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002年 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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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完了,生活又开始恢复原状,竹子的学习生涯又开始了。这一学期,学校里开设了一些新的专业课程,像现代企业管理、网络原理与应用、会计软件ERP原理。竹子和王欣交了学费,同时都拿到了上一学期的考试合格证。由于同时考过三科且成绩优秀,学校还按照规定给她们每人发了两百元奖学奖予以奖励,并张榜公布。竹子和王欣一下子成了学校里的名人,走到哪里都有人追着问考得这么好有什么技巧吗。俩人暗自欣喜,竹子说王欣你怎么押题那么准啊,下次还让你押题。王欣说这也是碰巧了,下次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晚上回到家里,竹子告诉老公在学校拿到了奖学金。老公不冷不热地说,行啊,够你交一科学费的了。本来热刺刺地想与老公分享喜悦,谁想到老公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眼里。老公从口袋拿出一迭钱塞到竹子手上,说我们又发奖金了。竹子说,早知道你们单位能起死回生,我就不辛苦费力地去上学了。就在家带孩子侍候你们多好,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那种女强人类型的。老公嫌恶地望了竹子一眼,说反正你上了半天班也没见你赚回多少钱来,还白花了不少学费钱。我们同事的老婆都非常能干的,人家有自己开店的,也有做销售经理一年提成几十万的。竹子的心一下子沉到尼斯湖底,心想这年代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市侩啊,只因为他现在赚钱比我多了,就开始瞧不起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沉默了一会儿,老公忽然告诉竹子说我申请了个猫,过两天来人给装。学过了计算机的竹子这回也不含糊,吐出了一个纯正的英文单词——MODEM,告诉老公这个单词学名叫调制解调器,上网用的,你办了包月的还是计时的?老公说行啊竹子,这也知道啊。竹子对着老公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心里恨恨地想,还当我是天天看孩子做饭的家庭妇女呢,没良心的男人,我辛苦了半天为了家为了孩子换来的就是你嫌弃我。我以后还是自私一些吧,为了家人孩子失去自我,得到了什么啊!竹子有些绝望了。老公看到竹子明媚的笑脸,纳闷地问你怎么不跟我吵架也不生气呢。你知道你以前要么就是不理我,要么就是动不动就跟我大吵大闹,今天心情这么好。竹子说看在钱的份上啊。老公叹了口气说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申请的是包月上网,我在单位只能上内网,不能上外网,非常不方便的。竹子说你申请得太及时了,我这学期开了一门新课叫网络原理与应用,我也正想申请呢。老公惊愕地望着竹子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是有了孩子以来你第一次正式夸奖我。你天天不是抱怨我这样不对,就是埋怨我那样没做好,吓得我都怕面对你了。竹子说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啊。
竹子和王欣去上现代企业管理课了。胖胖的女老师坐在讲台前的椅子上给同学讲定置管理。定置管理就是对物的特定的管理,是其他各项专业管理在生产现场的综合运用和补充企业在生产活动中,研究人、物、场所三者关系的一门科学。它是通过整理,把生产过程中不需要的东西清除掉,不断改善生产现场条件,科学地利用场所,向空间要效益;通过整顿,促进人与物的有效结合,使生产中需要的东西随手可得,向时间要效益,从而实现生产现场管理规范化与科学化。老师也许是累了,捧着书拖着疲惫的声音从头念到尾。老师讲得不带劲,学生听得也就没了兴趣,开始聊起闲天来,有的偷偷睡觉,有的兴许是没来得及吃饭,拿出刚买的面包认真地开啃了。竹子也烦了,对着王欣说我以前上班的工厂也实行过定置管理,后来实行不下去了。这个定置管理就是让大家把抽屉柜子清理出来,只许放固定的东西,并且要在图纸上标出来,哪个东西在哪里,不允许乱放,也不能放别的东西,连更衣室也是如此,还有人经常检查。可是这根本就是行不通的,你想车间生产免不了有时候额外需要领点什么东西修修改改设备什么的,女工的衣箱里也得有点卫生巾啊零食什么的。他们三天两头检查,我们还得藏起来,等他们走了再拿出来。