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艾伦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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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艾伦想要什么
在油田技术方面美国人领先于全世界。他们愿意提供最新的设备,并担保这些设备在有利的地形上可以钻到九千英尺深。价格是三万两千英镑。
英国技术没有那么先进,但艾伦在格拉斯哥找到一家工厂,那儿可以按照他指定的规格生产设备,并可以免费将货物送到英国任何一个地方,价格是两万七千英镑。
可艾伦的七万英镑要干所有的事。不仅仅是设备,还得将设备安装到位,钻探,储存,管道,提炼,海运,出售。
他算过一遍又一遍。他没有两万七千英镑,他只有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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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阵微风从东边吹来,激起的浪花撞击着小船的一边船舷。小船系在锚上,只有桅顶一盏黑乎乎的灯笼放出微光。
“你确定我们来对了地方吗?”艾伦用波斯语问。
船夫咧开嘴笑了笑,吐了口痰。一团血红的槟榔汁越过船舷进入水中。候赛因·纳斯尔从小就在里海讨生活。有时他会捕鱼,有时他会走私。全都是一样的。
艾伦用手摩擦着粗糙的木头船舷。他不喜欢海,而木头的触觉则会给他带来一种朦胧的安慰感。他们过海总共花了十八个小时,现在他们离列宁统治下的俄国海岸只有一英里。西面不远处是巴库市,它是阿塞拜疆最大的港口,但更加重要的是,它是俄国石油业的中心。内战仍在拖延着,但有一点已经相当清楚,那就是托洛茨基领导下的红军将会消灭一切敌人。苏维埃的残暴,富农这一土地所有者的命运,各种这些方面的传言开始传出俄国。艾伦并不完全相信他所听到的传言,但他知道红军不会友善地对待一个离俄国最有价值的工业基地只有几步之遥的英国贵族间谍。
纳斯尔钻进小舱,然后拿出一些扁面包、五香肉块和一木碗羊奶酸乳酪。“吃吧,先生。你得放松点。”
他们开始吃东西。艾伦出乎意料地饿,所以放任自己狼吞虎咽。他们把肉块掰成小块,然后用面包夹着肉块蘸上奶酪。它吃起来就像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当叫声传来的时候,艾伦甚至都没有听到。只有等叫声再次传来的时候,艾伦的心脏才突然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
纳斯尔倾听着叫声,然后也喊出一种奇怪的平板的低语,这阵低语毫不费力地沿着水面飘远。一阵回应的低语传来,纳斯尔咧嘴笑着转向艾伦,“是我的朋友,先生。不用害怕。”艾伦这才又开始呼吸。
寂静了片刻后,纳斯尔抽出灯笼的一片纸板,让烛光直直照出去一两分钟,然后又盖上纸板,并在船头那狭小的就座处坐下。他把地毯铺到木头地板上,放了几个枕头,然后拿过他在一个钟头之前或是更早的时候就点燃的水烟筒。木炭在底部放着红光,但他又加了一些炭,吹了吹气,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然后船侧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无形的手快速地推着两只小船,然后两个身形跳上船。
纳斯尔跳起来,拥抱了一下那两个人,脸对脸地碰了三下。他们快速地用一种艾伦很难听懂的方言说着话:带有俄国口音、可能还有美国口音的波斯语。一阵酒瓶和酒杯相撞的丁当声传来。三个人走到铺着地毯、放着水烟筒的地方,然后纳斯尔暗示艾伦应该跟上。新来的两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和靴子,这是这一行当的传统着装。虽然两人的肤色都是波斯人的那种黝黑色,但他们那结实的体格和宽阔的方脸都是来自俄国血统。艾伦和他们握握手,然后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样脸对脸地跟他们拥抱了一下。从他们的呼气中,他可以闻出洋葱味、醋味、烟味和海盐味。
四个人都坐了下来。这两个俄国人带了两瓶伏特加和几个小酒杯。艾伦转头看了一眼纳斯尔。穆罕默德的信徒是不能饮酒的,而且艾伦也从没见过纳斯尔食用任何比槟榔和烟草更具烈性的东西。他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在这个时期伊斯兰教义远远没有好邻居重要,而水烟筒和伏特加则把同行变成了好友。
半个小时后,谈话极其缓慢地转向正事。艾伦比一开始的时候更能听懂这两个俄国人说的话,但纳斯尔还是得充当翻译。
“十月革命将会解放无产阶级,”较老的那个俄国人严肃地说,“但时局很艰难。”
艾伦说他第一次去波斯的时候曾经路过巴库,这个地方的繁荣和工业力量让他印象深刻。
那个俄国人摇摇头,“以前是,以前它是个很棒的城市。不过现在……人们很饥饿。他们害怕没人会购买他们的石油。他们害怕自己会饿死。”
艾伦现在已经足够了解东方人,知道应该怎样作答。他说他非常钦佩巴库的人民,他很愿意尽一切努力解决他们的痛苦。
然后谈话很快转到了正事上。艾伦想要什么?他会付多少钱?他用纸币还是用金块付帐?他们怎样才能确认艾伦不是革命间谍?

