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袍怪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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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尽量从记忆中捕捉这女尼的影子,但想来想去,始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妙龄女尼首先开了口,但声调是栗人的:“施主好残忍的手段!”
甘棠闻言一惊,神思恢复,惑然道:“小师父你说什么?”
“我说你手段够狠!”
“这……从何说起?”
“问你自己!”
“哦!小师父误会了,在下也是刚到。”
“刚到?”
“不错,在下来时,血案已经发生。”
“哼!”
“小师父不信?”
“出家人戒杀,然而贫尼今夜要开杀戒,把你碎尸万段。”
那股怨毒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甘棠不由啼笑皆非,急道:“在下郑重声明,并非杀人凶手!”
“谁信?”
“在下句句实言,小师父不信也是没办法的事。”
“暗夜深山,施主到此何为?”
“追踪一个可疑的人影?”
“什么样的人影?”
“一个白衣人!”
“凭施主的一句话,就能了却干系不成?”
“小师父之意呢?”
“家师与五位师姐不能白死!”
“什么意思?”
“杀人偿命!”
突地,甘棠想起对方是谁了,腮边那一粒豆大的红痣,唤起了他的记忆。半年前,他赴“玉牒堡”退婚的途中,碰到一辆碧香车,那赶车的曾在他身上留下鞭痕,对了,对方就是车中那美似天仙的素衣少女,但,为什么会当了尼姑呢?
是面容相似?但天下岂在连特征都相似的道理呢?
心念之中,脱口道:“小师父,恕在下冒昧,半年前在下似从一辆马车上见过……”
妙龄女尼粉腮一变,是相当震惊,栗声道:“施主是谁?”
“在下……”
话声出口,却接不下去,上次偶然邂逅,他并没有报告名姓,而现在面上又戴了人皮面具,不是本来面目……
妙龄女尼再次道:“施主到底是谁?”
甘棠自然不愿揭露自己的真面目,暗忖,半年前,自己是穷途落魄相,现在,是一个病容满面的少年,可能相差不多,对方如无特殊印象,决分辨不出来,当下反问道:“小师父承认是在下所说的人了?”
“不错!”
“小师父可记得尊驾曾用马鞭抽打一个落魄的少年?”
“是……你?”
“正是在下!”
妙龄女尼似乎十分迷惘,果然她已辨不出真假,愣了片刻之后,粉腮又寒道:“这并不能证明你不是凶手!”
“在下并不想以此证明!”
“施主并未报出名号!”
“这……似乎没有必要!”
口里说着,内心却感到一种难言的惆怅,半年动,惊鸿一瞥,她在他心中留下了木可磨灭的印象,想不到半年后她削发为尼,成了世外之人。
“施主知道贫尼是谁?”
“未曾请教!”
“施主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妙龄女尼一抬手,数缕指风电疾射向甘棠胸腹死**,疾劲狠准,世无其匹。
甘棠本能的一闪身,这闪身之势,不但美妙,而且奇幻至极。
妙龄女尼面上杀机大炽,厉声道:“好一个花言巧语的狂徒,贫尼险些被你瞒过……”
甘棠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半年前躲不过一根马鞭,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天下事岂可一概以常理推论?”
“你受何人指使,到‘苦竹庵’来行凶?”
“在下若再分辩,小师父不信也是徒然。”
“你根本无词可辩!”
甘棠平静地道:“小师父,在下根本不须分辩,在下如是行凶之人,既能杀令师,难道就杀不了小师父,何必多费唇舌,即使小师父是带艺出家,在下并非自诩,要取小师父性命易如反掌,请再三思!”
妙龄女尼眼珠一转,道:“这话听来有理,焉知你不是另有居心?”
甘棠不由微有怒意,脱口道:“你低估本少主的为人了!”
“什么,少主?哪门哪派的少主?”
“天绝门施天棠便是区区在下!”
“有何为证?”
甘棠立扬右掌,隔空向佛堂的门框上一按,门框上立时现出一个深约三分的掌印。
妙龄女尼惊“哦”了一声,道:“不错,传言中的‘天绝掌’正是如此,贫尼多有得罪!”
