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渊缓缓睁开酸涩无力的眼皮，就在那紧闭的黑暗与沉寂中，仿佛已过了若干个春秋
恍若刚出生的婴儿，第一次将所谓的光芒放入禁锢的冗黑，好奇而迷茫的眼光扫视着这个世界。
天色微亮，屋内的灯火还在摇曳，即将燃尽。
富丽堂皇的殿室，偌大的空间里，摆满了各种工艺品似的家具。精雕细琢的木制石床，纹着淡淡的火焰图案。
平滑光亮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画，必定是出于名家之手。
房的两侧，是两个高高的橱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古董玉器，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
羽纱般轻薄的桌布，铺在一张圆桌上，随风轻拂。
一切都像是红莲之火，冷冷地燃烧着。
燃烧的门窗，燃烧的家具，燃烧的古董玉器。就连那微扬的桌布，还有那画中洇散的水痕，也似袅袅的细焰。
柳沉渊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心中异常的舒适平静。那久违却清晰依旧的梦，熟悉而刻骨铭心的笑靥，又再一次闯入他竭力掩埋的黑暗里。
姐姐，柳霜云。
梦里，她轻轻地吻了自己的额头。就如蜻蜓点水般，在发丝间荡开波澜。那波澜荡至深处，则毫不留情地掀起千翻潮涌。
他想紧紧地搂着姐姐，然而，待他反应过来时，姐姐已弥留着哀伤的背影。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姐姐，双眸下起漫天密雨……
耳畔回旋着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那动听的轻语……
“小傻瓜，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守护你……”
不知不觉中，柳沉渊的眼眶又开始湿润。那迷蒙深邃的海洋中，淹没了多少哀痛与思念，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但是，爱与痛的缠结亦无法剪断……
“姐姐……沉渊好想你呀……我不要你守护我，让我来守护你吧……你等我，沉渊总有一天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再不分离……”柳沉渊暗念，心痛如割。
再想，姐姐的离开，却换来另一个身影。同样让自己柔肠千百的身影，同样迷人淡雅的脸庞。
一阵悠长的息声，浅浅的嘤咛，将柳沉渊从离幻的梦境中抽离。
他侧过头，霜晚霖就趴在床头，深深地睡去。
她脸上还有一块没有散去的瘀痕，是为他而留下的印记。红肿的双眼，终于在几夜未眠之后，重重地合上了。
紧蹙的眉睫，微带憔悴的双颊，两道还未干却得泪痕，让柳沉渊心中莫名的绞痛。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缓缓地下床，穿上长袍。接着小心翼翼地将霜晚霖抱起，放在床上，帮她盖上被子。
当他正要离开的时候，霜晚霖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用力地抓着，生怕他离开自己，眼泪又无意识地淌下。
就似凝结了伤痛与美丽的鲛珠，剔透晶莹。
“小傻瓜……小傻瓜……不要离开晚霖……不要死……晚霖真的很爱你……不要……”霜晚霖害怕地摇摇头，挣扎着，香汗淋漓。
柳沉渊如遭雷击般地全身一颤，“爱”这个字就似万伏高压，麻木他的神经。
虽然在他心中，姐姐的位置仍旧没有任何人能替代。可是，这美丽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地走进自己的世界。
他不知道对姐姐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对霜晚霖又是怎样的感情。
但是，他知道，她们都很爱他，深深地爱着他。
那种爱，是不是一样的性质，不知道。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感情，他就是不想让这两个女子受到任何的伤害，任何的委屈。他愿意为她们任何一个献上一切，包括生命。
只要她们能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好。
柳沉渊情不自禁地吻去霜晚霖脸上的泪痕，握紧她的双手，让她不再恐惧。
他温柔地一笑，在霜晚霖耳边呵声道：“晚霖，小傻瓜就在这里呀！怎么会离开晚霖呢？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霜晚霖像是能听到他的话，渐渐安静下来，双手依旧不愿松开。
柳沉渊深情地看着她，姐姐的脸竟似可以与她的重合在一起。他暗暗想到：“她跟姐姐真的好像……一样的笑，一样的香味，一样的称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早已熄灭，窗外的天空飘着淡蓝。柳沉渊就这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在床上握着自己的手，安稳熟睡的霜晚霖，心中说不出的平静。
淡凉的风，也似乎变得惬意，从霜晚霖的身上带起一丝丝香甜，让人着迷、冗醉。
