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狱倒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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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五年了。
五年来的无数个夜晚,每每我从梦中惊醒过来,都能够从镜子中看到自己消瘦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窝,以及惊魂未定的样子。
枕头上残存着我的断发,还有那些层层覆盖的泪痕……
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绝对不是。但五年前经历的那件事至今回想起来还依然让我充满恐惧。
我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职员,每天上班下班,过着规律而毫无生气的日子,从来没有和身边的人置过气,更不用说得罪过什么人。无从来没有奢望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变成凌驾于他人头上的恶魔。我只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也许有人会认为我的生活很没有意思,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和生活目标,我也一样。虽然我胸无大志,但我能够在自己选择的这种生活状态中得到一种安稳的感觉,这也许与我孤儿的身份有关,我不求显贵,但求平安。
五年前那个星期以前,我都还算是过的比较平稳,在孤儿院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我从小学、中学、大学一路平稳的走过来,毕业后找了一份很平常的工作,留在了北京。我本来以为,这种生活会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有一天我老去。
但这种生活在那个黑色的星期被打破了。
回想起五年前的那个令我不堪回首的黑色星期,我至今感到无以言表的恐怖。
那个星期,我真是背到了极点。
先是周一。
一直以来,我都是最早到公司的优秀员工,从来没有过迟到早退现象,可这个周一,我迟到了。
偶尔迟到,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偏偏我的迟到就成了大事。俗话说“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我第一次迟到,恰好赶上集团公司老总下来检查工作。
因此,我被抓了典型。一个在关键时刻给集体抹黑的落后分子,一个集团“关于加强员工工作作风”问题的反面典型。
这个问题在我与周三递交了5万字的深刻书面检查,并被扣除元工资(注:此数据乃集团内部多种测评标准反复精确演算后得出)后,暂时告一段落。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一轰动整个集团的恶性藐视领导事件(我们公司行政部变态经理给我下的结论)仅仅是我倒霉的开始。周三下午下班,当我怀着极度委屈的心情骑着我花二十五块钱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六手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我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六十来岁的大妈。其实,说是撞,也只不过是轻轻擦了一下而已。
我连忙停下车子并道歉,心想:幸好没撞上,要不然吃不了兜着走呢。然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貌似善良的毫发无伤的大妈居然用极其凄惨的声音向路边的人民群众展开了对我的恶行的控诉。她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演,马上博得了在场群众的同情,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迅速加入到谴责我的行列中来,甚至有人卷起袖子跃跃欲试的想来揍我。
经过我诚恳的长达半个小时的申诉,并将这位大妈身上唯一的一块与我自行车有过亲密接触的位于其长裤左小腿外侧的一条长7公分宽4公分左右的浅土黄色的地方指给大家看过以后,现场紧张的形势才得到了缓解,那位自知理亏的大妈又在严厉地“批评”了我几句之后,悻悻地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一辆宝石蓝色的polo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比例严重失衡的女子,竟然是我们公司的那个变态行政经理!
只见那女子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目露凶光。她冲着那个大妈喊了一声“妈,你怎么在这?”真是冤家路窄,我刚才碰到的那个大妈居然是这个变态的母亲,怪不得此人平时在公司骂人骂得那么厉害,原来是“虎母无犬女”啊!娘俩一对厉害角色。
待我眼看不对正准备开溜时,经理的母亲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整个“无良青年骑车撞到虚弱老妪”的经过说给了她女儿。
只见我们经理双手叉腰,牛眼圆瞪,怒喝一声:“袁龙!(注:本人大名)”,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立即闪现出那个经典的相声段子《八扇屏》——只见那人:豹头环眼,面如润铁,黑中透亮,亮中透黑,一部黑钢髯,犹如钢针,恰似铁线.头戴镇铁盔,二龙斗宝,朱缨飘洒,上嵌八宝云罗伞盖花,身披锁子大叶连环甲,内衬皂罗袍,足登虎头战靴,跨下马——万里烟云兽,手使丈八蛇矛,站在桥头之上,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大骂:"呔!今有你家张三爷在此,尔或攻或战,或进或退,或争或斗;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尔乃匹夫之辈!"大喊一声,曹兵吓退;大喊二声,顺水横流;大喊三声,把当阳桥喝断.后人有诗赞之曰:"长坂坡前救赵云,吓退曹操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已在她的大喝声中遁走,现场只留我一人舌战“双雌”。
“我没想到你竟然用这种方式对付我的家人!”变态经理厉声道。
“张经理,您听我解释……”我赶忙说道。
……
大约一炷香之后,事情的经过基本梳理清楚,经理也明白了她那个“泼妇老妈”的真实面目,准予放我走人。
即便是这样,第二天上班,大脑受昨天经理“狮子吼”神功余威依然嗡嗡作响的我还是及时地交出了一份3万余字的对于昨天撞人事件的深刻检讨,才没有让这一事件的影响继续扩散。
从那以后,我决定上班时间基本不离开自己的座位,下班后也改乘公交车,我就不相信,这样还能出什么问题。
周四一天相安无事,今天上午也很太平。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于,在周五下午,又一件事情发生了。
事情是这样的:周五下午,我去资料室复印资料,当资料基本复印完成后,突然卡纸了,我拉住纸的边缘拽了拽,发现没有反应,就使劲一拉,没想到纸是拉出来了,同时也拽出来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黑色的塑料块。我没多想就把那个小东西随手装进了口袋,拿着复印好的资料回到了办公室。
十几分钟以后,我被叫到了变态经理的办公室。经过一番拷问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是公司刚买不久的豪华进口复印机坏了,而我是出事之前最后一个使用过它的人。
我又老老实实的将刚才的经过叙述了一遍,证明自己并没有破坏公家财产的意图和行为。我向组织保证,我绝对是爱惜公家财产比爱惜个人财产还尽心的那种人。其时,没办法不爱惜,一是我穷鬼一个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财产,最值钱的就是这条命了,另外就是这台复印机价格昂贵,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用半年的薪水才买得起,我怎么敢去损坏呢?
在离开经理办公室15秒后,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又回去并交出了口袋里的小塑料块。谁料,复印机不能使用完全是因为这个不起眼的东西。还好,技术人员很快将它装回原来的地方,复印机并没有损坏。于是,我又一次的被严厉的批评教育,但念在并没有造成重大损失,所以没有更为严厉地处罚。
在我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终于下班了。那一周对于我来说就好像噩梦一般。但愿,那个周末是我这一连串噩梦的终结。
那天,我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生怕大家用那种像看瘟疫一样的眼神看我。一周以来,我在公司所有人的心目中就像地狱来的倒霉鬼一样,所有人都远远的避开我,生怕我的霉运传染到他们。
一个人慢悠悠的来到公交车站,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我真想对着天空大声呼喊:“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但又怕别人当我是神经病,所以只好作罢。
“袁龙,你是最棒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男人!”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气,鼓励自己。“袁龙,你要明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是上天对你的考验,你一定要挺住!”
我大学里的舍友也说过,老天若要令人成事,必先羞辱之,抛弃之,虐待之,蹂躏之,然后给予之。
我不断回想着那些经历过挫折最后成为伟人的故事,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缓缓的抬起了头。
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我清晰的看到在我左前方3.5米的地方,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就是这个女孩,在以后的五年里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并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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