说着合十躬身。
甘棠下意识地一阵面热,道:“不敢当!”
“施主曾见一个白衣人上峰?”
“是的!”
“可能是什么来路?”
“这……在下歉难答复,也许事实上根本不是在下心目中猜测的人。”
“施主心目中猜测的人是谁?”
“一个白袍蒙头怪人……”
妙龄女尼粉腮惨变,蹬地退了一步,栗言道:“白袍蒙头的怪人?”
甘棠见状疑云大起,沉声道:“小帅父敢情知道这怪人的来路?”
妙龄女尼幽幽地道:“不知道!”
甘棠明知对方不肯吐实,却又不便追问,旁敲侧击地道:“令师徒想是与这白袍怪人结有怨隙?”
妙龄女尼面呈痛苦之色,一摆手道:“施主请便吧,贫尼要料理善后!”
甘棠本想再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深深地注视了对方一眼,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缓缓举步,向外走去。
然而,他的脚步,与心情一样的沉重,口中微吟道:“自古红颜遭天妒……”
“施主请留步!”
甘棠心弦下意识地一颤,回身道:“小师父还有话说?”
“施主与那白袍蒙面人之间,有什么瓜葛?”
“没有什么,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事?”
“这……恕在下无法奉告!”
他留意白袍蒙面怪人,只是想证明那“叠石峰”上吹箫女人是否猜想中的仇人“魔王之王”,同时本门“天威院主”传讯请他有机会时设法揭开那怪人的真面目,这些当然不能为外人道及。
再一方面,在峰下所见白影,并不一定是心目中的白袍怪人,只是测度而已。
妙龄女尼的反应,使他心中疑云重重。
她为什么闻名而变色?
她为什么要追问自己与白袍怪人之间的关系?
她为什么在听到白袍怪人四个字之后,马上下逐客令?
事实显示,姑勿论屠庵的凶手是谁,在峰下官道上所瞥见的白影是谁,这妙龄女尼与自己所见到的白袍怪人之间,不是有某种关系存在的话,至少,她知道他的来路。
这是一条难得的线索。
心念之中,沉声道:“小师父的看法,屠庵的凶手会不会是那白袍怪人?”
“不知道!”
“小师父定然知道那怪人的来历!”
“不知道!”
“出家人戒妄语,小师父似乎言不由衷。”
“阿弥陀佛,施主根据什么这样说?”
“这白袍怪人,神出鬼没,江湖中极少人知道,而在下提到此人之时,小师父显然十分震惊,而且也显示出内心不宁……”
“施主还是请便吧。”
就在此刻——
妙龄女尼面上露出极度惊怖之色,身形步步后移。
甘棠大是骇然,急声道:“小师父,你怎么了?”
妙龄女尼双目直视,仍然步步后移,粉腮竟扭曲得变了形。
甘棠一看情形有异,不期然地扭头回顾,目光及处,几乎脱口而呼,那分隔前后院的月洞门内,赫然兀立着一个白袍怪人,全身只双眼露在外面。
这怪人半点不差,正是“叠石峰”上所见的怪人。
事实证明了甘棠的揣测,屠庵的凶手终于现身。
甘棠登时血脉贲张,心跳加速,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妙龄女尼,却已退到了佛龛之前,退无可退,后背紧贴着供桌,娇躯簌簌而抖。
白袍怪人缓缓举步走入院中。
沙!沙!
脚步声充满了难言的恐怖。
空气在刹那之间,似乎冻结了。
双方在“叠石峰”上虽然照过相,但此刻甘棠戴了人皮面具,形貌已改,他认得白袍怪人,白袍怪人却不认识他。
白袍怪人走到院地中央,在甘棠身前丈外之地停住,目光却直射在佛堂内那妙龄女尼的身上,对甘棠似乎不屑一顾。
甘棠不由自主地向后瞥了一眼,对妙龄女尼出乎常情的惊怖之状,大惑不解,从刚才以指风袭击自己的情况而论,她的身手已非等闲,为什么面对屠庵仇人,竟噤若寒蝉,半声不吭?
