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死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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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怔怔地望着堵在门口的巨型炸弹,不明白这个庞然大物怎么会偏偏落到这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先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弹体,然后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他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立刻想起他说的那些段子里时常提到的“暗器”,于是急忙闪开了。
屋子里仅有一个土炕和一张破烂不堪的桌子,窗户已经堵死了,房顶也不大可能钻出去。这让说书人很生气——娘的,这么大一座荒山,哪不能去,却鬼使神差进了这间屋子!他恼怒地看着炸弹,冲上去狠狠地踢了一脚。
炸弹晃动起来,把外面的12号、13号、14号吓得连滚带爬躲进了一个大坑里。秦贵和聂乐明迅速就地卧倒,两个人的距离不过三四米,却顾不上看对方一眼,只等那一声巨响。
大概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秦贵慢慢扭过脸来,眼睛盯着聂乐明。他很想弄明白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接头地点。可是聂乐明却没有一点想和他谈谈的意思,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那颗炸弹。看样子,他很清楚秦贵的手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所以暂时没把他放在心上。这让秦贵感到很难堪。对一个仪表堂堂的正规军军官来说,被自己的对手不当回事儿,这的确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喂!老兄,你们是哪部分的?”秦贵忍不住开口了,他的语气里包含着一种期望——也许这是场误会。
聂乐明看了秦贵一眼,冷冷一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秦贵有些不耐烦了。
聂乐明向大坑里的13号招了招手。13号看到炸弹已经停止了晃动,急忙跑过来。
“这个日本间谍就交给你了。”聂乐明指着秦贵说。
秦贵跳起来:“什么?我是日本间谍?老兄,我看咱们误会了,我可是——”后面的话被13号的枪口堵了回去。显然,他的枪是有子弹的。
13号慢慢扣动扳机。他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日本间谍,但是没办法,杀人灭口是军统的常识。
“等一等!”秦贵喊起来。“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日本间谍,我是军官,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这是我的证件!”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蓝皮小本。
13号的眼睛一斜,秦贵抓住这个机会飞起一脚踢掉了他的手枪。
这正是聂乐明期望的结局:13号在与日本间谍进行搏斗时不幸遇难,密码本被自己安全带回。他微笑着拿起13号的手枪,准备先干掉秦贵,再干掉13号,然后对准那颗炸弹放一枪。三枪过后,一声爆炸就是这次秘密行动的圆满句号。
由于聂乐明怀疑13号是蠢蛋站长派来监视自己的,因此这次行动一开始,他就让13号担任首当其冲的角色。而13号却把这当成了聂乐明对自己的绝对信任。他用尽全身力气对付秦贵,直到自己的两只胳膊都被扭到了身后,还试图扭转脑袋对准秦贵的下巴咬一口。
聂乐明捡起13号的那把枪,瞄准了秦贵,正要扣扳机的一刹那,突然听到屋子里传出一声怪叫。他扭脸望去,只见那颗巨型炸弹长出了两只脚,开始“走动”起来。
12号和14号见此情景吓得双腿发软,除了频频眨眼,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不会动了。
炸弹下面的两只脚是说书人的。他在万般无奈中想起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段子,于是两手合围抱住炸弹,发声喊拔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再发声喊,将炸弹用力一推。
等聂乐明想起应该先对准炸弹开枪时已经晚了。这个钢铁怪物犹如一只饿了三天的老虎见了绵羊,飞快地朝他和秦贵扑过来,“虎”还带着一股青烟。
“快躲开!”秦贵一把拉起13号,将他推到了大石头后面,自己也跟着扑过去。聂乐明当然不敢怠慢,几乎和秦贵同时躲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巨型炸弹被大石头撞了一下,改变方向后朝山坡东面滚去。
说书人的眼睛一直盯着炸弹。他想看看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当他的目光跟着滚动的炸弹移向山坡东面时,看到了山下有一片黄呼呼亮闪闪的东西蠕动着。
“日本人!”秦贵叫起来。
这正是那支追捕八路军交通员的日军部队。指挥官是佐佐木一郎。他所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夺回密码本。”所以他在发现交通员的尸体后,立刻对明掌柜严刑拷打,很快得知密码本已经被一个穿长衫戴礼帽的说书人带走,方向是黄林车站。
这支训练有素的日军部队立刻向车站开进,到达后迅速查明:站台上曾发生过枪战,有一穿长衫者逃向附近的小山。佐佐木一郎当机立断,命令包围小山,部队刚一展开,就遇到了这枚滚滚而来的日本造巨型炸弹。
聂乐明等人盼望已久的那声巨响终于来临,说书人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这个钢铁怪物的真身。
佐佐木一郎深为六个日本士兵死于日本炸弹这一悲剧感到痛心,同时他也明白了,他现在要对付的八路军交通员已经得到接应,必须发起勇猛的冲击才能尽快将密码本夺回。