有一次,一个女工把卫生巾和面包放在一起,藏族在角落里,忘记拿出来,后来就过国庆节了。等国庆节过完回来上班的时候,她拿出来一看,里面有东西在动,吓坏了。王欣说是不是耗子。竹子说她叫我去处理,我当时是车间里的爱国卫生运动小组长,专管这个的,不过我并不怕老鼠。我过去轻轻地从兜里拿出面包,发现卫生巾已经被咬破了,里面的棉花都被拆出来了,絮成了一个小窝。我拿个小棍拨拉拨拉棉花,里面露出了一窝光**小老鼠,粉嘟嘟的,还没长毛呢,吓得缩成一团。王欣说你把它们弄死了吗。竹子说我哪舍得啊,我假装说拿到外面去弄死,然后把它们放到工厂墙外的荒草堆里,还把面包放在旁边,我想它们应该能活下来。告诉你吧王欣,不是书上写的就都是可行的,无论多好的管理制度,人在执行中还是会有偏差的。
竹子在学校里学会了上网,到家里也照样子做练习。几天下来,竹子就爱上了上网。原来网络世界是那么的新鲜有趣,不花一分钱,就能看小说、看影视剧、了解天下大事。一向自制力强的竹子也经常忍不住在网上看看新闻和小说。老公更是把所有的业务时间都用在网上了。
不久,佳佳酒店也按照上级的要求实行了信息化管理,给各办公室安装了网线。竹子所在的财务部还被要求把账务录入电脑,用财务软件管理账务。竹子暗暗高兴,这些都是自己在学校里刚学的东西,甚至有的时候晚上刚刚学过,转天就要用到,财务部长有不了解的地方,就问大家,别人回答不上来,竹子就像背书似的,把刚学的原理讲上一遍。部长渐渐地把电算主管的工作交给竹子,并且到张总那里要求给竹子涨一级工资,张总了解了情况,知道上级要求的时间太紧了,幸亏竹子都能担当下来,也欣然应允了。职场中没有任何秘密,很快的大家都知道竹子因为当上电算主管而涨了一级工资的事。不久,有一个部门经理找到了财务部长,要求把他当仓库保管员的妻子也调到财务部当电算主管。部长气得质问他,你老婆会电脑吗,她是那种好学的人吗,她只会托着瓜子到处说媒拉纤家长里短,她来了会干什么呀。我们这里按照上级的要求用电脑记账,已经手忙脚乱了,竹子自己能应付得了自己份内的工作,你老婆能吗。部门经理说我就是想让她跟竹子学点,咱单位不都是两人一岗吗,还有三人一岗的了。部长说那一套我这里行不通,这里是技术性强的部门,她不会电脑乱弄一气,会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我们自己才刚理出点头绪来。再说了,你也知道人家竹子是张总亲自领来的,你惹得起人家吗,你要是惹得起,你就自己去惹。部门经理灰溜溜地走了。竹子悄悄地对部长说,我不是哪个领导的亲戚。部长说别的我不管,我只想要能好好工作的人,哪个当领导的不疼出力好使的手下。竹子你以后少干点活吧,我把你审账单的活给别人干,你安心念书。上级一会儿一个新政策,我指望她们别人是指不上了,她们都不读书学习,什么也不懂,你正学着呢,就多给你点时间好好学吧,以后还得指着你帮我了。竹子感动得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只是含着泪一个劲地点头。

四、五月份是婚礼集中举行的月份,很多新人会扎堆地选择在这个时候结婚,婚宴当然是要在豪华气派的酒店举行。佳佳酒店也承接了很多场婚宴,尤其以四月二十八日那天的婚宴最多,因为那天是双月双日,恰逢周日,所以共预订了一百二十八桌,把整个酒店从一楼到四楼的大小宴会歌舞厅全包满了。而服务员总共才有三十人,根本忙不过来,必须要所有的二线人员一起上阵帮忙才行,所以财务部也被安排帮忙婚宴。第一次参加的竹子感觉非常新奇,自己举行过婚礼,也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但是从未作为服务员参与过婚礼婚宴。
四月二十八日下午,竹子早早地来到酒店,看到整个酒店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到处是鲜花、喜字、气球,喜糖喜烟满天飞,穿着各式婚纱的新娘如明星般地穿梭往来,后面跟着伴娘、提着化妆箱的跟妆师。有的人家已经婚礼完毕,等着婚宴开始,有的人家正在舞台上举行婚礼,还有的新娘刚刚到场,正由跟妆师和伴娘热火朝天地打扮着。望着四层楼纷乱而热闹的场面,竹子觉得自己也被喜庆的气氛感染了。这时,营业部长来分配工作了,竹子被分配到三楼帮忙。竹子连忙赶到三楼,发现在大厅的一角,有一位身穿唐装的新娘份外惹眼,高高的背影,金黄的头发。待其转过身来,竹子才发现原来是外国新娘,娱乐小主管告诉竹子这是一位意大利新娘,新郎是中国人。他们在意大利已经举行过婚礼了,但是婆家执意要在中国再举行一次,她本人也喜欢穿中国古典的唐装,于是这位意大利新娘就穿着唐装再举行一次婚礼。竹子觉得真是太有趣了,忙说真是开了眼界了。小主管说跟我去那边照应一下。
