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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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短发女子从一座机关大楼的窗户纵身跃下,稳稳落地,屈膝缓冲,再起身时,人影早已闪进一条寂寥的小巷。在她身后,一大群伪满洲国的伪警察紧紧地追赶着她。
她,传说中的孙行者,应该就是这样一直冲他飞奔过来的吧。
短发飘飘的她,横冲直撞,目空一切,足下生风,几乎要喷出火来,腾云驾雾。风是你的歌,云是你脚步!
即使是对体育一窍不通的他,也能从她的动作、速度和力量上一眼看出,她如果不是世界顶级运动员的话,那就必然是会轻功了。
“当时太紧张太匆忙了,我也没看清。不过,她确实应该是抱着什么东西,脱下风衣包裹着的什么东西,看样子她是在小心地保护着它……”易水寒在他的日记里如实写道。他仔细地痛苦地回想着那一天那一刻那一分那一秒的每个细节,直到前额与胸口隐隐作痛。
是的,那天她的出现虽早在他意料之中却令他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闪到旁边。
然而,他并未被如风而来的她撞伤,就好像是强大的台风气旋在他面前忽然停息了。
因为,他的出现让她原来平稳协调的脚步瞬间慌乱,她在强烈的惯性作用下已经停不下来,而她又怕自己会撞到面前忽然冒出来的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于是,她迫使自己摔倒在地。然而,即使这样,她仍然双手捧着她的“宝物”——牢牢地稳稳地捧着,生怕受到震动。
身后,一队警员装扮的人已渐渐逼近。
当她再重新起身欲走时,已经晚了。追过来了,官兵、警察,好像还有几个外国商人,全都追过来了。陷入包围的孙行者,不知为何,竟愣愣地站在那,看着同样手足无措的易水寒,一动也不动。
忽然,她猛地把他拽过来,匆忙拽到自己身边,右手一面抱紧了她似乎拼命想要保护的什么东西,一面用臂弯卡住他的脖子,同时左手举枪警惕地扫视着四面八方的追击者。
他尽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他清楚她想做什么——到了这种关头,谁都会这么做,况且,她是因为他才会落到这般境地。
杀了我吧,别让我愧对于你!
他大脑一片空白。
“别怕,我没有那个意思。”耳边近得几乎没有距离的清晰而又嘶哑的孙行者的声音,明显地由于高度紧张而略微变了形,却仍然像一支无比温柔的利剑划过他迷蒙的脑海使之愈渐空明澄澈起来。
她,她在跟我说话?她在安慰我?
他反而镇静了,他看见四周的人山人海,目光焦聚在了他和她的身上。对准了他们的,还有枪口。
“厂长!”他的女秘书撕心裂肺地尖叫……
“当时真的是太紧张了,对于我这个不见干戈的文弱书生来说嘛,以至于我都来不及切实地感受她,跟我初次想见就亲密接触的体贴感……”他沉迷了,陶醉了,忘情了,直到女秘书拿文件狠狠砸他:“花痴!你别忘了她可差点要了你的命!还在这不知好歹痴心妄想!”
然而,至少他是相信她的。他努力地回忆,那天确实是这样,她的手臂卡在他的胸前和脖颈,然而,她并没有卡得很紧,甚至是隔着一点点的缝隙,就连肌肤,都一点没有碰到!

那么,她说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指的是什么?!
尽管她如此,他仍然死死地或者说乖乖地被她控制着,因极端恐惧或者说极端甜意而动弹不得。
他的意识,清醒而又朦胧——有种“人在花下死”的快感?
直到——枪响,真切的枪响!
恍惚间不知是谁的血,在眼前肆无忌惮地汹涌漫过……
她扼住他咽喉的手,不由剧烈**了一下。
她的手扼住了他命运的咽喉,她的血淹没了他命运的咽喉!
因为,在枪响的那一瞬,她早有准备似的向左急转身,朝着那个方向毫无掩饰地袒露出了她的右臂。而他,始终被安全地保护在那旋转的怀抱里面,若即若离,亦真亦幻。
他大概确实是安然无恙的吧——这是他已然回到众人身边时才真正恍然大悟的。
因为,就在他再次到了沉沦的边缘的时候,人丛中的骚动乃至暴动夹杂着怒斥和尖叫再次把他叫醒,刚才那肃杀的窒息的气氛终于打破了!
通常在她遭到围攻的时候是从没有什么人斗胆来围观的。
好机会!孙行者看准下面的一个空挡——女秘书和易水寒的员工们都在那,而且那里没有危险的人!她挥手一推,轻若微风而又重如霹雳。
飘飘悠悠地,他与她匆匆相见后就此分离。此刻他才清楚地看见,她的右臂乃至右胸处,乳白的中山装与鲜嫩的血瀑布,血乳交融,浑然一体……
她再也抱不住怀中的那些东西了,不过它们仍然没有摔在地上,她赶紧换到了左手上,这样,她就一点儿防御能力也没有了。
她跃上墙头,轻轻落地,朝着深巷中人最少的方向踉跄而去,数颗子弹呼啸着尾随着她,瞬间飞远,她的血抛洒了一路。
她,傻了她?被追杀应该往人多的地方跑才对,才好躲起来呀!
孙行者!她的出现,入乎意料之中,出乎情理之外……
商场、战场,难免会有出人意料的令人毫无防备的事发生,然而,她给人的感觉却总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孙行者……原本他冒险到这来,只是为了一睹她的风采而已……
“好一点没有,厂长?”
易水寒仿佛仍然沉迷在那若即若离亦真亦幻的梦境中难以自拔,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大喊大叫似的。
“啊,衣服啊,那个……拿去洗吧……”他机械地点点头,说了句含糊不清的话,然后似乎又突然如梦初醒般地叫住女秘书,“哎,拿过来我再看看!……别洗了……”
原本一尘不染的西装上面溅上了斑斑点点的血痕,要在平时,一贯讲究干净整洁的他早就忍无可忍了。
那,是她的血,是她留给他的唯一的信物,和凭证。
他不禁伸手触摸脖颈上还残留着隐约痛感的地方,直到此时还不敢相信方才的那一刻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过。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哦,不是因为她,或者说,她不是有意所为,而是她袖口上的纽扣不小心划出来的。
他以前曾经偶尔听说过那么一种叫“中山装”的新款服饰,据说胸前有五枚纽扣代表中华五大民族,而袖口上的三颗代表的则是“三民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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