两挺机枪和一门小炮开始对山上的人进行火力压制。在这种情况下,聂乐明要抓住说书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他甚至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13号向小山的西面狂奔。跑在13号前面的是秦贵和12号,再往前是14号和说书人。
佐佐木一郎从望远镜里看到这六个人的奔跑方向是一片树林,立刻命令向那里开炮,实施火力拦截。这一招果然奏效。说书人一进树林就被连续不断的爆炸搞得晕头转向,只好躲在树后不动了。14号干脆趴在地上,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企求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自己碰上炮弹。12号也想祷告一番,刚趴下身子,还没来得及合拢双手,一发炮弹就落在了眼前。

“娘啊——”12号心里一声呼唤,当即晕死过去。
这发炮弹也没有马上爆炸,它深深地扎进这片小树林的泥土中,直到五十六年后的春天才被当地的一个施工队挖出来。那时候这里已经没有树了,成了一片盐碱地。乡政府招商引资搞来一笔钱,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娱乐城。当人们在灯红酒绿中卡拉OK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记得,抗战日期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
一方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的日军追击部队,一方是毫无野战经验的中国情报人员和准情报人员。
聂乐明手里的枪是目前唯一的武器,可是当他瞄准第一个进入树林的日本兵扣动扳机时,这把枪却卡壳了。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心想这肯定是13号故意捣的鬼。他原以为这小子是蠢蛋站长派来监视自己的,没想到他竟然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盛怒之下,他把枪用力摔在地上,本想借此发泄心中的怨恨,结果却把枪给摔响了。
这发子弹显然只能贴着草皮飞行,如果碰巧打中敌人,也只能打在他的腿部以下,根本发挥不了太大的威力。但是老天有眼,被这发子弹打中的恰恰是佐佐木一郎。
看到自己的指挥官倒下,正要冲进树林的日本兵犹豫了几秒钟。秦贵抓住这个机会,拉起说书人就跑。此刻聂乐明正弯腰去捡那把神奇的手枪,等他发现秦贵和说书人逃走时,已经来不及追赶了。
日本兵冲进树林后并没有仔细搜索,因为佐佐木一郎不顾伤痛,趴在一个大个子兵的肩上坚持指挥战斗,并且很快用望远镜发现:说书人正穿过树林跑向一个村子。
躲在树上的聂乐明看到日本兵像狼群一样紧随说书人和秦贵而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一个机智勇敢的特工人员,居然眼睁睁地看着截击目标溜走而无能为力。
“该死的日本鬼子!”
聂乐明长叹一声,从树上跳下来,没走多远就被躺在草丛里的12号绊了个跟头。
“怎么?我没死?”12号惊醒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妈的,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聂乐明望着12号那张惊喜若狂的脸,真想给他一枪——难道这就是自己的部下?平时人模狗样,可是碰上真正的战斗,竟然连自己是死是活都闹不清楚。
“组长,你没事吧?”12号扶起聂乐明,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聂乐明努力不去看他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事。”
其实聂乐明不该对12号的表现感到如此悲哀。不管怎么说,在这场生死追击中,至少12号始终和自己在一起,而14号和13号呢?
树林里的爆炸刚一停下来,14号和13号就开始奔跑。尽管二人脾气性格完全不同,但是对生命的理解却十分相似:好死不如赖活着。与其在树林里等着和冲上来的日本鬼子搏斗壮烈牺牲,还不如先躲进村子化装成老百姓,那还有希望活下去。
可是进了村他俩才发现:村子里已经没有老百姓了,一个都没有。
秦贵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带着说书人进了一个大院子。他是在农村长大的,知道这种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地窖之类的藏身处,以防土匪盗贼。
地窖很快就找到了。秦贵进去看了看,出来向说书人招手。就在这时侯,14号仿佛从天而降,抢在说书人之前跳进了地窖。秦贵正觉得奇怪,13号也一阵风似地跑进院子,朝地窖扑过来。这个村子不大,大户只有这一家。14号此刻已经没心思去想那密码本了,只想着怎么逃命。13号干脆把秦贵看成了自己的救星,觉得只要跟着他就不会有危险。
而说书人却认为大家一起躲进地窖是不明智的,可是又实在没其它地方可以藏身。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日本兵的脚步声。
地窖旁边有一个草垛,秦贵躲到了草垛后面。他倒不是怕进了地窖会遭到13号的暗算,而是担心说书人。大敌当前,作为一名中国正规军的军官,应该和友军的交通员同生共死,肝胆相照。他做好了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营救说书人的准备,并且想出了若干个方案。
一个日本兵匆匆进了院子。秦贵很快发现,此人进来的目的是想找个撒尿的地方,而草垛旁边恰好是茅厕。日本兵可能是过于尿急,也没顾得上看看草垛后面是否有人就扔了枪开始拉裤链,秦贵立刻重新制定了袭击方案。他等日本兵撒尿的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冲出来,飞快地拿起了扔在地上的三八式步枪,然后用日语大喝一声:“不许动!”
这个日本兵大概是头一次在方便的时候和敌人遭遇,他竟然笑起来。这一笑让秦贵很吃惊,一时竟忘了袭击方案的最后一步是什么。
日本兵从容地拉上裤链,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这个胆敢用日语对自己说“不许动”的中国人。就在他刚要动手的时候,说书人从后面冲上来,对准他的脑袋用力打了一拳。
咔嚓一声,日本兵的脑袋歪了。说书人将他推进了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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