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荒岛，东面是悬崖，陡峭的石壁上寸草不生，别说人，连只鸟都藏不住。而我们小组的五个人，却要从这个鬼地方爬上去。”
吃早饭的时候，李明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端着碗。他用碗里的米粥表示大海，用筷子将两粒大米按在碗的边缘，对爷爷说：“您看见了吧？当时的情景，差不多就是这样。”
“嗯，是够危险的。”爷爷点点头。这是李明复员回来后，第一次和他一起吃早饭。
“这还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就在我和李小阳快要爬上去的时候，耳迈里传来了中队长的紧急命令。”
“啥叫耳迈？”
“就是——”李明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老式半导体收音机，“哦，就像那个收音机的耳塞一样，放在耳朵里的。”
“那不就是耳机子嘛！”
“我们叫耳迈。哎，那东西可比你的耳机子贵多了！”
“知道，知道，你们用的东西，啥都比过去贵。连手纸都四毛多一卷，过去才几分钱。”
“那是，时代不同了嘛。哎，啥叫手纸？”
爷爷愣了一下；“手纸你都不记得了？就是你擦用的。”
“嗨，那叫卫生纸！”
“好好，卫生纸。你赶紧往下说吧，我都快吃完了。”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和李小阳快要爬上那个悬崖了，忽然从耳机子里传来了一卷手纸——”
“啊？”
“哦，不是手纸，是卫生纸。”
“什么卫生纸，是命令，中队长的命令！”李明气得用力放下碗。“爷爷，你你咋这么不用心呢？这可是我的战斗经历啊！”
“知道，知道。你赶紧说吧。啥命令？”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李明起身要走。
“嘿，你这小兔崽子，又跟我倔是不是？坐下！”
“我不坐。”
“你坐不坐？”爷爷一把抓起那根烟袋锅，威胁地晃了晃。
这根长长的烟袋锅让李明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了那个梦：爷爷曾经化妆成翻译官和他接头。
“好好，我坐，我坐。”李明赶紧坐下了。他不能让爷爷生气，有再大的委屈也得忍着。因为自从那次在梦里和爷爷相遇之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解爷爷的过去了。只有一个办法，让老人家自己说出来。
“你接着讲！你那耳机子里传来啥命令？”
“中队长说，岛上有敌情，命令我们做好攻击准备。他特别强调，这不是演习。”
“那你肯定高兴死了。”
“那可不，我当时那个激动啊，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可是没想到，我——”
头上悬崖，脚下是大海。五名海军陆战队员像壁虎一样紧贴在峭壁上。山顶上突然响起了枪声。
“李明，你还等什么？快上去！”罗一民大声命令。
李明一只手紧紧扣住石缝，另一只手将带锚钩的绳索抛向峭壁顶端。他抓住绳索试了试，开始攀登。
李小阳的速度比他快，已经快到顶了。
李明心急如火，两手抓住绳索用力，再用力，终于上去了，可偏偏在这时候锚钩松了。他只觉身子向后一仰——
“后来呢？”
“后来我就掉到海里了。”李明说完，将半碗粥喝完，放下筷子。
“再后来呢？”
“你猜。”
“等你重新爬上那个悬崖，战斗已经结束了。”爷爷也放下碗，抹了抹嘴说。
李明摇摇头：“不，我没有再去爬那个悬崖。”
“为什么？你的任务不就是从那儿爬上去吗？”
“可情况发生了变化。打仗嘛，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这你比我更清楚啊，爷爷。”
“我清楚啥？”
“当年你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时候，不就遇到过很特殊的情况吗？”
爷爷笑了：“好你个小兔崽子，敢情是在套我的故事呢！”
“你就说说嘛！就说一句，怎么样？然后我告诉你，后来我遇到了什么情况。行吧？”
“算啦，你还是赶紧下山去找你二叔吧，他刚才来过电话，说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
“我不去。”
“不去？你复员回来都快一个月了，想赖在我这吃闲饭啊？”
“对啦，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说说你和日本鬼子打仗的事，我就赖在这不走了。”李明说着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耍赖的样子。
“你去不去？”爷爷又举烟袋锅。
“哎，爷爷，你可是向我保证过，说等我复员回来，就告诉我你过去打仗的事。”
这下爷爷没话说了。他确实下过这样的保证。
“好吧，就按你刚才说的，我告诉你一句——”
“别一句啊，你怎么也得说一段吧？”
“就一句，你听不听？”
“好好，一句就一句。您说吧。”
爷爷点燃烟袋锅，先把吸进去的烟吐出来，然后又吸一口，再吐出来，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告诉你吧，打仗其实没啥了不起的。那时候，杀一个人，可比杀一头猪容易多了。”
一句话，让李明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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