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001年 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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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最不喜欢的冬天来了,这一年的冬天依然非常冷,好在爸爸并没有因此而生病,这也是竹子唯一觉得安慰的地方。竹子仍然天天骑自行车驮着孩子,把孩子送到婆婆家再上班。然而毕竟是冬天了,孩子经不住这样的凛冽寒风,生病了,高烧不退。晚上,竹子也没有去上课,和老公带着孩子到儿童医院看病。正是流感高发期,家长和患儿人山人海,竹子和老公一边等着护士叫号,一边给孩子买了一些玩具和图书。竹子给孩子讲着故事书,心想多少个晚上没给孩子讲过故事书了,只知道忙自己的事情,非得要等孩子病了,才给孩子买玩具讲故事书,真是太对不起孩子了。好不容易被护士叫到了,已快到晚上十点了,用了两个小时排队,却只用了五分钟就被医生打发出来,让家长给取药输液。竹子带孩子一向精心,又注意营养和晒太阳,因此很少生病。孩子要去输液了,把竹子吓得手足无措。老公取了针药,交给输液室的护士,发现输液室里也是人山人海的,还要继续排很久的队才能等上床位。好不容易等到了床位,安顿好了孩子躺下,护士核对了姓名给孩子扎上输液针,孩子倒也没有哭闹。可是,竹子觉得孩子越是懂事,自己心里就越是难过。竹子朝四周一看,居然有那么多的孩子都在输液,有的家长给孩子讲故事,有的削苹果剥香蕉。还有的家长居然不管孩子,自己捧着一厚本专业书在看。竹子叹了一口气,心想和自己一样忙的人大有人在啊。小孩输液速度是非常慢的,时间一长,孩子便有点不耐烦了,图书和玩具也哄不好。竹子打发老公去小卖部买些零食来,自己翻翻带来的小包里,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只有一些化妆品。竹子取出小镜子和眼线笔,在孩子的脸上画上了三道小猫的胡子,胡乱地点上了一些麻点,还在孩子脑门上画了一个王字,拿着小镜子给孩子看,问问孩子认不认识这是谁。孩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变成了小老虎,开心地笑了,说妈妈你把我变成老虎了。老公买零食回来了,看见竹子苦中作乐的样子,直夸竹子聪明。竹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心想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以后可怎么办啊,漫长的冬天才刚刚开始,总不能让孩子经常生病吧。可是如果天天坐车租车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哪里够天天坐出租车的。半夜一点半,孩子的液才输完,回到家里已经两点了。竹子忙着给孩子喂药,量体温,喂水,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竹子坐出租车把孩子送到婆婆家,让婆婆帮忙照看着。婆婆告诉竹子以后天气更冷了,就把孩子放在这里吧,别天天带回家了,如果竹子晚上没有课,就跟着老公住在这里,不是还有一间房子闲着吗,当初买的时候就是想让你们时不时地来住住的。竹子不喜欢住在婆婆家里,觉得非常拘束,可是为了孩子又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答应下来。竹子一夜没睡,第二天自然就打不起精神来,一边做着账一边打着哈欠。财务部长看见了竹子的样子,问竹子怎么了。竹子说孩子病了,输液到很晚,一夜没睡。部长说我理解,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给你找个值班室,中午你去睡一觉吧。说着,就联系了保安部,要了一个床位,安排竹子去午睡。竹子被部长如此疼爱着,心里觉得暖融融的,心想将来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部长。