莫非这白袍怪人的名头,真有这大的震慑之威?
以自己所知,这白袍怪人只是“叠石峰”头怪箫主人的爪牙而已,连无所不知的“神机子”都不知道他的来路,可见白袍怪人前此可能从未出现过江湖,妙龄女尼闻言而惊,这其中必然另有蹊跷,这关键可能在屠庵的动机上。
佛堂传出妙龄女尼激颤的声音:“死者何辜?”
这话当然是对白袍怪人而发。
白袍怪人冰寒澈骨地道:“敢为你落发就该死!”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住口,你目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随我走!另一条路,死!”
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令人毛骨悚然。
甘棠更加迷惘了,对方相互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白袍怪人的目光倏地转向了甘棠,阴森森地道:“小子,老夫懒得出手,你自己了断吧!”
这语气,似乎甘棠已是他掌中之物。
甘棠怒极而发出了数声冷笑,道:“阁下大言不惭!”
白袍怪人目中精芒大炽,犹如电炬,迫射在甘棠面上道:“小子,老夫如果出手,你将无法全尸。”
“未必!”
“那你就试试看!”
话声中,右掌一扬,掌至中途,突地又收了回去,道:“小子,你来此何为?”
甘棠冷冷地道:“这似乎没有先告诉阁下的必要。”
白袍怪人哼了一声,又道:“报名!”
甘棠心念疾转,这白袍怪人显然是专为这妙龄女尼而来,而妙龄女尼恰好外出未归,他在行凶之后,因目的未达,所以去而复返,他可能也刚到,没有听到自己与女尼的对话,否则不会要自己报名,当下慨然道:“天绝门施天棠!”
白袍怪人显然一震,大声道:“什么,你小子是‘天绝门’少主?”
“不错!”
“好小子,竟敢信口开河!”
“什么意思?”
“天绝门有几个少门主?”
“一个!”
“一个?”
“不错!”
“老夫曾见一个贵介公子打扮的小子,也自称施天棠……”
甘棠心中自然明白,煞有介事地道:“有这等事?”
白袍怪人顿了一顿之后,目中凶光乱闪,阴恻恻地道:“不管谁真谁假,小子,你反正死定了!”
“在下与阁下何怨何仇?”
“不谈仇恨,见老夫面者例无活口!”
“阁下如何称呼?”
“用不着废话了,纳命来!”
曲指如钩,诡辣无伦地抓向甘棠当胸,虽是一抓,但却控制了任何闪避的方向,而且令人无从封挡。
甘棠暗吃一惊,但他业已参悟了“天绝奇书”“武功篇”七成功力,比之开派祖师,只差了一成,放眼武林,已难逢敌手,这一抓当然应付得了。
“天绝”武功,有攻无守,除了闪让,便是反击。
为了明了敌情,他展开“天绝身法”,鬼魅般地飘了开去。
“噫!”
白袍怪人一抓落空,惊“噫”出声,可能甘棠的身手太出乎意料之外。
甘棠栗声道:“阁下不敢报出名号?”
白袍怪人嘿的一声怪笑道:“小子,你还不配!”
双掌一划,招式出手,迅猛厉辣得世无其匹。
甘棠一咬牙,挥掌反击。
“砰!砰!”
白袍怪人退了一个大步,甘棠却踉跄退了四五步之多。
“老夫低估你了!”
人影乍分倏合,又是“砰!砰”连响,彼此的招式,都照预期的击中了对方。
白袍怪人身躯连晃,甘棠却退了七八步之多,几乎栽了下去。
双方施展的都是冠盖武林的奇诡杀着,搏击之惨烈,骇人听闻。
人影再分再合。
刹那之间,狂风匝地,劲气撕空,“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硬承硬攻的前提下,持续了半盏热茶的工夫,白袍怪人已看出了对方的路子有攻无守,招式固属罕世无俦,式式致命,但却空门大露。
当然,除了像白袍怪人这等盖世的身手,谁能有机会窥视对方的空门。

一声暴喝过处,甘棠飞栽两丈之外。
白袍怪人的头罩脸孔部份,现出了一片殷红。
显然,白袍怪人功力虽高,但却无法拆解对方攻式而施杀手,是以拼着受伤,全力觑准空门予对方以致命的一击。
由受伤的程度,可以看出双方功力的高下,甘棠显然差了一筹。
妙龄女尼面无人色,忘其所以地出了佛堂,立身战圈边缘。
白袍怪人略事喘息之后,举步前欺。
甘棠自知功力逊了对方一筹,而且这一场拼搏不见生死不休,就在倒地之际暗地吞服了五粒“万应丹”,然后咬牙挣起身形,回身面对敌人。
场面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白袍怪人越移越近,双目凶光熠熠,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妙龄女尼尖叫一声:“不要杀他!”
