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乱砍之后，面前的空地已被那怪物劈得到处是沟沟壑壑。我手中的弓突然又渐渐开始发出红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仿佛有了心跳。
那是一种兴奋的躁动。我抓紧它，无奈的苦笑。
你兴奋有什么用？没有弦，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在大汉近乎疯狂的攻击中点滴流逝。神封原就是在硬撑，经过这番连续的闪躲，疲惫之态已经越发清晰，步法也渐渐开始慢下来。稍有停顿，节奏就被打乱，调整过来需要花更多的体力，不及时调整更是死路一条。再拖下去只会对他越来越不利，他应该也意识到了。于是他闪开最后一记攻击，持刀站定，眼神变得凛冽起来。
大汉见状也平静下来，默默调节气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缓缓凝固。
因为下一击将决定生死。
神封的脸色那么苍白，血顺着手指流到刀柄上，然后又从刀柄上落下，滴在地面。最要命的是他的右腿似乎也在闪躲中受了伤，因为疼痛而难以受力，以致于好几次步调被打乱。而对手已经冷静了下来，虽然刚才也被神封几次击中，但他皮厚肉糙，并没有真正伤到任何要害。加上本以为他个头高大，对平衡的掌握该是个弱点，谁知失去一只眼睛的失衡竟被他以惊人的速度适应了下来。
如果不能将这怪物一击毙命，神封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如果那样的话，神封就会死。
他会死……
只要一击！生死就在这一次的成败里。只要成功，我们就可以活下去。我们可以从这个聚集了上百个敌人的山谷里活着出去。
一瞬间，活下去的念头像潮水一般冲进我的脑海。
取胜、活下去。
神封，我们还有很多未做完的事，还有很多没实现的承诺，我不想现在就因死亡而和你分开。
我们必须活下去。
我的思维一度陷入混乱，满脑子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昏暗的山谷里阴冷的风呼啸着发出怪鸣，我眼前的两个人几乎同时而动，举起武器朝对方全力一击，已经没有人考虑这一击之后的退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了。
不论谁胜这都是最后一下了。
因为直线是最短的距离，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正面对抗的直线攻击。大汉的刀直直劈向神封，而神封选的目标果然是对方最薄弱的眼睛。
身在战局的人不到最后不会知道结果，直到自己死去或者看着对手死去后才能得到结束的解脱。
可我是旁观者，而且是擅长计算距离速度时间的弓箭手。只一眼，我就知道，我所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神封的右腿因为受伤而难以受力，尽管他勉强发力，强行达到了一定速度，却因为需要比平时更长的预备和调整时间以及伤腿肌肉僵紧而起步过晚。
在他刺中大汉的眼睛之前，那巨刃就会不偏不倚的劈中他。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同归于尽……
其实从洞悉这一点到做出反应只是一瞬间的事。我脑子里“铮”的一声，所有念头顷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回去也好、活下去也好、就像突然掉进另外一个空间，连血腥都闻不到了。
唯一知道的是不能让那一刀劈下来。
我甚至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的。
直到背上受到一记沉重的打击，那力量飞快的扩散至胸腔里，内脏有一刻像被什么猛砸了一下，紧接着的剧痛将我从无意识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大汉的刀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劈到神封，我只抬头看见神封已经腾在半空，长刀“噗”的一声，精准的从敌人的眼珠正中刺入，他放开握刀的右手在刀柄底端狠狠击上一掌。长刀箭一般没入大汉的头，带着鲜血和脑浆从颅后贯穿而出。
真是极短极短的一瞬。
庞然大物定了一刻，随即轰然倒地。
“戮！！！”神封朝我狂奔而来，满身满脸的血，神色慌张得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我看着他奔跑的身影。
多么疲惫的战斗……不知道他从前是否也有过。
我看着他慌张的脸，缓缓露出一点笑来，怎么这副表情，我们不是都还活着吗？
很想这么说，一张口，却首先涌出一口温热腥咸的液体。
“戮！”神封伸手抱起我，漂亮的眼睛几乎要瞪成正圆，身体微微颤抖。
“你做了什么！疯了吗？！！”他咆哮道。
呵～我倒也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还是说不出话，背上本来的一片麻木也火辣辣的烧起来。每呼吸一次内脏就绞在一块痛上一阵，可偏偏又吸不到多少空气，只喘得厉害。