竹子和王欣晚上去培训中心上课,发现学校的通知栏上,成本会计课要开课了,要求同学们赶快报名。竹子说怎么这么晚才开成本会计课啊,准备时间那么短,到时候能考得过吗。王欣说时间要紧,我们还是报名吧,万一过了呢,那么难的高数我们都一次考过了,成本会计应该也没有什么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用来犹豫呀。竹子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狠狠心争取考过了吧。于是,王欣和竹子赶在上课以前交了报名费,并互相鼓励着一定要争取考过去。
时近年底,机关要召开全体大会,整个酒店都忙碌起来了。先是消杀公司的人来了,在全酒店所有房间的边边角角撒下蟑螂蚂蚁药,蟑螂的大量存在是所有宾馆酒店公开的秘密,消杀服务费也是所有酒店都不能免除的费用。这是竹子到了酒店知道的第一件事情,因为当竹子第一次坐在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的时候,就已经从里面窜出了蟑螂祖孙三代若干只了,吓得竹子大叫,抽屉都扔在地上了。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说竹子哪有你那么开抽屉的,得站在一边,敲敲抽屉,然后轻轻地拉开,让小强从抽屉后面跑走。忘了告诉你了竹子,这里不许提蟑螂,要叫小强,这是酒店约定俗成的规矩。竹子拉过科目章的小木头盒子,想拿出科目章来,结果又是一批小强绝尘而去。财务主管郑姐告诉竹子,不要把吃的东西放在抽屉里,不要把衣服和书包放在更衣箱里,要挂在衣架上,下班的时候还要再检查清楚了再穿,有的人不小心把蟑螂带回家了。竹子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心想看着那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居然有蟑螂。竹子又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想办法灭了、灭了——小强。郑姐说,怎么不灭,经常有消杀公司的人来灭虫的,但是即使都灭掉了,还是会有一些小强随着入住的客人的行李箱被带过来的。
做过了消杀工作,餐饮部开始大批量进水产、干鲜货色,购买部分新餐具,新桌布。客房部也买了新床单,替下来的旧的白色缎条床单分给了娱乐部。接着人事部就开始了大规模地培训工作,把所有部门人员都培训了一遍礼仪礼节,包括走在走廊里要靠边走,不能走在当中间;不能超过前面的客人;不能坐客人的电梯,如果有急事非得坐客梯也要先按着电钮请客人先上;要化淡妆,并注意随时补妆,并且保持皮鞋的亮度,衣服的洁净度,头发梳好卷起来扎上头花;要知道附近的旅游购物景点,以及乘车路线,等等不一而足。竹子本来要上班,要审二胖酒店的账单,要准备高自考已经焦头烂额了,现在还要抽出时间来背礼仪礼节,并且随时注意遵守,简直有种快要被逼疯了的感觉。不过,竹子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懒懒的竹子了,经过了种种磨难,她越挫越勇。竹子还是拿出她的法宝——随身小本,把所有需要背的东西都记在上面,利用等电梯的时间、排队打饭的时间、等着复印的时间、去仓库领文具的时间、上课之前的时间等所有的零星时间用来背小本上的东西。于是,酒店各处都留下了竹子勤奋的身影。

机关全体大会的前一天,财务部全体人员又被借调到娱乐部帮忙布置会场,这一次可不同于茶话会,要在大型的会议厅里布置出如同开全国人大会那样庄严肃穆的会场,少不得要多花些功夫。灭过小强,又清洗过地毯的会议厅里,已经整齐地摆上了一排排的长条型的会议桌,主席台上已经放好了演讲台,两侧的旗杆和大型植物已经摆好,红色的大型横幅也已经挂好。竹子心想,都布置好了,还要我们来做什么呀。这时,娱乐部小主管给每人发了一些雪白的桌布,竹子仔细打量觉得眼熟,郑姐悄悄地告诉竹子,这就是客房部替下来的旧床单,不过是洗干净的。竹子顿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心想最脏的地方就是酒店了,怪不得人家都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竹子她们在小主管的带领下,给摆成一行一行的桌子铺上雪白的缎条床单,远远地看上去倒也干净。接着,成箱的带盖茶杯被搬来,要求每把座位前的旧子上要放一套盖杯。