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仰望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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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
脑海中一出现这个单词,我就不得不中断其他的思维路径来对自己说:
够了,爱弥儿。不要再去想什么艺术,不要再去指望什么缪斯女神(Mousai)会降下垂青。这与你阅过多少书籍,写出几章套曲,把画技从古典学院一直习到印象现代完全没有关系。
关系在于,我在她面前自卑罪恶,污秽不堪。
虽然我会花大量的时间去修改乐谱、调和颜料、雕石凿刻,甚至学习酿酒、园艺、镶嵌珠宝……。我尽量去做所能做的一切,可是起不了作用,我仍无法排解那种自卑,反而越压越重。
哦,不要以为我就此放弃。我很庆幸我在死不悔改,我还在崇敬着、向往着,哪怕是到了今天,仍是。
并且,不怕任何嘲笑,我要说出来:我羡慕那些演员,我想成为他们,站在剧场的中央。
我喜欢升降布景的铰轮拉紧绳索时发出的‘咯哒’声,我喜欢换衣间成排的镜面和到处乱摆的香粉首饰,我也喜欢演出前的后台,女孩们把腿高高搭在扶杆上,一边温熟几个动作,一边同喝着麦酒、搬送道具的男人们打情骂俏。
虽然是镶假水钻的头束和劣质的长筒袜,但她们仍美丽的像一个个金色的小天鹅。
我更喜欢绕舞台一周,起地灯作用的火盆,当所有火盆中的油脂被点燃,金黄的光芒将从下至上染亮年轻的脸庞,染亮舞台上每一个悲欢离合的剧目。
我就想站在这些东西的中央,任由危险的橙明的火光将我照个通透,我不在乎观众交织的目光可能会像太阳一样把我烤穿。
我在乎的仅是,换上角色的外装,那些全情投入的欢笑泪光,让现实中的痛苦不再重要,承诺都能够轻若尘芒。

当剧幕成了真的时,‘你’便可以是假的。
悲伤的人不适合演戏,因为他会久久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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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太阳肯定将那些石条板烤得热烘烘,暖暖的像新鲜的血。
点上最好的酒,其实仍有不少沉淀杂质,便能享受‘贵宾’位置。打发走招待,我在包着粗糙绉绒的简易双人靠背长椅上坐下。临时钉上去的椅背有折断的木茬从绒面下支出,不时钩住衣服或者头发引来我的不满。
但也只好如此,我必须离那些血气四溢的观众稍微远一些,才能将精神全部投入到精彩的演出中去。
否则这群用过晚餐,来露天小戏班外加流动酒馆消遣寻欢的人中,不断爆发出的掌声、口哨、骚动的热浪,混合了各种味道的血气,这些带点原始的、粗野的欢畅将会撩拨得我坐立难安。
只有十多平方的小舞台上出演着即兴短剧,一幕接一幕。
用面具简单区别身份的演员们,虽然行头简陋,但是语言诙谐,机智敏捷,他们柔软的舌头时不时挑起观众的哄笑。有时台下的人问,台上的人答,一呼一应,戏码台词随景即变,无拘无束。
我也喜欢正统、具有行业评判标准的演出,但是这种落根开花在低俗市井中的表现形式,自有其魅力所在。
毕竟,酒神说的是,你们狂欢吧。并没有说怎样来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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