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引李明进了包间。李明坐下后，小青看了看门外，迅速将手中的报纸展开，放在李明面前，说：“对不起，请您在这儿签个名。”
“签名？”李明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事。
“这上面有您的照片啊！”
“哦……好好！”李明急忙满身找笔。
“我这有。”小青拿出写菜单的笔。
“我的字可不大好看。有纸吗？我得先练练。”李明认真地说。
小青把门关上，找了半天没找到纸，只好从菜谱夹子里抽出一页。李明在“清蒸桂鱼”、“油闷大虾”等等一长串菜名旁边挨个写上“李明”两个字，一直写到“三宝老龟汤”，才叹了口气说：“也就这样了。”
“挺好的。”小青说。
“那我就签了。”李明郑重其事地在自己的照片旁签上名字。
“谢谢……哎，你喝什么茶？”
“随便吧。”
在小青出去拿茶壶的这三分钟里，李明的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笔。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值得保存起来的纪念品，就像爷爷保存的——
他什么也没保存。
不，不可能——
他确实什么也没保存，除了那个小酒馆。
见鬼——这怎么可能呢？
小酒馆也早就卖给马四了。
难道除了这个小酒馆，爷爷就没其它可保存的纪念品了？也许，唯一能保存下来的就是他酿酒的手艺，还有说书人的天赋。可以说，这种手艺和天赋就是当年他和日本鬼子较量的武器。
可是，他的智慧和勇气又表现在哪里呢？——李明苦苦思索着，连小青端着茶壶走进来都没注意。
小青将茶杯放到他面前，忽然问：“你当时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啊？”李明猛地抬起头来。
“我是说，你见到那些人贩子的时候，真的不害怕？”
“怎么能不怕呢？你想啊，他拿着枪，只要手指头这么一动，那我这二十多年就算白活了。”李明坦率地说。
“那你怎么还敢给他们照相？”
“因为……我当时手里不是正好有相机吗？我想这机会太难得了，如果不拍下来，那我这二十多年也算白活了。”
小青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奇怪，怎么蓝姐对他那么冷淡呢？就因为她的照片没登在报纸上？可这也不怪他——我原来也以为这是他的错，看来不是。这人多实在啊！她不由赞叹道：“你真了不起。”
“那当然，我这个人……”李明看到蓝鸽走进来，立刻换了一种口气。“我这个人其实很一般，只不过是……您请坐。”他对蓝鸽说。
蓝鸽在李明对面坐下来。小青拿起茶壶给蓝鸽倒茶，被她接了过去。小青明白了，现在自己要做的事就是赶紧出去。
“你老实告诉我，有关那瓶酒的事，是不是你向工商局举报的？”
“什么？”李明差点跳起来。
蓝鸽放心了。看这小子猴急的样子，可以肯定不是他举报的。
“啊，怪不得你见了我不高兴，原来你怀疑我——”
“不是你就好，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你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蓝鸽赶紧转移话题。
“哦，我是想告诉你，报社的高主编想聘请我去当摄影记者。”
“噢？那我要恭喜你了。”
“可是你表哥不同意，非让我再干一年保安，说什么锻炼一年！你说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蓝鸽想了想，很快明白了表哥的意思。
今天你们是来为老坦儿饯行的，对吧？”她问李明。
“对呀。”
“已经走了一个。要是你再走，他这个队长心里会怎么想？”
“可这关系到我的前途……”
“如果没有他，你会有这样的前途？”
“你什么意思？”李明觉得这个让他非常喜欢的姑娘忽然变得有点庸俗了。难道她想替队长讨价还价？现在办什么事都是这样，凡是沾点边的人都得给好处——可她不应该是这种人啊！
“你想想，要不是他把你们领到这个酒楼来，你怎么会有机会认识我？我又怎么会跟你到那个山沟里去照相？如果你不去……”
“等等！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那些往酒里放死耗子的人？”李明愤怒了，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推理。“要不是我喝了那种酒，你也不会跟我去？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是的。”。
“那我也可能让别人跟我去！”李明忍不住站了起来。
“很遗憾，跟你去的恰恰是我，而不是别人。”蓝鸽也站了起来。
“好好，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没有你表哥就没有我的这次机会，所以我要报答他。”
“一点不错。”
“那你呢？你因为跟我一起去拍照才受了这样一场惊吓，而且是你及时叫来了警察。那我怎么报答你？”
“我只要你给我拍的那张照片。”
李明迅速掏出皮夹，拿出那张照片，啪地拍在桌子上：“现在满意了？”
“非常满意。”蓝鸽拿起照片，看也没看收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李明愣愣地站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蓝鸽要走照片的原因：她也希望有个纪念！对，一定是这样。因为那是我给她拍的——这种照片她从来没拍过，她很喜欢。
她很喜欢！
“我真他妈的傻！”李明毫不犹豫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其实蓝鸽要走这张照片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自己确实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看上去有点傻实际上的确有点傻的小伙子。如果他真能到报社当摄影记者，那一定会对挽回酒楼的影响发挥很大的作用。她可以要求他，甚至可以强迫他为宣传幸运大酒楼做贡献。他一定会乖乖地满足她的要求，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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