不大会儿功夫,所有的盖杯都摆好了,只是看起来不大整齐。接着,精彩的一幕发生了。娱乐小主管牵着一根细细的绳子,站在会场第一排桌子前面,领班牵着绳子的另一头站在最后一排桌子的后面,并要求每一行桌子的桌边站一个人。然后小主管一喊放,小主管和领班就把杯子摆在绳子边上,其他的人也都把杯子放在绳子边上。小主管一喊起,所有的人都用一只手按住杯子,另一只手提起绳子。接着小主管和领班横跨一步,就走到第二个座位上,其他的人也跟着走到每排第二个座位上,开始摆第二套盖杯。这种如同木匠吊线一般的摆法,让竹子产生的浓厚的兴趣,心想是不是人民大会堂的杯子也是这么摆的啊。终于,所有的杯子都摆完了,远远地看上去,大会议厅里的杯子就像是接受检阅的部队一样,排得横平竖直的,整个会场显得整洁大方,庄严肃穆。
机关全体召开的第一天,竹子接到通知早点吃午饭,然后十一点半到餐厅报到,帮忙派自助餐。竹子早早地吃过了午饭,换上了餐厅服务员的西式带蕾丝花边的工服,扎上带蕾丝花边的白色小围裙,补了一下妆,重新梳过了头发,盘在头顶,套上头花,并且把皮鞋擦了一下,收拾好了,就到餐厅报到了。只见餐厅里已经摆好了自助餐,分为冷菜区、热菜区、甜品区、汤水区,各色菜肴都已齐备。餐厅经理把竹子安排在门口的桌子边上,告诉竹子负责给就餐客人发盘子和筷子,要双手把盘子和筷子递到客人手里,同时要鞠躬说欢迎光临。竹子看着撂成山的盘子,心想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发完啊。很快地,机关领导拿着餐券陆续进入了餐厅,餐厅门口有两个女孩收餐券,竹子和另一个女孩忙着发盘子和筷子,有引导员指引着领导们在各区域往自己的盘子里夹茶,有传菜员不时地往快要空的不锈钢盘里添菜,忙而不乱。等一场自助餐吃完,竹子站得脚都肿了,餐厅经理让竹子吃点东西再走,竹子礼貌地谢了经理,说我吃过了,如果没有事我要回办公室做账了。竹子心想让我吃那残羹剩饭啊,我才不要吃,从来不知道服务行业是这么难干的,又累,又没有尊严,还要摆着笑脸看着别人吃好吃的,幸亏我上了高自考,不用干侍候人的活,偶尔客串一下都那么难受。竹子回到财务办公室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英钟,都下午两点了,心想耽误了我那么长的时间,能背多少书啊,这该死的机关全体大会,年龄差不多大的人,为什么坐在机关里的就成了领导,我不比他们懒惰反而得给他们端盘子啊,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终于到了机关全体大会的最后一天,各岗位都谨慎小心着,没出任何差错,也没接到什么投诉。因为进行了消杀,也没见到小强,即使是没死的小强,也乖巧懂事的没露出头来。一大早,人事部主管挨个部门来问,谁会包野菜团子,到餐厅帮忙。竹子会包包子,经常到员工食堂帮厨,但是包野菜团子并不在行。还是财务部长报了名,说我会包,每年开机关全体大会都是我去包的,领导们吃腻了大鱼大肉,都想吃点野菜团子,可抢手了。去年包少了,不够吃的,领导们都抱怨了。竹子得以留在办公室里,又因为部长不在,偷偷地背了会儿书。机关全体大会终于开完了,所有帮忙的人都得到了一份奖金,竹子也有份,看在钱的份上,以前端盘子的屈辱,也就暂时丢在脑后了。
高自考快要考试了,成本会计有大量的公式要背,大量的题要做,竹子感觉真的是忙不过来了。王欣跟竹子商量,要不押题做吧,总好过背不完公式考不及格啊。竹子说你不是说过高自考不能押题吗,这也太冒险了。王欣说现在没有时间挨个背公式了,冒一次险吧,反正高自考不会出难题的,我们只把每个题型最简单的那道背下来。竹子想想也只好这样了,因为还有好几门别的课要考试啊。竹子说我现在真的感觉是生不如死啊。王欣劝竹子说,老师不是说,在你感觉最困难的时候就是你得到升华的时候吗。竹子说还升华呢,我感觉我都快升天了,我告诉你王欣,等这个高自考的大专一毕业,我决不再接本科了,我受不了了。王欣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我们上电大吧。竹子说是的,我也这么想,这个学上的,简直快要了我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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