娇躯电弹过来。
“砰!”扶以一声惨哼,白袍怪人挥手之间,妙龄女尼喷血而退。
甘棠目眦欲裂,大叫一声,拼聚全部残存真力,欺步上前,忘命般攻出一招。
白袍怪人沉哼一声,双掌猛划。
惨嗥栗耳,鬼神皆惊。
甘棠身躯腾起丈来高下,“砰”然坠地,五官溢血,寂然不动。
白袍怪人踉跄退了三四步。
白袍怪人栗了片刻,颤巍巍地前移三步,举掌向甘棠迎头劈去……
“杀人毁尸,有伤天道!”
妙龄女尼凄厉地叫了一声,弹身横挡甘棠尸身之前。
白袍怪人暴喝一声道:“你敢!”
妙龄女尼泪水夺眶而出,但粉腮上换了一种坚毅的神色,嘶声道:“身入空门,心皈我佛,自残一肢,以偿深思!”
声落,右掌猛地切向左臂。
鲜血泉涌,一条左臂齐肩而落。
白袍怪人踉跄退了两步,慢吼一声道:“罢了!”
转身疾奔出庵而去。
妙龄女尼点**止住血流,就地坐了下去,面如金纸,汗水和着泪珠,滚滚而落。
恐怖而疯狂的一幕结束了,场面趋于死寂。
血!
尸体!
再就是凄冷的月光。
久久之后,妙龄女尼迟滞的目光移向甘棠的尸身,突地惊呼一声:“他还没有死!”
甘棠的四肢微微地**。
“天绝武功”最大的玄奥便是生机不灭,再加上五粒“万应丹”的灵效,除非身体被肢解,否则决死不了,这一点是“天绝门”
最高秘密,局外人无从知晓。
妙龄女尼似乎不忍着甘棠垂死的挣扎,含目低眉,口中连宣佛号。
约莫盏茶工夫,甘棠生机恢复,双目微微地睁开一线,他知道如果让白袍怪人发觉他没有死的话,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目光转处,他发现身旁断臂的妙龄女尼,正在宣诵佛号,白袍怪人踪影不见。
他仍不敢有所动作,默运真元,除了五腑还隐隐作痛之外,别无异状。
他展开了“潜听”之术,细察周围的情况,这奇术可分辨五丈之内的呼吸之声。
片刻之后,他确定除了妙龄女尼之外,已无别人,才大张双目,缓缓转动躯体,游扫一周,然后坐起身形。
又历了一次死劫。
他吞服下第二粒“回生丹”。
妙龄女尼停止了佛号,喃喃祝祷道:“我佛慈悲,接到他的灵魂!”
甘棠低唤了一声:“小师父!”
妙龄女尼如逢鬼魅似的电弹而起,双目电张,栗声道:“施主,你……”
甘棠徐徐起身,用衣袖一抹面上的血渍,道:“托天之庇,在下死里逃生。”
妙龄女尼面上痛楚之色重现,又坐回地上。
甘棠激动地道:“小师父,你的手臂……”
妙龄女尼面上先掠过一抹幽凄之色,继而庄严地道:“佛在心中,弃去臭皮囊方是大解脱,区区之伤,施主勿以为念!”
甘棠怔了一怔,道:“白袍怪人呢?”
“走了!”
