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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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恨谁?怨,怨谁?回望栖霞别院,我实在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无数念头蜂涌而至。什么都有,其中最多的恐怕就是羡慕和由羡慕延伸出来的嫉妒,以及由嫉妒转化而成的愤怒。那个柔妃拥有着我从没拥有过的东西。或者说,她拥有我几乎以为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回去勤政殿的路上,雷虎一直努力着想让我开心起来。结结巴巴的说着很不好笑的笑话,东拉西扯的聊些根本就谈不上有趣的趣事。甚至还试图说服我养只鹦鹉。方法是笨拙了些,但,心意领了。这些天都觉得他少根筋,可他少的这根筋却是我根本就不希望多的那根。无论如何,他活着。作为他自己活着。简单而直接的活着。每一个人都看的见他,真正意义上的看见他。而我不行。为了活下去,我永远都只能戴着面具掩藏起自己。不,应该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就象是躲藏在镜子后面的一个什么东西。人们只看的到影象,却不知道镜子后面还有一个我。
皇帝在简单了解过我们这一天的经历后,便将所有人包括雷虎在内都屏退出去。空旷大殿只剩下了我和皇帝。密谈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其间皇帝两次咳血都不肯传唤太医。等一切商谈妥当,皇帝已经虚弱的连话的说不出来了。当殿门再次打开时,好几个太医拎着箱子鱼贯而入,太监宫女们也慌张着涌进大殿伺候。我则怀揣着锦盒悄悄退入内室。
听着前面好一阵子的忙乱,过了很久后三呼万岁的声音传来。暗松了口气,知道皇帝又熬了过来。我不想皇帝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希望皇帝死。
和皇帝近两个时辰的单独密谈让我相信,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摘掉面具的机会了。怀揣着锦盒的我拥有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超越了颠峰的权利。这权利太大,大到足以让我永远胆战心惊下去。再一次的,身边所有的人都成为了敌人。包括那个憨憨傻傻的雷虎。天下之大,似乎已经再无我容身之地。
“青月,大家都在大殿伺候,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雷虎挑帘进来一**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他的眼圈红红的,看着我的目光里装着满满的不认同;“你也是的,皇上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要谈那么久?就是要谈,至少该让我在身边伺候才对啊。今天皇上差点就。。。”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拳头握的紧紧的,还微微有些发颤。他是真的担心皇帝。
“皇上会坚持下去的。”这话即是说给雷虎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进宫的这些日子里,我和皇帝几乎是朝夕相处,刚才又一起待了那么久。我很清楚皇帝的身体正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那样的病痛下,他依然坚持着。他想要争取时间,他要在大限前按排好每一个人。
“恩。”点点头,雷虎刚才听见太医说皇帝目前暂时没有危险,所以他现在还算是平静;“太医们都在那边伺候着呢。你呢?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是啊,我也要开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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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万岁口谕,问二皇子话。”站在宇的王府正堂,我恍惚着不知今昔何昔。往事历历在目,转眼间却已是人事全非。我再不是当初那个我,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他。皇帝坚持不了多久了,而我,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做好准备。身份地位不同了,但目的却还是一样。活下去。
“女官?女官?”在随侍宫女的轻唤下拉回神智,看见宇低头跪在那里呢。偷眼见跟来的太监在猛点头使眼色。知道是已经呼过万岁等着回话了。赶紧清清嗓子,用皇帝的口吻道出原话;“朕闻皇儿近日文武双学均有懈怠,亦不常于殿前走动,甚念。可是身体有恙?”意思就是说;已经抻了你不少天,既往不咎,你可以该干嘛干嘛了。父子之间也要玩这种游戏。看来天下皆同嘛。
