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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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这个女孩应该是从天上坠落凡间的精灵,谁料想居然长着一张来自地狱的脸庞。记得以前有人曾经说过,每一个人都是由天使落在人间变成的,如果一定要这样说的话,我有理由相信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在下落的过程中一定是脸先着地,而且是落在坑洼不平的石头堆里。
我不记得自己怎样逃离的现场,只是后来听当时的一个目击者说,我像一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沿路狂奔,夺路而逃,在这个过程中我不仅丢掉了新买的数码相机,也跑丢了一只鞋。
需要强烈声明的是,我对相貌丑一些的女孩子绝对不存在歧视,因为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长得就很一般。但这次的情况不同。
首先,我在心目中已经将她奉若神明,因此才会有如此的反应。就像你原本以为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尊晶莹剔透的水晶雕塑,但回过神来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堆烂泥,心里的落可想而知。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
其次,这张脸绝对是我见过的极品中的极品。没有见过的人很难想象当一张集合了无数缺陷的脸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那些器官各自为阵,完全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在一张不大的脸上肆意地天马行空,丝毫不受拘束。
我是一个生活在社会下层的小市民,几十年来忍受着各种各样的不公正,抗压性绝对没有问题,既便如此,我依然受惊如斯,我想其他的人,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在接下去的半年里,我夜夜梦见那张脸,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上班无精打采,整个人精神恍惚,一点小事就会让我坐立不安,精神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终于,半年后,我辞职了。同时,我搬家了,我从原来住的西南四环搬到了相距几十公里的东北五环,希望能够彻底告别那个令我无比恐怖的地方。
但是,换了崭新的生活环境和工作单位,我的噩梦却并没有结束,它依然紧紧伴随着我走过了四年多的光阴。那张无以伦比的面孔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反而越加清晰。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到那个女孩就站在我的身边窥视着我,令我时时刻刻心惊肉跳。
终于,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我的顶头上司李总把我请进了他的办公室。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沟通以后,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了公司近一百号员工的生命安全,为了公司的形象,我被强制要求“休息”了,何时再去上班,等公司的电话通知。
我有自知之明,马上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公司看在我这几年还是为公司做了一些事情且犯病(公司所有人都以为我神经病发作)前在公司人缘不错的份上,除了当月的薪水以外,还有补给我三个月的薪水,算是仁至义尽。
但我离开公司所在的大厦时,我看着自己怀中抱着的纸箱子,又回头看看这座我进进出出了四年多的大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再见了。”我在心底默默地说。
这五年来的无数个夜晚,每每我从梦中惊醒过来,都能够从镜子中看到自己消瘦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窝,以及惊魂未定的样子。枕头上残存着我的断发,还有那些层层覆盖的泪痕……
这一声再见,我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这个世界说的,但是,话一出口,我顿时感觉有一种超脱的快感。
夜幕降临,我独自一人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大口的喝酒,大块的吃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进行发泄,这些做法完全是下意识的。
二锅头下肚,从嗓子眼一直辣到胃里,身体燥热无比,但脸上却挂满了泪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我是孤独的。打我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一直生活在孤儿院里。我的性格极其孤僻,身边没有一个朋友。但在那些大人眼里,我却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我从来不会惹事,主动打扫卫生,更关键的是,我的学习一直很好,这也是他们愿意资助我一直的原因。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一个性格有些木讷的孩子。
但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是孤独的,我的孤独在我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在我成长的二十多年中,我始终生活在嘲笑和愚弄之中,我也曾经想过自暴自弃算了,但每每看见孤儿院院长那双慈祥的眼睛我的心就软了,我明白只有自己好好学习,才能够对得起她的恩情。事实上,我在心里早已将这位和蔼而又充满爱心的老人当作称自己的奶奶。所以,我别无选择,只有一忍再忍,直到我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

但世事难料,在我大四即将毕业的时候,老人家由于操劳过度而去世了。当我接到电话时,整个人仿佛瘫痪了一般。当我赶回孤儿院时,老人已经火化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也是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我所有的希望与牵挂也随之去了。从那以后,我便又进入了一种终日里浑浑噩噩的感觉,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找到一份很平淡的工作,过着很平淡的日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蜷缩在租住的蜗居里看书。我从来不参加同事或同学的聚会,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学习上刻苦工作上认真的怪人。
其时,偶尔我的心底也会泛起一些希望生活能够出现一些涟漪的感觉,但是,由于多年来的孤僻性格是我最终还是将这些希望深深的压制在了心里。
“公交车站艳遇事件”本来已经唤起我埋藏在心底的一丝久违的悸动,可谁知道最终却成为一场噩梦,而且还在我的心理和脑海里形成久久无法挥去的阴影。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这可能和我独特的身世与经历有关。很多时候,当我想起自己被父母、幸福、社会所抛弃的时候,我都在第一时间联想到这是我的宿命。尽管有些时候,我也知道是我自己的性格决定了我的名运,但我依然相信,之所以我会变成今天这种性格,也是我命中注定的。
原本美味的肘子我却食之无味,整整一瓶二锅头灌进胃里我却毫无醉意。我苦笑着,连上天都在和我作对,我还能怎样?我太想把自己灌醉了,只有在酒醉之后我才能从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暂时的脱离出来。可我心里清楚,我没有醉,我也不会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我开始学会喝酒,我就从来没有醉过,这也是令我痛苦不堪的事情之一。
泪水不断的从我脸上滑落,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疼。今天是阴历的九月初九,重阳节,我的生日,可我却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痛苦不堪,没有人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也自然没有人送来一个字的祝福。二十六岁的生日,我一个人度过,伴随我的只有孤独和痛苦。
整整七天,我把自己锁在家里,不曾踏出家门半步。不大的房间里,到处散落着二锅头的酒瓶和面包、方便面袋,我不愿意出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因为我本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第八天,我终于还是踏出了家门。愁绪还没有断,但我的烟却已经抽完了。我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唯有抽烟、喝茶与看书。
喝茶的习惯是在孤儿院院长的熏陶下养成的,她对茶道很有深的研究,她希望我能够从茶中体会一些做人处事的道理,便教会了我很多关于茶的学问。
看书是我自己养成的习惯,孤儿院里有很多好心人捐来的各种图书,我来北京求学之前所有的空闲时间基本都是在孤儿院的图书馆度过的。
抽烟却是我无意中学会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七岁那年就染上一种怪病——时常会感觉到浑身疼痛,院长带我四处求医却毫无好转起来的迹象。直到我十五岁那一年,院长和我在孤儿院门口遇见一位游医,这人在看见我之后居然主动要求给我把脉,一通望闻问切之后,这人居然对院长说:“这孩子的怪病,只有吸烟方可解。”院长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直到我又一次我犯病后。这次犯病比以往都要严重,我拼命地在地上打滚,还挣脱众人把自己往墙上撞,院长看着我可怜的样子,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给我点上了一只烟,没想到,我只抽了一口就立马感觉没有那么疼了,半支烟抽完,我竟然奇迹般的好了。从此,我就和烟结下了缘。
所以,酒没有了无所谓,吃的东西没有了也无所谓,只是烟没有了,我是一定要去买的。
很久没有出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居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我信步走到小区门口的香烟批发点。
老板抬头看看是我,很熟练的抽出两条“骆驼”牌香烟,然后接过我手中的钱,看也没看就随手扔进装钱的箱子里便走开了,双方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
我拿着烟往回走,并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点上。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禁一愣,缓缓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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