看起来……那一刀劈在了我背上？其实我真的想用个比较有创意的方式实现自己的价值，可原来人在实现本能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不过……那样一下居然没把我劈成两半？真是奇迹……
“戮，说句话，胸口会不会痛？！说话！”神封搂着我，慌张的抹着我嘴边的血。
我实在不想说任何话，但见他急得这样，不得不努力张开嘴，却只能短短说出一个“痛”字，声音又小又哑。才发出一个音，疼痛便又翻江倒海的朝我席卷而来，温热的血再度涌上来，我紧咬住嘴唇，它却还是满满的从唇间溢出。
神封见我如此，更手足无措，又不敢随便移动我，只能抱我坐在原地。我趴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一向沉稳有力的心跳变得慌乱而飞快，连身体也不住的颤抖。
“如果不是你拿着弓……如果不是魂器的结界抵消大半力道……”神封皱着眉，下半句再也说不下去。
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荡，让我的疲惫都变成困意。
“戮！你听我说话。不要睡！戮！”见我要合上眼睛，神封连忙叫醒我。
我微微的点头。
“痛也要忍着，很快就要天亮了。”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不能睡着！听到没有！！”
我听见……听得见……
“不要睡！会死的！！”他轻拍我的脸，手指冰冷。
“好……”我拼命调动气力：“我不睡……”
“是不是很痛？”
他这么问我。我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冰冷的水珠落在我脸上。
“神封……？”
“如果我更强一些的话……你就不用受这样的伤……如果我……”他悲愤的自责被我打断：
“男人……怎么……也哭。”顾不得痛，一口气说道：“会痛……不是说明、我还活、着……么？”
说完，那剧痛又翻腾起来，像是有人用利刃在胸腔里来回翻搅，疼得我一阵阵的眩晕。
“神封，你说话……不然，我怕我……真会睡着。”
他点点头，把我搂紧一些，强打精神的说道：“你的弓，什么时候灵魂化的？”
我努力张口，却实在难以发出声音。他也没等我回答，径自又说：“有些武器在极限状态下会灵魂化，就像是有了独立的灵魂思想，攻击力倍增，还会产生一顶的防御结界。”
“还记得‘神墨’吧？”
我微微点头。
“武器一旦获得灵魂，就会异常的忠与主人。”神封话头一顿，又说：“可是如果遭到背叛，它也会怨恨。背叛魂器的人以后不管得到多么好的武器，也没有将其灵魂化的资格。”
“比如……我。”
见我眼里闪过一丝疑问，神封淡淡一笑，说：“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很像。看着敌人手里的刀带着致命的力量朝西达劈下，我来不及多想，便把神墨掷了过去。它的结界虽然化解了攻击，却也因为失去持器者的支持承受不了那记重击而断成两节。”
“我想……它断裂时，一定对我万分失望。”
神封想起这件事，笑得有点落寞。我迷迷糊糊的听着，思维却还算清楚。其实，直接把武器丢过去当然比自己移动要快得多，神封只是急着救人，并不是怕伤及自己。我如果知道这武器可以挡得下那么一下重击，也不会自己去挡。毕竟，动作稍慢就会扑空。
这么想着，我不禁微微一笑，它若没断，神封真该好好同它解释解释。
神封也一笑道：“你却不像我，所以煞夜的结界替你卸掉了一大半攻击，今后，它会变得更强。”
这就是你说无论如何不要放开它的原因？
自己毁了兵器为救朋友，却还教我不要放手，呵。
我本想笑笑，却发现已经没有那个力气，背上烫得要命，疼痛随着呼吸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晕乎着，眼睛几乎又要闭上。
“戮？”神封察觉我不对劲，连忙拍拍我：“你要醒着！你说过，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你要记得自己的话啊！”
“你不是答应烈焰明年春天去接他吗？你要是死了……我如何面对他？”
“如果连你也死去……还有谁在我身边？！”
“难道你就甘心了吗？你甘心死在这里吗？你甘心将来我身边出现别的女人吗？”
我渐渐连呼吸都异常吃力，仿佛它马上就要停下来一般。我怎么会甘心？我不甘心只做神封生命中的一段回忆，我也不希望他怀揣痛苦的记忆独自面对以后的人生；烈焰那傻孩子也还在等我，如果我不去，他会这么千百年的等下去；还有晓韵，在这个世界，我是她唯一的同类，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迷迷糊糊之中，脑海里突然响起墨夜的声音：
“姐姐，你真的愿意为了那个男人而死吗？”
“你真的愿意吗？”
难道你是因为看见了这样的未来才这样问我的吗？
我愿意，现在也依然愿意。
我只是不甘心死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明明马上就要天亮，明明只剩回家。
我却无法踏上归途。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懊恼。
“戮，你睁开眼睛。天亮了，你看看。”
神封急痛的声音不断对我说着什么，我却只依稀听见这一句。
天亮了吗？晴龄她们会进来救我的吧。
我是想看看，可是……没有睁开眼的力气。
我……真想看看晨光……真的很想……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