甘棠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昔日的香车美人,今日的断臂残尼,造物弄人,一至于斯,天道确实无常。
天亮了,但“苦竹庵”似乎还笼罩在暗夜的恐怖中。
甘棠忽地沉声道:“小师父,有朝一日在下找白袍怪人结帐时,第一件事便卸下他的手臂。”
妙龄女尼全身一颤,战栗地道:“我佛慈悲,施主千万不可如此,佛家重因果,贫尼只是了前因而已,这手臂是贫尼自己卸下的!”
甘棠既骇且诧地道:“为什么?”
“因果已了,诸般成空,施主不必问了!”
甘棠有些牙痒痒的,但又无可奈何,只好付之一声苦笑,从怀中掏出碧玉小瓶,倒了两粒“万应丹”,递了过去,道:“小师父,这是本门灵丹,一粒内服,一粒外敷。”
“这……”
“你我二度相逢,也算是缘,小师父勿却!”
“如此贫尼拜领了!”
说完,伸出羊脂白玉般的柔臂,接了过去。
甘棠望着对方苍白的粉腮,感慨万千,他的心版上同时印了两个影子,一个是美若天仙的香车丽人,另一个是幽寂孤凄的独臂女尼。
心头,禁不住那莫名的怅惘之情,又是一声长叹出口。
到现在,他连她的出身来历完全漠然,但却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
“施主叹息什么?”
“白云苍狗,叹世事之无常!”
“世事本皆空,施主何必自苦。”
“在下请教法号?”
“贫尼弃尘!”
“在下永远记住这名号……”
“弃尘”女尼面色微变,颤声道:“施主可以请便了!”
甘棠诚恳地道:“在下可有效劳之处?”
“不敢当,贫尼自会料理!”
“如此在下告辞!”
“恕贫尼不送!”
甘棠转身步出庵门,迎着朝阳吐了一口长气。
白袍怪人碰上了,但却一无所获,谜,仍然是谜,对方的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想起来余悸犹存。
现在,他必须找一个隐僻处所,配合药力行功。
眼前全是茂密的竹林,绵亘无涯。
甘棠分枝拂叶走向竹林深处,拣了一个荫蔽所在,坐下开始行功,接受第二次的磨练。
这一次耗时较短,仅两个时辰,便打通了第二个“偏**”和第一次一样。如果再来一次,便算完成“武功篇”第八段“功力再生”,完成了这一段与敌交手,真力不虞匾乏,随灭随生,当初“天绝门”祖师完成八段之后,创立“天绝门”,以后数代,没有修到七段的,甘棠可算是继开派祖师之后的佼佼者。
日正当中,阳光从叶隙林消泻落,阴暗的竹林顿然开朗,同时也照亮了林底一弯粼粼的溪流。
甘棠临流一照。满面尽是斑斑的血痕,那张人皮面具是不能再用的了,当下,把面具撕了下来摺叠好,净了面,取出了另一副戴上,溪水中映出一个白面无髭的清矍面庞,看上去在三十岁之间。
他笑了笑,很满意这面具。
这面具制作得十分精巧,薄如蝉翼,柔若无物,紧紧附贴在脸上,脸部的表情竟然不受限制,毫无呆滞之感。
就在此刻——
一阵烟硝之味扑鼻而至,抬头一看,林隙间可见冲空的浓烟,接着是劈劈啪啦的爆裂声和墙倒屋塌的哗啦声。
声音的来源正是“苦竹庵”的位置。
甘棠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莫非“弃尘”女尼举火**?
心念动处,疾逾电闪的穿出竹林。
“呀!”
一点不错,一座大好庵堂,现在已成了一片火海。
蓦地——
他发现火场之外,人影幢幢,全是劲装打扮,正自指点谈论。
甘棠功力已达上乘之境,虽远隔十丈,语声仍清晰入耳。
只听一个声音道:“可惜了一个绝色佳人!”
另一个道:“这种死心眼女人,天下难找,放着荣华富贵不享,来当尼姑!”
“谋杀!”
甘棠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扑向现场。
火势炽烈,入目一片猩红,就是铁也烧熔了,何况是人。
一个绮年玉貌的少女,出了家已属不幸,复遭屠庵断臂的惨祸,现在,竟然葬身火窟,化为灰烬,天下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
甘棠五内皆裂,杀机如焚,晃身到了一个看似为首的老者旁,寒声道:“报上姓名来历!”