竹子随着小主管来到一个小厅门口,只见小厅里一团混乱,没有喜庆的气氛,却听到有人在哭。竹子忙上前去看,发现一个女孩,正趴在桌子上哭,旁边有一个穿燕尾服的盛装男人正在劝她。小主管告诉竹子,这个女孩就是今天的新娘,她已经怀孕了,她娘家人本来准备参加婚礼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不来了,还让她姐姐把她的新娘礼服和跟妆师也给退掉了,她正在哭呢,她婆家也有些瞧不起她,刚才说了她两句。竹子仔细看看女孩的小腹果然有些隆起,心想她这婚可怎么结呀,这时娱乐部小主管走过去,告诉他们大厅即将空下来,可以在半小时后举行婚礼了,新娘哭得更厉害了,竹子她们决定去帮帮新娘子。小主管和竹子走上去,拉着新娘的手说,我们是这里的服务员,请到化妆间来,我们有事要和你商量。新娘含着泪跟着她们进了提前布置好的新娘化妆间,小主管说别哭了,你该准备举行婚礼了。新娘说什么都没有,怎么举行啊。竹子说,一切都不成问题,我可以到酒店对面的小店里帮你租一件婚纱,我还可以帮你化妆、做头发,只要你愿意举行婚礼,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你的。至于娘家的祝福,等将来小宝宝出生了,她们会加倍补偿给孩子的。新娘含泪问竹子,真的吗。小主管说对啊,你主意定了吗,如果定了,我们可以帮你张罗。新娘掏出五百元钱交给竹子,说请拿着这钱。竹子说我拿这钱帮你租婚纱和晚礼服吧。小主管说既然你定好了,那么我就去准备清场,半小时后举行婚礼,好吗。竹子带着新娘的伴娘,一路小跑飞奔到楼下对面的小店里,经过一番挑选,选中了一件腰上有很多层纱的婚纱和一件及膝的蘑菇裙晚装,这些衣服都能够很好地遮盖住新娘的小腹,价格也不贵,并且还免费出租的首饰。竹子还在小店里花两元钱买了一盒金粉和银粉,跟伴娘一路小跑回到酒店,让伴娘女孩穿戴起来。竹子又赶回办公室拿来盘发的用东西,给新娘盘了一个简单的蝴蝶髻,并在发间撒上金粉、银粉。这时伴娘也已帮新娘化了一个浓重的晚宴妆,竹子和伴娘一起把新娘裸露的皮肤打上粉底,擦上粉。竹子努力地回忆着自己结婚化妆的过程,把金粉银粉刷在新娘的睫毛上、锁骨上还有嘴唇上,看着还算满意。这时小主管来催,问可以了吗,新娘说好了就是有点紧张。接下来的婚礼,居然是一场非常成功的婚礼。看着台上幸福的新人,竹子想真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个女孩终于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她心爱的人,那个女孩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也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竹子看着幸福的新人高兴得眼眶发热。没等新娘从舞台上下来,竹子就被叫去端盘子了。
随着各家婚礼的次第结束,各家的婚宴开始了。竹子被带到了后厨,发现婚宴的炒菜方式简直就像到了职工食堂,用最大的锅铲,把提前准备好的半成品,在锅里搅和一下,放点佐料,翻炒一下,就出锅了。有负责装菜的人,提前按照主家的预订桌数摆好了相应数量的盘子,并装饰好碟子边。比如主家订了二十桌,就摆二十个盘子,盘子边上都摆上心里美萝卜刻的花,或者是西兰花之类的装饰,称为碟头,干这个活的人叫打和儿的。大师傅把炒好的大锅菜用大马勺分别盛到二十个盘子中,有份量不均匀的由打和儿的把它分均匀了,分的同时还不忘往嘴里填点尝尝,竹子心想怪不得厨师都这么胖,原来都是偷吃东西长胖的。打和儿的匀好了菜,开始打扮每盘菜,用筷子把菜往中间堆,把菜中最精华的东西往尖上放。比如夏果西芹,要把夏威夷果仁尽量堆在整盘菜的尖上,显得又多又好看。打和儿的把菜整理好,把撒在盘子边上的菜也夹进盘子里,拿起一块抹布,把每个盘子的边都擦干净,大喊一声起菜了。于是所有负责传菜的人每人端着两盘菜进宴会厅,放在各自负责的桌子上。然后再跑回来,准备端下一道菜。没有比婚宴上菜更快的了,因为大锅炒起来非常快,主辅材料又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半成品,所以经过一阵疯抢紧俏商品似的炒菜、打和、传菜,很快地就把菜上齐了。然后有经验的服务员就领着大家都躲进了一个小房间休息了。竹子纳闷地问为什么躲起来,服务员说菜上齐了,他们该开始要这要那的,甚至开始找碴了。若只是你要个醋,他要个酱油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多跑几趟吗。有的人借酒撒疯,说你的菜也不对了,服务也不好了,闹事不说,最后还不给结账。你不信你们自己注意一下,参加婚宴的时候,只要上齐了菜,很少见到服务员,因为都躲起来了嘛。竹子说我的天,帮忙婚宴端一次盘子真长学问啊。以后我可再也不想参加婚宴了,想起抹布擦碟子边我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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