艾伦递给他们一张用波斯语和俄语列的需求单子。他递给他们三十个一镑金币作为定金。纳斯尔像鹰一样倾听着,等到开始讨论详细的运送时,他马上接手。艾伦所需要的东西需要重型船只进行运送。一般走私者的货品都是酒、丝绸、毛皮和烟草,这些东西体积很小,相对比较容易处理。纳斯尔说的滔滔不绝,而且非常坚持。这次交易如果成功,他就会挣到足够的钱,可以成为一个富人,然后洗手不干;如果失败他可能会被俄国的海岸警察一枪击毙,也有可能会在海中翻船。那两名俄国人也开始滔滔不绝,声音因为酒水和兴奋而变粗。艾伦没法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走到船边,舀起两捧扎人的盐水拍到脸上。他想起乔治·雷诺兹以及他们为自己制定的任务。
他想起洛蒂,疑惑于哪一个是真正的她:仁爱,认真而且尽职的战争时期的洛蒂?还是肤浅而轻浮的和平时期的洛蒂?这个问题就像往常一样折磨着他。
他将注意力转回到他们的谈话。纳斯尔和那两个俄国人已经说完了。遥远的东方,一丝灰白的微光照亮了黑暗。是时候离开这儿了。
油罐竖在一个斜坡的底部,周围全是草原上的野草。没有管子伸进油罐。油罐的铁壁敲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声。里面的空间可以放三千桶石油,但现在它正装着三千桶的空气。
附近钻塔的工人纷纷跑过来观看、偷笑,继而大笑。
“嘿,伙计!你最好小心点。那边有个漏洞。你没看见有空气漏出来吗?”
“嘿,先生,你是要把它装满水吗?我喜欢游泳,我。”
另一个开玩笑的家伙脱掉他的外套和衬衫,做出要跳水的样子。
汤姆任由他们大笑。这是初春里温暖而和煦的一天。他吃着三明治,跟那些张嘴傻看的人开着玩笑。他在一个煤气炉上做着咖啡,并用罐头杯子装着咖啡递给那些想喝的人。但不久之后,汤姆的午餐就被打断了。
一个壮实的男子走过来挡在汤姆和太阳之间,他长着一脸具有维多利亚风格的络腮胡子。汤姆认出这人是一个钻探队的头儿,他们的油井是最早一批挖出石油的。
“这是你的油罐?”那人粗鲁地问。
“对,要来点咖啡吗?”
那人粗暴地摇摇头,“你打算在里面放什么?”
“糖,我没有牛奶了。”
“油罐,拜托,不是咖啡。”
汤姆耸耸肩,“它的名字叫油罐,所以我想我应该用它来装石油。”
“我有石油。”
“嘿,太好了,恭喜你。”汤姆不带讽刺地说。
“而你有油罐。”
“确实是。”
“你帮我装石油,我每个月每桶油给你一分钱,直到山谷上面架起管道。大概三四个月吧。”
“这咖啡不错,”汤姆说,“很新鲜,你真的不来点吗?”
“三千桶,是吧?一个月一分钱。三个月,那是——什么?九十块,小一百了。”
“不成交。”
“不成交?”那人大惑不解,“你又没有石油。”
“一滴都没有。”
“我给你一百五十块。马上,我现在抽出来的石油根本用不完,大多数都蒸发了。”
“那真是不幸。”
“一百八?”
“不。”
这一天慢慢过去。有关汤姆那个油罐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可到了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没有人再嘲笑他,没有人再脱衣装出要游泳的样子。
相反,一群人蹲坐在汤姆那个小帐篷旁边的石头上。油田的情况很严重。越来越多的石油被挖出,但因为通往山谷的道路无法通行,所以抽出来的石油几乎是毫无价值。
等汤姆宣布他是去购买石油的时候,他的面前有六个急切的卖主。
“跟你们说吧,伙计们,”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汤姆开口说道,“我们要进行一次拍卖。”
“拍卖?你怎么想的?我们只有一个买主。”
“这会是一个很特别的拍卖。我是这么想的。”
他进行了详细的解释。汤姆的想法是一种反拍卖。他会以每桶两毛五的价格购买一千桶石油。在这个价格时六个石油商都很急切,但汤姆还没打算立刻成交。
“现在,谁愿意以每桶两毛四的价格卖给我一千桶石油?”他说。
离汤姆最近的那个人像是被人一拳打在下巴上。他重重坐到石头上。
“该死的,”他说,“我们在降价。”
但他还是举起了手。其他人也都举起手。
“六个人都愿意两毛四?”汤姆说,“谁愿意两毛三就卖?”
六个人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汤姆选出举手最快的那人。
“你是两毛三,”他说,“谁愿意两毛二就卖?……两毛一?……两毛?……一毛九?”
当最后一线阳光从地平线消失时,那些人仍然留在那儿。仍然很郁闷,仍然很震惊,仍然在出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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