“嗯……”霜晚霖梦呓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与柳沉渊柔情蜜蜜的眼光撞在一起。
“你……”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糊糊道。
“晚霖，醒啦？还再睡一会儿吗？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柳沉渊心疼道。
霜晚霖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蓦地扑进柳沉渊怀里，放声大哭，道：“呜呜……你终于肯醒来了吗？你个大坏蛋……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我一直喊你，你却不理我……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个没良心的家伙……要是你……你……那晚霖怎么办？我还以为……”
泪水就像滔天巨浪，在柳沉渊的心中吹卷起万丈海潮，淹没身上所有的疼痛。
然而却带来心房更加疼痛而幸福的颤动，他轻轻地抚摸着霜晚霖的秀发，暗自柔声道：“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吗……”
他没有说出声音来，也不需要说出。一些东西，无需用言语表达，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已足够了。他们都清楚，在彼此心中所占据的，是任何人也无法取代的位置。
爱就是来得这般迅急，而悄无声息。
屋外，开始蒙着细雨，下得欢愉，下得甜蜜。
柳沉渊紧紧地拥着霜晚霖，像哄小孩一般地拍着她的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能这般和她永远呆在一起，那也不枉此生了……”
霜晚霖还在低声抽噎着，冰冷的身心终于迎来久违的温暖。
柳沉渊的怀抱真的很舒服，就像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从恐惧与无助的深渊中抽离。
如果他能就这样搂着自己，就算让她放弃一切，都是值得的。
霜晚霖把手绕到柳沉渊身后，更用力地抱紧他，几欲将他勒进自己的体内，与他融合，永不分离。
“小傻瓜……晚霖……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霜晚霖贴着柳沉渊的胸膛，羞答答地抬起头，仿若芙蓉出水，娇美动人。
柳沉渊微微一笑，道：“你说吧！”
霜晚霖羞红了脸，声如蚊吟道：“你……你……喜欢我吗……”最后几个字更似微风轻拂，细不可闻。
刚一说完，她便慌忙低下头，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等待着答案。
柳沉渊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他喜欢怀中的女子，毋庸置疑；他想拥有怀中的女子，毋庸置疑；他想过和怀中的女子一生一世，也毋庸置疑。
只是在他心中，姐姐的面容，却似一口永不停竭的泉眼，时时刻刻充斥着他的世界。
在思念的煎熬中，那股不息之泉更是泛滥如洪，锥心欲狂。
他不敢回答。
他不能骗自己告诉霜晚霖，他的心中只有她。
姐姐就似那不灭的晚霞，永远萦绕着他那片纯净的天空。
可他也无法否认，霜晚霖也是他天空中最美丽的一片云彩，点饰着他并非华丽的世界。
他没有说话，静默着。
衣裳，似乎又湿润了，这次来得更为苦涩，刺痛着他每一寸肌肤。
“我知道的……小傻瓜……你不用回答晚霖，”霜晚霖强忍着泪水，拼尽全力，只为不让它流得太过迅猛，“只要你心中还有晚霖……晚霖就欢喜不尽啦……”
她的话仿佛幻化成千万柳刃，一刀一刀地划破柳沉渊的心房，鲜血潺潺而下。
“我……”柳沉渊心中酸涩，正欲想法安慰。这时，大煞风景的事情就来了。
门，被人“礼貌”地撞开了。
一个瘦小的马脸士兵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道：“喂！明天……”
话还没说完，那士兵的头便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就似一张纸般，风大些都会飘起来，哪承受得了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稍微重一点的一掌？重心乱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这时深厚传来一个稳重的男声，怒骂道：“‘喂’你个大头鬼，门都不会敲一下，不知道里面是客人吗？像什么样子？赤凌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接着，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出现在门口，彬彬有礼地一欠身，道歉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失礼了。万分抱歉，希望不要打扰到二位……”
来者正是赤凌皇太子，寒永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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