“谢父王惦念。儿臣只是偶感风寒,现已痊愈。儿臣不孝,未能替父王分忧,反因此等小事令父王担忧。儿臣罪该万死。”很规矩的跪着,很工整的回话,很坦然的神色,无可挑剔。
皇帝的垂问是恩,而这恩典由我来传达则是威。我明白皇帝的意思。今天让我出来问三位皇子话,就是要恩威并重让他们老实些。当然,也是要将我推上前台好尽到棋子的用途。

话问完了,皇帝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忙收起严肃神情伸手去扶还跪在那里的宇;“问话已毕,二皇子请起。”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脸上要尽量装着什么事也没有。扶着宇站起来,我赶紧屈膝为礼道;“奴婢青月,见过二殿下。二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是青月女官。本王早有耳闻。快请起。”抬手虚抚了抚,宇也是一副初次见面的客套表情;“有劳女官了,请到后堂用茶。”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很生疏很官样也很客套。
“多谢二殿下。”出来的时候雷虎告诉过我,这后堂喝茶其实就是等着收礼的意思。茶喝了,礼收了,以后见面才好说话。而皇帝也特意知会过,这茶是一定要喝的。也有安抚示好的意思,不喝都不行。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清官了,这种环境下,你想清都不容易。
跟着宇到了后堂分主次落坐,等上过茶点屏退左右后气氛就开始变的有些难言起来。
“听说父王身边新召了位奉笔女官,今日一见竟觉得十分面善如同旧识呢。”宇撇着茶沫子斯条慢理的说着话。还是那么温和随性。话中有话的看着我微笑,眼神直勾勾的。
原本就是旧识啊。捏着鼻子哄嘴而已。不能否认,那实在是没有意义。可也不能承认,这里面牵扯太多了;“二殿下说笑了,”后面还应该要说些什么的,可在他的注视下我实在说不出口。也许在内心深处,我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挥之不去的东西吧。
尴尬,真的很尴尬。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而我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这杯茶喝的如坐针毡。现在的处境我们都很明白也都很了解。片刻的沉默后,他轻叹口气道;“父王近日安好吗?”
“好。”脱口而出的好字令我看起来有些仓皇。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放下手中杯子正色道;“皇上近日气色尚好,每日膳食也进的较前几日多些。相信不日龙体即可大安。”
这话说出来其实谁都不信。这些皇子虽然名义上是都被圈在家里不得外出。但皇宫里到底有多少眼线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皇帝的状况,他们知道的绝对比我这个天天跟在皇帝身边的人更加详细。注意到宇神色中的忧虑,我忽然百感交际起来。他这一个表情说明了很多事。而我却不敢相信他真的是在忧虑他父亲的身体。
关于皇帝身体的话题继续不下去了,至于原因,我们俩心里都很清楚。宇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一样伸手击出两声闷闷的掌声。应声而入的是两名小太监。每人手里都捧着个托盘,托盘里也都有一个盒子。两人进来后都直直走到我面前躬身将手中的托盘呈上。
“本王与青月女官一见如故,这里有点小玩意,女官若是喜欢就请挑一样吧。”
这是什么意思?那有人送礼还让挑的?我有些疑惑的看向面前二人。见他们都已经各自打开盒子递到我面前。一串浑圆饱满色白无暇的珍珠和一小匣子很普通的香料。价值相差很多。脑海里快速闪过和宇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急匆匆去而复返的男子,面红耳赤的送了我个半新不旧的香囊。我记得他说过会再送我些香料的。
“这珍珠是极上品的南海珍珠,饱满圆润自不在话下。难得的是能够凑齐这样完整的一串。”宇的目光紧盯着我。那眼睛里象是要说出很多很多,又象是要吸进去很多很多;“香料却是普通的很。不值什么钱。不过倒也能令人安神定气。女官若是喜欢就请挑一样吧。”
我明白宇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在挑礼物。他想要试探,想要我表态,不过。。。;“谢二殿下赏赐。”微笑着伸手将装着珍珠的盒子接了过来放到手边。
他僵了僵,有那么一刹那,我相信自己看见了他眼底的哀伤。不,我没看见,也不能看见。
“你。。。”他抿抿嘴唇保持着温和态度想要说些什么,可他说不下去了。看了我半天,忽然扭头就走。
离开宇王府的时候,我听见一阵熟悉的琴声。那是我曾经被迫弹了好多遍的曲子。他弹的比我纯熟,也比我有意境。我才知道,那原来是一首很伤心的曲子。而我一度以为那曲子很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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