合到一起;有的只是营长,一个硬的超过石头的营长。他看见芝麻抬起左手,却看不见芝麻用手指挖着眼睛,把泪水抹到军装上。
你真的干不下去了?
芝麻转过身来,哭过的一双眼反倒格外显得清澈。
我错了。
我自杀也不会杀你,懒虫。让你的梦去见鬼。
是,营长。
今天我们说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芝麻说这话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晃了过去,好像一个面具从脸上脱壳,又好像不知谁放上去了一下又拿走了它,人一瞬间就有些恍惚,仿佛丢了魂一样。
是。
从懒虫的回答和直视自己的熟悉眼神里,芝麻知道兄弟的情谊又回到了身边。他开心的笑了,跟懒虫来了个扎实的拥抱。
原谅我。
懒虫在芝麻耳边说。
好,我们扯平。芝麻笑着放开懒虫,走到自己办公桌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腰包,一边走回懒虫身边一边说:上午我要跟龙哥到市府去一下。你把这10万块钱给马尾送去。他下午的火车回东北。
他要不要呢?
就说是我对他老父亲的一份孝心。养老送终,没能养到老,送终还是要的。他家里穷不宽裕,不要也要他收下。不收就是瞧不起我芝麻。上午我办完事,中午估计要请那些官们吃个饭。所以没时间去。你跟他说,我下午送他进站。
那下午给他不行呀?
懒虫提起已经接到手里的腰包说。
让人都看到我给他钱。不好。
你到处撒钱,知道大家咋说你吗?
咋说?
说你是小宋江。
哪有什么不好?
宋江是造反的。
不就是说我大方嘛。
我担心会影响到将军对你的看法。
会这样?放心,我是将军的义子。肝脑涂地也难报将军的知遇之恩。别的还能有什么。不过,你既然注意到了,就帮我多留心这个问题,免得被人暗算了还不知道咋死的。
嗯。
看着懒虫的背影,芝麻忽然觉得刚才的话在哪里听到过。啊,是龙胆前天晚上说的。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又抓住了另一个感觉,那就是刚才觉得恍惚的事,自己似乎在下意识的模仿义父的为人!想到这点时,他不由得一惊,担心起会不会因此失去自我。跟着龙胆的整个一上午,他都觉得自己在义父的影子里行走,跟个翻版的小将军一样。直到吃饭喝酒的时候他才原形毕露海喝起来。惹得一班老江湖连赞他性情中人。金钱桔完全只是个陪衬,被居傲的上司狡猾的逼迫着喝了好多,到最后整个人是烂醉如泥。一餐饭下来,芝麻觉得跟这些政府官员打交道也没什么别扭的。看来今后的确是要多多联络啊。
午餐后,市府的官员回去上班。金由陪同来的随从人员搀扶着自去了。芝麻和龙胆同车返回了军部。因为要送马尾去火车站,把龙胆送到3号楼后就赶去坦克连驻地。马尾一见到芝麻,一张四方刚毅的脸就纠结在了一起,嘴紧紧的抿着说不出话来。芝麻才不管他那些呢,叫上车就走。车后,营部警卫排一辆齐装满员的战车紧随保护。自从发生芝麻母亲被暗杀事件后,拳参就特批给特勤营一个警卫排的编制,专门负责保护营部安全,实际就是为芝麻个人提供额外的安全保障。警卫排的人员全由芝麻自己挑选,他四处挖角,在警卫排里集结了不少高手。
军部特勤营的战车在市内各紧要部门都享有特许通行权。芝麻一行两辆军车直接开上了火车站的月台。自从9月塔敦仑人发布5号通告后,乘车在保护地外长途旅行的人就少多了,火车也不例外。虽然没有塔敦仑战机攻击东亚地区违禁移动车辆的传闻,但大多数人还是害怕会在乘车行驶时遭到惩罚。所以这会儿月台上看不到什么人。
来早了。
等呗。
在月台另一头,3辆军车旁一群高声谈笑的军人特别打眼。有识得的,认出是印家大公子的车队。
不理他。
芝麻晓得这个大公子,劣迹斑斑的一个家伙,仗着老子是军部2号,四处拉帮结派,恃强凌弱,横行大江两岸,很有些手腕,但从未对过脸。这种人才是比黑社会还坏的家伙。可惜生来有个好爹,无人能奈何得他。眼不见为净。这种烂人那里都有,计较不完。还是和兄弟好生拉拉家常。这一去东北又是好些日子见不得面哦。
正在兄弟二人絮叨时,一列客车缓缓驶进站来,在身旁月台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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