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石油就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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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石油就在那儿
“父亲,那些油矿一天只产二十桶油。运气好的话三十桶。如果市场就在你家门前的话,这算是不错的了,可我们的石油还得一路运到英国。如果我们不进行大规模的开采,那根本就没有必要去钻井。不过你看看地图。你再看看地图。有样东西你没看到。”
亚当爵士研究着地图。就算穷其一生他也看不到他儿子要他看的东西。
“你没看到吗,父亲?断层线?”
断层也是石油屯集在地下的传统方式。如果两个岩层破裂,然后相互交迭,形成某种顶层,那就有可能会在裂口处发现石油。
“断层线?东面和西面的地质等高线是有一些变化,可我看不出——”
“这儿,父亲,这儿,”艾伦从球杆架上抓过一个粉块,然后在地图上从上往下劈出一条粗粗的蓝线,线条宽达二十二公里。“一开始我也没看到。足足两个月都没看到。跟你一样,我也在寻找狭窄的地形,一两英里宽的地形,甚至五到十英里的我都找过。可这个断层是一个标准的断层。但它经常会从视线里消失。它被藏在积雪、石崩或是连续的地质起伏之下。可是当你离它远一点——把所有的线索加起来——让自己看见明显的事实——那你就会看到最大的天然油层之一。”
亚当爵士凝视着那蓝色的粗线条。他儿子说的对。这个断层如此巨大,以至于人们更倾向于疏忽它,而不是看到它。可它就在那儿:被完美地绘制出来。
“天啊,艾伦,那真的是个断层。”
“对。”
“而且那儿曾经有过石油。”
“对。”
两人彼此对视着:父亲,儿子;老人和石油商。艾伦已经做完所有能做的勘查,但问题还在这儿:这个断层含有石油抑或是已经干透?世界上的断层远远要多于富饶的油田,破产的梦想家要远远多于富有的石油商。
“你会去那儿钻井?“
“如果可以的话。”
“你有钱吗?”
“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艾伦知道,这个断层下储藏着大量的石油。除非他能找到足够的金钱去钻井,不然它会永远呆在那儿。
“你会去借钱吗?”
“用什么借?没人会借给我。”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想。成立一个勘探公司,然后出售股份。出让控制权虽然很可惜,但是无法避免,我能看出这点。”
“我不卖。”
“不卖?可是——”
“我不卖。”
多年的战争和艰辛已经打磨了艾伦。他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坚定而果断。他的父亲张开嘴——然后又闭上嘴。如果艾伦固执地不肯出售股分,那是他自己的事。到时候,他会明白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筹集资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办法。
石油就在那儿。
离汤姆和其他人干活的钻塔四英里远的地方,离寄宿小屋六英里远的地方,离最近的铁路整整十六英里远的地方,一个小规模的勘探设备在五千五百英尺的地下挖掘出了石油。油井一天只产八十桶油:不错的产量,但还称不上巨大。但是,它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如果一个地方有石油,那附近可能也会有石油。这个座落在平原与高山衔接地带的偏远的丘陵地区一下子挤满了新来者。
钻探队当天就到了。寄宿公寓里挤满了人。通往镇里的公路上一片泥泞,几乎无法能行。初冬的寒霜在北风中磨厉了刀锋。汤姆和其他人外出钻井的时候都戴着厚厚的羊毛手套,裤子里面穿着长长的衬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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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的灯光是暗红色的,而且总是很微弱。那儿挤满了石油商:初级的非技术工和高级的钻探工。一个相貌邪恶的钢琴师在钢琴上弹奏着忧郁的旋律。平日里的那六七个妓女成群坐在酒吧的尽头,在夜间工作开始之前先一起喝上一杯。
汤姆独自一人坐在桌边。他进城只住一个晚上:去军需站买一些钻探设备,第二天就返回油井。
就在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那群妓女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汤姆冲她们咧嘴一笑。就在他笑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孩比其他人更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她的皮肤和头发都是黑色的。她的脸部棱角太过分明,从正常角度来说算不上漂亮:她的下巴太过突出,鼻子太过瘦削,额头也太高。可她的面部有一种异常生动的东西。她那深邃的双眼聪明、机灵而又不安,就好像是一个敏感而有天资却被迫经受过一段困难或是危险时期的人。汤姆认得那种神情。他在狱中的岁月在他身上也留下了同样的痕迹。这女孩吸引了他,但同样也扰乱了他。

汤姆抓住一个走过身边的服务员,然后指了指那女孩,“你们这店里有葡萄酒吗?”
