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这不是邀请,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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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这不是邀请,这是命令
“把马匹系好,行李装好。不,不要收帐篷和石头工具。快点!”
汤姆的命令用波斯语说出来和用英语说出来一样的不容置疑。他的作战经验教会了他冷静的头脑和快速的决定,这是其它东西无法教给他的。他才26岁,可他说话时带着陆军元帅般的自信。他的人马立即听命。
“把马拴好。快点。那边。拴到那个灌木丛上。”
艾伦在说话的时候注意保持着冷静和镇定。他非常清楚,没有什么比指挥官的恐慌更能让人恐慌。他走在人群中,下着简短的命令,指导着地质装备(在波斯语里他称之为“石头工具”)的打包工作。等他满意地看到打包工作开始起步之后,他漫不经心地走到鞍囊边,拿出他的军用手枪,然后把枪套挂到腰带上。
他们正扎营在一个杂树丛生的小山丘上,山丘脚下是一个很浅的湖泊。湖泊为晚上的烧火做饭提供了水和足够的树枝。他们已经来了两天,没有碰到任何人。连夏天过来的牧羊人都把羊群赶到低处去过冬了。然后,其中一个人飞奔过来,大惊失色地说,“盖什凯部落的人来了。四十个人。一个远征队。”
其它马夫开始备马准备立刻逃窜,但艾伦大叫着让他们安静下来。一个拥有四十人的突击队很容易就能追上八匹驮着行李的疲倦小马。逃跑只会引发追赶,而追赶则很容易导致悲剧。
“咖啡,阿默德。把水放到火上。”
“咖啡,aqa?”“aqa”是波斯语里的“先生”,艾伦手下的人一直这么称呼他。很显然,艾伦对热饮的突然需求让这可怜的男孩困惑不解。
“咖啡,阿默德,咖啡,咖啡,咖啡。候赛因,你干嘛站在那儿?火快灭了。过去帮帮忙。”
虽然很困惑,但他们还是很顺从地过去烧水,而波斯人对咖啡的喜爱迅速战胜了残留的恐惧。等到可以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时,水已经烧开,咖啡已经泡好。候赛因是马夫中最聪明、最勇敢的一个,他走近艾伦。
“我已经准备好了,先生,”他低声说道。
艾伦垂下眼光,发现候赛因已经从一个鞍囊中拿出一个撤去封套的弹药箱。候赛因拿出他们的第二把手枪,正打算在艾伦身边趴下开始战斗。
“把那该死的枪给我,”艾伦用英语呵斥道,然后语气稍为缓和地用波斯语重复一遍,“我们不打算战斗。”
候赛因看上去垂头丧气,可已经没有时间去争辩。一群骑着马的部落汉子就像浪潮一样从山顶涌下来,并立刻围住艾伦的营地。并没有四十个人——差不多十五人——但人人都拿着步枪,而且他们的马匹跟艾伦的小马也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Salaam,”艾伦对这些新来者礼貌而从容的弯了弯腰以示问候,“你看,我已经把你们的咖啡准备好了。”
他们驱着马四处转了转。他们绕着小小的营地转着圈,彼此谈笑着。他们说着一种带有浓厚口音的部落方言,艾伦没法听懂。大多数人都带着刀,要么是别在腰带上,要么是别在帽子上,而且人人都不是羞于用刀的样子。虽然艾伦表面上看上去非常镇定,可他知道他的生命就掌握在这些人手上,他们目无王法,只知打劫、偷窃和血拼。
艾伦低声对候赛因说,“给他们倒一些咖啡。要表现得就像他们是我们邀请来的客人。”候赛因开始去倒咖啡,打骂着他们一队人中年纪最小的阿里,因为他没有把杯子擦干净。
“我只有八个杯子,不过我邀请你们中的七个人和我一起喝咖啡。”
艾伦坐下,他的手枪可以很明显地被这些人看见,但他自己则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这些汉子有了更多的动作,发出更多的笑声。然后其中终于有一个人骑马上前,跳下马——一个可怕的大汉——然后把缰绳扔给另一个人照看。他非常高,站得笔直,长着乱糟糟的胡子,眼睛上带着眼罩——这是一个晒着高原阳光、在马背上度过大部分时间的人。
“我叫穆罕默德·埃默里,”他弯了弯腰说道,“这些是我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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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默里和两个副手坐下喝着咖啡。艾伦叫人端上noql——一种裹着糖的杏仁糖果,当地的波斯人对此简直爱不释手——气氛开始活跃起来。虽然如此,但其他人始终坐在马背上,手指搭在武器上,有六七个人跳下马,开始有系统地检查艾伦的所有物。艾伦的手下坐在一起,不时瞪一眼这些新来者。有一次,其中一人开始检查装着艾伦铺盖卷的鞍囊,正当他抓过工具和私人文件时,十四岁的阿里跳起来,尖叫一声开始攻击那人,跳到他的背上用拳头敲打着他。那人把阿里从背上摇下来,然后一脚把他踹开。有片刻气氛充满了危险的紧张,然后那人哈哈大笑,开始检查另一个包。

