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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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一片荒原上,周围是白茫茫的浓雾,我心里清楚,必须找到出路,可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好似无论向何处去,心都会扯痛。
正在茫然无助,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身不由已地跟着声音走去,拨开浓雾,看到一个长相儒雅的男子,一把将一名女子揽入怀中,下一瞬,女子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掉头而去。我心里一颤,因为那女子就是我,确切的说,是金瑟。
忽然一下子明白,就算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打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一耳光,还是会来爬玉阳山,还是会希望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商隐,还是会……会一把推开皇上。
我小心的憋住一口气,任自己沉入冰凉的太液池底,本是算准了他不会见死不救。只是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救。当他冲破池水,拼力向我游来时,我全身突然失去了力气,本还可支撑一会儿的那口气一下子散尽。
奇怪的是,当时我并不觉得痛苦,甚至想,如此也好,就当用性命偿还他今世的情吧。可是我忘了,他并不是那么轻易放手的人,他霸道地抱住我,将自己口中的气缓缓渡入我口中。
那一瞬间,近在咫尺,虽然池底的光线暗淡,我还是看清了他眼中那抹誓在必得的执拗。于是,我一把推开了他。看到那抹执拗被慌乱取代,心想,看吧,虽然你贵为天子,其实并不能掌握一切。我想我在笑,因为他的表情扭曲疯狂……
明明身在迷雾中,我却觉得无比清晰。原来,即使再从头来一次,我的选择还是会如此,所以我不后悔,不后悔。可是为什么心好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一睡不醒……
醒来时,觉得全身像被车辗过,酸痛得毫无力气,尤其是肺部,像被狠狠挤压过,嗓子也火烧火燎的。
意识清醒时时,我发现正躺在掬霞楼自己的床上,轻凤靠在床边,低着头打瞌睡。室内只点着一支小小的蜡烛,光芒微弱摇曳,不过已经足够让我确定自己还活着,而且仍在这里,在千年前的晚唐。
我轻轻咳了一声,轻凤听到声音,立即抬起头来,正对上我的眼,愣了好一会儿,才一下跳起来,喊道:“小姐!你醒了?太好了!”
小丫头转身向外跑去,忽又扑回床边,迭声问:“小姐,你想要什么?喝水吗?还是要吃点东西?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御医说如果再不醒来……”她忽然醒悟过来,忙一手掩了唇,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水……”我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无力。
“哦,好好。”轻凤赶紧麻利地给我倒了杯清水,扶我起来喝下。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这个小丫头,怎么我昏迷了,倒像是她的脑子坏了?
我摇头失笑,却觉得头好晕,尚未说话又沉入了梦乡。
等到真正清醒过来,已是次日清晨了。轻凤端来一碗清粥喂我吃下。我问她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说那日我与皇上泛舟时失足落水,被送回掬霞楼时就昏迷不醒。御医诊过多次,都说身体并无大碍,不知为何总不醒来。

“谢天谢地,小姐你总算醒了。”轻凤以这句话作结,问她别的,一概回说不知。
她没说皇上如何,我醒了已有大半日,他应该早得到消息,只是并未过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忽然想到,该不是皇上有什么不测吧?难道我在水里推开他,害他遇险?又笑自己傻,如果真是那样,我哪还有命躺在这里养病?怕不早被拉出去砍了?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到底有些忐忑。过了两天,忐忑变成了无法抑止的慌乱。不会他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正在此时,门外有太监突然尖着嗓子喊道:“太皇太后驾到——”,我着实惊了一跳,心想:完了,都惊动太皇太后了,我命休矣。
在轻凤地搀扶下,我跪下迎驾:“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出声,虽然我的声音不大,但确信她能够听到。那么她是故意不让我起身了?
我垂着头,只能看到太皇太后黑色绣满金凤的衣襟。她就站在我面前,那种只有至高无尚的人才有的威仪一下子向我逼来。我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好像如此就可以和她对抗。
“抬起头来。”良久,太皇太后的声音才传来。
我闻言抬头,她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双狭长的凤目中偶尔精光乍泄。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窗边美人榻上坐下,微一抬手,一个老太监躬身过来,将一个托盘举到我跟前。托盘上一只青玉杯里盛着不知是酒还是水,就那样沉默但坚持地伸到我眼前。
我心里明白,该来的总归要来。一杯毒酒,皇宫中最平常的手段,但是却最直接,可以让不听话的、碍眼的、坏事的人统统消失不见。即便是贵为皇帝,也有可能被这样了断生命,何况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官,只是劳动太皇太后亲自出马,我不知是该叹他们太看得起我,还是笑自己看轻了自己?
我笑了一下,平静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并不是意料中的辣,稍稍有些苦。我优雅地将酒杯放回原处,轻轻俯身道:“锦瑟谢太皇太后恩典。”
“你怎知不是毒药?”太皇太后的声音仍然严厉,但不再那么有压迫感。
“回太皇太后,锦瑟不知。即便是毒药,又如何?”难道我有的选择吗?我心里接上这句。
“你甘愿去死?”
“回太皇太后,没有人甘愿去死。但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抬头直视着她。
她眼中翻滚着一些阴暗的情绪,但我并不退缩。良久,她终于一叹:“哀家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你也对昂儿用了这招吗?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是在用命去赌啊,赌的还是你一直不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我默然。确实,我赌的还是皇上对我的爱,我惟恐避之不及的爱,竟成了我手里唯一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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