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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听一些老街坊,老长辈们提过一种很古老的说,他们说人死如星陨,在人死之前就像星星陨落一样都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征兆出现。
如同很多年少轻狂,什么都不相信,自认为读过几天书就可以人定胜天的年轻人一样,对于这样的说,曾经我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但是,元伯在死之前的那几天,确实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情况。
比如,死之前的两天,吃年饭的时候,他就突然心血来潮的把自己两张存折拿了出来,给了他的妈妈,他说:
“姆妈(土话:九镇人对于母亲的称呼),这是我的存折,来,把你帮我管好,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了。”
“哈哈,我屋里幺儿还存钱了啊,懂事了啊。你自己放好沙,姆妈不要你的。”
“拿着,放你那里好些,省的今后我万一不在屋里了,要用钱又找不到,你和爸爸要吃什么,就个人在里头取钱,不碍事的。”
再比如,死之前的一个多星期,农历腊月二十一的那天,他和贾义、地儿几个人一起打牌,很快就把身上的三千多元钱输的干干仅仅,于是又找一边的地儿借了五千块钱。
打完牌之后,他要地儿和他一起去取款机上取钱,好还给地儿。地儿说不用了,下次再还。元伯却怎么都不同意,最后地儿说,真的先不用还了,反正过年胡钦也要给你们压岁钱的,你就不要找他拿了,当这五千块钱是压岁钱拿着算了。
结果,元伯说出了这么一句鬼使神差的话来:
“地哥,我还是把钱还给你。万一今后没得机会还哒,你们还要讲我的空话(土话:闲话,坏话的意思)。钦哥的压岁钱是压岁钱,这个赌债是赌债。过年还有这么些天,老子还不晓得拿不拿的到压岁钱哦。”
“元伯,你马上就二十了,哪么还这么不会说话啊,大过年的,你开些什么黄腔呢。”
“嘿嘿嘿,我开个玩笑沙,走,地哥,取钱去,我不想欠别个的钱,清清爽爽,舒都舒服些。”
再再比如,元伯死之前的那几天,他的奶奶有两个晚上都做梦梦见了下大雪,据说还经常深更半夜听见自己家客厅里面有鹅卵石落在地上的响声,在我们那里,梦见下雪是很不吉利的一件事情。因为雪是白色的,落到身上了就代表要披麻戴孝的意思。而半夜听见异响,则是牛头马面要来勾魂了。
当时,他的奶奶还以为是自己的阳寿快要到了,专门给家里交代了一些后事。
当她找到元伯,交代元伯今后要听话,要知道心疼爹娘的时候,元伯听了很有些不高兴,说道:
“奶奶,你天天吃你的,玩你的,开开心心就要的了,想这么多干什么?你才六十多岁,就死个什么死,大过年的,讲这些话!你放心咯,我死哒你都还不会死。”
那些话,那些行为,在往日看来都是再也平常不过,但是放在元伯死了之后,却勾起了多少人的心痛与后悔。
每个人都相信元伯在死之前的那些天似乎有过某种玄妙之极,却又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神秘预感。所以,每个人也都在无比的愧疚,愧疚自己没有意识到命运所给予的这些提示,没有在元伯还在生的时候对他更好一点,更关怀一些。
元伯的走,带给了我们这个圈子所有人一种极大的悲伤与痛苦,我想就算到了今天,每个人都应该还是清楚记得那黑色的一天,以及关于元伯的所有过往。

日期:2009-05-3023:24:10
十六
在接到元伯出事消息的时候,我正和父母一起在伯伯家吃饭,拜年。电话里面,我并不知道元伯已经走了,给我打电话的炉子只是哭着告诉我,元伯出了大事,被人打了几枪,现在正在医院,要我快点赶过去。
接完电话,在母亲的紧张诧异和父亲的微带愤怒之中,我飞快的放下碗筷,开着车赶到了九镇医院。
我赶到的时候,大部分兄弟都已经赶了过来。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虽然马上就见到了元伯,但是元伯却再也不是元伯。
他变成了一具赤身躺在担架上,连头到脚都被白被单覆盖着的尸体,摸着他的手,彷佛还带着丝丝热气,却早已是僵硬如木。
微微龅着的牙,还是一样不俊美却讨人喜欢;乌黑的头发依然有着光泽;一双大眼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可也继续睁着;只是一个并不太大的血洞却出现在了他左眼下面一点,贴着半个鼻梁的地方,伤口的血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凝固,红的肉、白的骨,以及一些深褐色的血迹就这样完全的展露在了我眼前。
他是被人一枪爆头,当场毙命!
那天很多人都哭了,也有些人吐了,我却并没有哭,也没有吐。我只是觉得害怕,一种发自心底的害怕,一种让我双脚发软到几乎有些站立不住的害怕。
我怕元伯恨我,我怕他的父母恨我,我怕所有的兄弟恨我,我怕自己都会恨自己。
我更怕,有那么一天,躺在这张担架上的那个人叫做胡钦。
那一天,包括小二爷在内的所有人,都史无前例的乱成了一团,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做。
也许是逃避,也许是胆怯,也许是别的什么,那一刻,我纸想一个人静静呆着,谁都不要,只有我一个人。医院太闹,却也不敢回家,这样的情绪带给家里的也会是一种伤害。
于是,关上手机,我自己开着车来到了神人山,那个我们六兄弟结拜的地方,那个不久前才容留了聂尘灵魂的地方。
在那里,我坐在车上,看着满山的荒无人烟,吹着正月凛冽的野风,我想刻意的大哭一场,声音冲出喉咙之后,却发现居然是一种难听到连自己都不想去听的干嚎。
最终,我还是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用尽了全身力气,我却都没有做到为元伯而流下一滴眼泪。
只是,我生平第一次的闻到了烟蒂慢慢烫入手心的焦糊味,以及其所带来的那种噬心入骨的痛。
山上,我只是呆了二十来分钟,不是不想呆,而是因为我知道有着太多的事情要等待我去做。
再次来到医院,警察,流子,元伯的亲朋好友,都已经聚齐了,悲伤、慌张、痛苦、绝望的气氛充满了这个正月,这个万家团圆的春节。
忙的不可开交,一片昏暗之后,晚上十一点多,我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了。
于是,我要元伯当时出事,和他在一起的炉子给我讲叙了所有的细节,知道了事情的前后过往。
接着,我对着所有人说了一句话,一句话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却也不得不说的话:
“找到刀疤成,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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