咖啡喝完之后,艾伦叫人送上吃的。一般情况下,这一小队人马过着非常简朴的生活:主食吃米饭和面包,偶尔会换成他们从路过的村子里买来的鸡蛋、番茄、甜瓜、山羊奶酪和杏仁。不过幸运的是,今天他们刚好带了两只肉鸡,可以马上食用。一心想当主角的候赛因粗声粗气地对身边的其他人下着命令,并负责准备一顿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晚餐。
本来,埃默里的话题完全集中在几件事上:步枪,马匹,战争,血拼,盖什凯部落临驾于所有人之上。艾伦点头表示同意,将礼貌的主人这一角色扮演得尽善尽美。他仍然不清楚埃默里的意图,可他猜想,主要的选择有:要么是武装抢劫,要么是暴力的武装抢劫。
鸡肉和大米送了上来,配料用的是葡萄干和酸乳酪,还摆上了番红精。汉子们大口吞食着,在盘子边缘留了一圈米饭,这是非常礼貌的波斯习俗。埃默里的好奇心终于忍不住了。
“Farangi?”他问道。
严格说来,这个词指的是法国人,但对波斯人来说它可以指代任何一个从欧洲来的人。艾伦点点头,“我是英国人,”他解释说。
“啊,是嘛……”埃默里的注意力早就放在了艾伦那些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好的测量装备上。“英国人……你是来修铁路的?”
艾伦笑起来。他的国籍所带来的联想真是非常奇怪。“不是。”
“公路?”
“不是。”
埃默里顿了顿,好奇和怀疑两种表情在他脸上交战,“你在绘制地图?你是个税务员?”
“不,不,不,哪个都不是。”
埃默里顿了顿,用舌头从牙缝里剔出一小块鸡肉,然后将它吐到灰烬上。“你是来买地毯的,”他终于断言,非常确定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不。石油,我在寻找石油。”
埃默里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他的副手,三人开始非常快速地交谈,显然是想弄明白艾伦的意思,以及确认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最终,埃默里叫一个手下拿件东西过来。那人在一个鞍囊里摸索了一会儿,拿着一个非常古旧的煤油灯(生锈的那一面刻着“阿米蒂奇有限公司,利兹市”)走过来。油瓶是空的,但气味仍在。
“石油?”埃默里问道,“点灯用的石油?”
“对。听说过英国波斯石油公司吗?他们在苏雷曼和阿巴丹一带工作。”
埃默里点点头,但艾伦怀疑他是用点头掩饰自己的一无所知。
“我觉得扎格罗斯山脉可能会有石油,所以我过来寻找。如果我能找到石油,那这儿的每个人都会变得很有钱,非常有钱。”
“你已经找到石油了吗?”
“没有。”
“可你已经找到了一些……一些石油的迹象,没有?”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艾伦张开手,做了一个波斯人表示什么都没有的动作,“什么都没有。”
他说的是事实。自从离开英国和洛蒂以后,艾伦在扎格罗斯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他穿过高山和深谷,对这一地带的地质概况已经有了无人可敌的了解。这是一项巨大的工作,还需要很多个月才能完成。可到目前为止,他的所有努力全都一无所获——甚至没有线索表明这一带可能会有些什么。到目前为止,他的所有工作只证明了他是在浪费时间。
他们又交流了很长时间。
艾伦已经开始习惯他们那带有浓厚口音的方言,甚至在他们语速很快的情况下也能听懂一点。很明显,他们听说过这个巨大的企业正在北方崛起,可他们所有人都倾向于把这当成是幻想。然后他们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三个首领正在讨论着什么,而且很小心地把艾伦排除在他们的商谈之外。奇怪的是,艾伦突然想到了埃格汉姆·邓洛普,以及他评价艾伦的经济、能力和前景的方式。他感到一种想和洛蒂重聚的迫切渴望和一种深深的孤独。先是汤姆,然后是洛蒂……
三个首领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埃默里站起来。他身材高大,而且站得笔直,“过来。”
这不是邀请,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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