“葡萄酒?”
“对,葡萄酒。他们种植葡萄,挤压葡萄,然后装瓶。葡萄酒。”
“当然,楼下那儿应该有。”
“能不能给我拿一瓶葡萄酒,两个杯子,然后再请那边那个姑娘过来?”
“那个姑娘?那个——”服务员本打算说出“婊子”或是类似的词,但他及时改口,“那个黑头发的姑娘。好的,马上。”
显然是经过一番漫长的翻找之后,葡萄酒被送了上来,随后而来的是那姑娘。从酒吧的凳子上站起的时候,她和其他女孩相互大笑了一声,然后拉了拉她的上衣,以确保充分露出她的乳沟。为了双重保险,她又解开一粒扣子,然后尽力让她那扁平的胸部显得丰满。
她走到桌边的时候,汤姆(出乎自己的意料)突然涌上一股怒气。
“我只是请你过来喝一杯,我没指望你会开始脱衣服。”
那姑娘没有坐下,仍然站在桌边。“这真是个打招呼的好办法。”这些词原本可以说得非常尖刻,但事实上并没有。她的语调是冷冰冰的,她的指责也很明显,但一点都不粗鲁。有部分原因在于她的口音,沙哑而带有中欧口音。
“我只是想请你喝杯酒。我没想……想……天啊,我没打算给你钱。”汤姆的声音在平和和挑衅之间游走。他的情绪也同样的不稳定。
那姑娘扣上扣子,然后把衣服整理成稍为正派的样子。她长长地看了汤姆一眼——他又一次注意到她的注视,那种几乎是在预料危险的注视——然后看了一眼她的朋友们。她坐了下来,先把**放到凳子上,然后将腿慢慢移到身边。这是很淑女的坐法,而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美国小镇上一个廉价妓女的坐法。她闻了闻葡萄酒,然后啜了一口。
“那样的话你应该买瓶好一点的酒。”
汤姆辩解地笑了笑,“他们只有这个。我已经厌倦了喝啤酒。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
她微微一笑,“没事。我在开玩笑呢。我也厌倦了喝啤酒。”
“汤姆·卡洛威。”汤姆伸出手。
“丽贝卡·卢易。”她说,“很高兴认识你。”
丽贝卡·卢易拥有高贵的血统。她是个来自立陶宛维尔纽斯市的说波兰语的犹太人。在战争期间,她们一家人被免去职务,剥夺财产,受到虐待,然后被关进监狱。但他们设法花钱让她和她二十岁的弟弟先是去了瑞典,然后又来到美国。他们1916年到了美国,然后被迫等了三年多才得到家中其他人的可靠消息。其他的兄弟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在俄国哪个监狱里。她的父母都还活着,而且有望安全地定居在德国。她想让他们来美国,可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太老,世事也太过无常,所以不愿意再迁移。
“他们在那儿会过得很好,只要社会主义人士没有掌权。
“那你弟弟呢?和你一起过来的那个弟弟?”
丽贝卡的脸色一僵。“他来的时候就已经得了肺结核。这正是我们来这儿的主要原因。我很害怕他们不会让他入境,但是埃利斯岛上的医生虽然发现了他的病情,可他很同情我们,放了我们一马。”
“那你弟弟呢,他……?”
“他死了。我尽了全力,可是……”她耸耸肩,“肺病带走了他。两年前。”
“对不起……”汤姆声音渐低,但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他的表情肯定也显露了这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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