那老者陡吃一惊,转身望去,一个中年文士站在身前,双目尽是骇人光芒,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粗声暴气地道:“朋友哪来的?”
甘棠厉声道:“我要你报上姓名来历!”
那老者阴恻测地一笑道:“朋友好大的口气……”
“报名!”
“你算什么东西?”
“要你报名!”
“朋友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喊嚷,周近十几个黑衣汉子,齐涌了过来。
甘棠激动得浑身直抖。
那老者面色一沉,大喝道:“拿下!”
两名劲装汉子伸手便抓。
“找死!”
冷喝声中,惨号随起,两个劲装汉子似断线风筝般飞泻入熊熊烈焰之中。
所有在场的人,全被这一手惊得亡魂尽冒,面如土色。
甘棠抖手之间,把两名大汉抛入火场,连看都不看一眼,瞪视着那老者道:“说!”
那老者连退了三四步,战栗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你不配问,回答本人的话!”
老者猛一弹身,朝侧方竹林射去……
甘棠急怒攻心,双目尽赤,大喝一声:“留下命来!”
举掌凌空挥去。
“哇!”
那老者弹在半空的身形,如殒星下泻,仆地而亡。
其余十几个劲装汉子,一个个脚瘫手软,木立原地,不能动弹。
甘棠一把抓住其中之一,道:“你说,什么来路?”
那大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甘棠钢牙一咬,振腕一抛。
惨号凌空,又一个被抛入火窟。
甘棠手指近身的一个,粟声道:“你说?”
那汉子筛糠似地抖个不住,结结巴巴地道:“青……龙堡!”
“什么,青龙堡?”
“是……是……的!”
“焚庵的目的何在?”
“这……不关小的们……事!”
“奉何人之命?”
“少……堡主。”
“好哇!”
甘棠业已恨到极处,双掌猛挥……
惨叫粟耳,人影斜飞,这一挥手之间,地上横尸六具。
“住手!”
暴喝声中,一个锦衣少年奔到近前。
甘棠戟指对方道:“卫武雄,你焚庵的目的是什么?”
这锦衣少年,正是“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
卫武雄全身一颤,栗声道:“阁下是谁?”
“这你管不着。快说,为什么要做这种灭绝人性的事?”
“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小子,那‘弃尘’女尼……”
卫武雄面色大寒,咬牙切齿地道:“原来那贱人是因为阁下才拒绝本少堡主,哼!”
甘棠肺都几乎气炸,杀气腾腾地道:“你是所谋不遂而杀人放火?”
“不错,这种贱人死有余辜!”
“她……业已葬身火窟了?”
“你也别想活下去,来得正好!”
随着喝话之声,举掌向甘棠当胸劈去,这一击,挟以毕生功力而发,势道相当惊人,可惜,他碰到的人功力太高了。
一声闷哼,右手腕脉已被甘棠扣住。
甘棠目射恐怖杀光,片言不发,直盯在卫武雄面上。
卫武雄可做梦也估不到对方有这高的身手,登时惊魂出窍汗珠滚滚而落,一张俊面,已成了死灰之色。
场面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甘棠一字一句地道:“卫武雄,本人要把你生撕活裂!”
单凭这句话,就足以使人魂飞胆裂。
死剩的七八个“青龙堡”属下,一个个如泥塑木雕,不知道逃避,也不知道出手。
卫武雄魂出了窍,采呼道:“你们……出手!”
七八个壮汉,如梦乍醒,抽刀拔剑,一涌而前。
甘棠单掌一扣,剑飞人倒,又栽了四个,其余的三个弃下兵刃,如飞逃去。
卫武雄咬紧牙关,颤声道:“阁下该留个名。”
甘棠业已怒愤如狂,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手一紧,道:“纳命!”
就在此刻——
一条灰影飞飘而至。
甘棠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声:“你——没有死?”
惊喜、激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现身的不是别人,正是被疑为已葬身火海的断臂女尼“弃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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